《了斋之聂小倩》劉席聿

6、六、令色

　　六、令色
　　黑灯夜卧人，明堂空留客。

　　慵懒地躺在东厢，宁采臣回想起来昨日慌乱整天，竟是从头到尾没有见过燕赤霞的身影。美味如斯，偏少友人共叙，难怪宁采臣食之乏味，忆来遗憾。
　　转眼第二天，结果南厢中依旧空空如也，俨然一副西厢客主，南厢住客便从此销声匿迹一般。
　　宁采臣昨日的积食总算消耗殆尽，可是一大早听见霜儿姐热情的呼唤，宁采臣心有余悸，又不敢怠慢，颤悠悠行动到大殿，言简意赅、情真意切地拒绝霜儿姐接下来的美食，换做一碗白粥，虽然简单，也算是需要勤劳的霜儿姐单独烹饪，如此，宁采臣总算是说服了霜儿姐。

　　毕竟能做出那么丰盛菜肴的手艺，不说京城，就是全国各地，单凭喜欢，开间饭店、酒楼，总是逍遥曼妙，自由无拘一生。也不知道小倩家里是什么高门大府，贴身的侍从已有这般傍身的绝技。
　　两个女子，还偏要住到这荒废的殿宇中，奇奇怪怪，或许过些时日能看出端倪也未可知。只是餐饭变白粥，减轻霜儿姐的工作量，原本以为作为主人的小倩会比较释然，谁知，宁采臣好不容易跟霜儿姐商量好，正巧见着小倩进来大殿，小倩却是一脸阴云密布，比昨晚宁采臣撑到吐的时候责备霜儿姐时还要严肃许多。
　　“小姐，看来我是没机会将宁公子养胖了。”霜儿姐朝正走过来的小倩说到。
　　宁采臣本来还想说几句客气跟感谢的话，见小倩一脸阴霾，只得作罢。
　　宁采臣回东厢之前特意去南厢瞧了瞧，燕赤霞果然还没回，奇怪的是南厢内并不似先前整洁模样，宁采臣觉得异样，却又说不上哪儿不对，转而回到自己房间，读读书，偶尔到屋外竹林里，池塘边转悠，惬意如常。
　　这天，霜儿姐准备的果然都是白粥，宁采臣本担心自己惧怕肥甘厚味以致矫枉过正，不想几碗白粥，拌些蔬食，饶有另一番素雅韵味，清心向晚，肠净身轻，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宁采臣的身心这下确实清净了，可万万没想到，入夜，奇香忽起，浓郁偏似窗外，如蒸如熏，宁采臣不及忍耐，推窗而视，未见异常，然浓香不散，更有甚势，宁采臣批上外衣，便出了东厢到屋外查看。
　　一出屋子，香味驟消，宁采臣左顾右盼，方更觉异常。
　　转身正欲回房，宁采臣身后不远处传来幽幽一女子声音“香消玉殒，不如沉坠于此......”
　　宁采臣听得那女子的幽怨之声分明，心头一紧，转身寻视，池塘边果然隐约有一女子身影。
　　“莫不是谁家女子，遇着什么事想不开，竟寻了这样幽僻之地来寻短见？”想到此处，宁采臣下意识往那女子方向缓缓走去。
　　也就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宁采臣走进，看清那女子穿着白衣，身型瘦弱，奇怪的是，走进了，只觉那女子口中一直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宁采臣却怎么也再听不清楚那女子说的什么。
　　“额咳”宁采臣轻咳一声，以免深夜出现在人背后，唐突吓到别人。
　　池边女子听到咳声，警觉转过背来。
　　宁采臣这方见着，池边女子倾城之貌，然而面上梨花带雨，似乎已经独自留了很久的眼泪。
　　女子见着宁采臣，赶紧抬手抚去面上泪水，纵是黑夜大家都看不太清，衣袖拭泪这个动作，倒是进一步肯定了刚刚女子确实留下不少眼泪。
　　“你是？”池边女子轻声问道。
　　“噢，姑娘不要害怕，我只是借住在这。”说着，宁采臣朝东厢的方向指了指。
　　女子轻轻点头，但并没有随着宁采臣的指示望去。如她刚刚自言自语，大概一个人，长得再好看，到了寻短见的时候，别人的欺骗或者真诚，意义都不会更大。
　　女子跟宁采臣打完招呼，依旧转身重新面向池塘，似是没有继续交流的打算。
　　“夜深露重，姑娘一人在此，恐是不妥，那边殿宇虽然破旧，姑且能暂歇一宿，且西厢那边也住了两位女子，要不然姑娘随我先去庙里，寻那两位，你们恰可作伴。”宁采臣决定劝说眼前这位似乎有轻生念头的冷漠美人。
　　“公子不必管我，我只是路过这里，待会儿就离开。”女子背着宁采臣说道。
　　显然二傻子都可以立即理解到女子话语中的敷衍与搪塞，宁采臣本不愿多管闲事，可是既然已经见着，若真是就着女子的意思，就此离开，留下女子一人听之任之，回头出了人命，无论如何，对宁采臣来说也是一件一生难以释怀的事情。
　　想到此处，“诶哟...”宁采臣急中生智，捂着肚子呼喊起来。
　　女子好奇转身，宁采臣顺势一把扯住女子衣袖“许是昨日霜儿姐给我灌的酒食吃坏肚子又发作了，不行了不行了，姑娘还请你扶我一把好吗？”
　　女子无奈，只得随着宁采臣指引，一路摸黑走到了大殿，宁采臣使劲唤了几声小倩跟霜儿姐，但大概她们二人已经睡熟，并没有人回应。

　　无奈，宁采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让女子搀扶着，往西厢走。
　　过了回廊，西厢果然有一间房间亮着灯，这还是宁采臣头一次过来西厢，虽然主要目的是把女子引到跟小倩、霜儿姐一起作伴，顺便牵制女子轻生之举，可既然西厢的灯火亮堂如昼，屋内人并不似安眠之状，小倩跟霜儿姐为何刚刚不做答应呢。
　　来不及多想，宁采臣急急叩响西厢的门扉。
　　依然无人回应。
　　女子疑惑地望向宁采臣，这一转首，到了灯明屋亮的地方，宁采臣方更加看清楚女子的容貌，果然是艳若牡丹，姿比花娇。
　　可惜了这么好好一个女子，不知为何，竟会生出轻生念头，红颜薄命，只怕是上天给这些绝色美人的诅咒吧。宁采臣心中默默想着，一边试探着推了推门。
　　房门虚掩着，宁采臣稍稍用力一推，门便顺势朝里打开了去，见着屋内，灯火通明，房间布置整洁华丽，似久有人打理、居住，小倩跟霜儿姐则毫无踪迹可循。
　　女子扶着宁采臣到屋内坐定，一脸疑惑，不一会儿脸上似浮现些许鄙夷之色，不过转瞬即逝，女子道“公子好心，竟是见我有寻死念头，唬了我到此处，所以方才说的两位女子，也是公子胡诌的吧。”
　　宁采臣顿时尴尬，环首四顾，屋内整齐如新，唯独寻不到他口口声声的小倩跟霜儿姐，再看屋内，并无女子用物，如此，美人疑惑合情合理。
　　“我之前也没来过这边，但是她们二人我定是没有骗你的，不然你瞧这怎么还亮着灯烛呢。”宁采臣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美人看出，便也不再隐瞒“姑娘既然到了此处，不如先在这休息一宿，她们二人或是有什么事情离开，如此，总好过你一人苦对暗夜。”
　　说着，宁采臣起身准备离开。
　　“黑夜里呆久了，瞧着这灯烛确实挺暖心，只是刚刚公子指示你的住处，似是一片黑暗，公子说亮灯便是有人，莫不是你怕我拘谨，将你的居处如此让给我？”
　　有时候丰富的想象力果然放大悲剧的同时也可能放大人们的好意，宁采臣不知如何解释，刚刚夜里他寻了浓香借月光从房中信步到池塘，离开屋子时，确实没有点灯。
　　谁知“黑灯夜卧人，明堂空待客”，一明一暗，一实一虚，偏巧了这么严丝合缝，难怪女子产生误会。
　　“姑娘放心，我确实住在东厢，这就过去了，你今夜先好生歇息，若是小倩她们回来了，你便知道我所言不假。”说着，宁采臣已经走到门边。
　　“公子请留步，你既然有心救我，如何还留我一人在这空室之中，岂不吓人，如此，不如我跟你一起去东厢。”说着，女子已经起身，尾随宁采臣而来。
　　“这如何使得，男女有别，姑娘住在这里最合适呀。”宁采臣连忙摆手拒绝。
　　“这般，那便是公子你也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女子见宁采臣一脸抗拒的样子，忍不住又哭起来。
　　“姑娘不要误会，如果你实在觉得害怕...”宁采臣本来想说，我就在一旁守着，可再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便一时停顿，没有再往下讲。
　　“实在觉得害怕，不如公子就在一旁守着我。”女子这个话茬倒是接得挺快。说着，女子把宁采臣拉回房中，甚者，坐到床边。
　　“公子心善，如果今天不是遇见你，我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女子紧紧拉着宁采臣，眼泪吧啦吧啦，颗颗砸到宁采臣手背上。
　　宁采臣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先不做言语。
　　女人一旦打开话匣子，即便少有回应，果然也可以没完没了，这样，不郁闷了，也不寻短见了，只是宁采臣听着听着，熬不住，很困了。
　　男子爱如花美眷，爱她倾城之貌，山盟海誓，许她一世荣耀，可惜时间稍长，如花美眷这一朵不够，男子便做他寻，海誓山盟，金屋藏娇尚在，然深情不再，女子灰心人心易变，于是看透炎凉，便一心想早早赴了一池秋水，谁知被宁采臣碰见，无意救下。
　　那男子宁采臣无从认识，类似的遭遇确是偶有听闻。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眼前这个起心寻死的女子，实在美丽不可方物，因此什么样的男子面对这样的美人依旧三心两意，宁采臣也猜不出究竟。
　　故事也好，抱怨也罢，宁采臣昏昏沉沉都听了去，本以为多少帮女子疏解开心中烦闷后，接下来可以稍作歇息，谁知，女子说完，并没有就此作罢，留几个时辰休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