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斋之聂小倩》劉席聿

4、四、鲜衣来者

　　四、鲜衣来者

　　鲜衣来者，美食伴之。

　　昨夜深深，虽有叨扰，也是酣眠，翌日天朗气清，宁采臣下意识瞧瞧窗外，池边空空，已然恢复往昔平静。
　　庙远树密，人迹罕至，全新而安静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吃完早餐，刚刚辰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鸟雀惊飞嘈杂之声，宁采臣悠然地待在自己的东厢，并没有出去察看的念头，过了一会儿，大殿那边似乎传来女子的呼唤之声，侧耳细听，“请问有人吗？”“请问有人吗？”
　　女子的声音纤弱细脆，反复问了两三遍，就好像笃定有人会回应一般继续呼唤着。
　　想着燕赤霞在南厢，离大殿更近一点，或许会做回应，宁采臣便继续半卧在东厢，并不支应。结果女子的声音反复不止，看来燕兄或许又早早出门，如此，懒在东厢一直闷不做声的宁采臣，反倒觉得自己明明早早听见，而不作回应，此举颇有些鬼魅。想到此处，宁采臣不禁赶紧起身，出了东厢，循着回廊，走向女子声音来处。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旁跟着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妇人随侍。一直扯着嗓门喊问的正是那个主人模样的年轻女子。
　　果然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每个主子也有每个主子的性情。上次刚走的娇气公子，来来去去总是大气也不愿意喘一声，所有事情前后打理全赖小侍从一人，这回换作一长一少，一对女子，反倒是年龄小的主子在陌生的环境中吆喝着，一旁的妇人倒是缄默不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二位可是迷路了？”宁采臣跟殿中两女子打招呼。
　　十七八岁的姑娘转过身来，看见宁采臣的脸，先是一愣，端详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应该没有迷路，这儿不是兰若寺吗？”小姑娘继续问道。
　　这时一旁四十多岁的妇人终于开口了“小姐，我记得应该是这里没错了，只是不知此处，如何变成现今的模样了。”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嫌弃地拨弄开周边掉下的蜘蛛网。
　　“兰若为寺？”心中有静，何处不是兰若，宁采臣疑惑，自己借宿了两晚的地方，原本竟是叫兰若寺的？先前向晚近前，至今确实没有见着这一方殿宇的名碑，匾额。说大不小，废弃的殿宇森严幢幢，头一回听人安上“兰若”这名字，不知为何，宁采臣忽然觉得此地有种天上人间，寂揽世间一切空幽的肚量跟深度。
　　“见庙宇荒废，我也只是暂时借助于此，二位所言，在下确实不知，还望见谅。”宁采臣礼貌地给二位女子轻轻作了个揖。
　　见宁采臣谦恭有礼，妇人连忙并步向前，顺势把她家主子挡到身后“公子既是借住于此，想来对附近应该比较熟悉，这里是否有一池塘，池边种着许多竹树？”
　　“正如您所言，东厢外边，确有一池塘，半塘荷花，半亩竹林。”宁采臣如实答道。
　　妇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姐，那就是这里了。”说着，妇人转身走到殿外，不一会儿，搬进许多行李，吃穿用具，很是繁多的样子，宁采臣不禁哑然，先不说两个女子如何带了那么多随身之物于这荒野寺庙，看物件的数量、体量，单凭两个女子搬弄来，也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宁采臣再做思纣，不对，确切地讲，应该是那年长妇人一人打点这些，如此，便更加让人惊叹了。
　　小姑娘也是帮着搬弄了许多东西的，不过来回两趟，似乎其主要目的还是让原本傻愣愣站着的宁采臣觉到哪里不对，等得宁采臣了悟，主动愿意搭把手也里里外外搬将起来，二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空打趣起来。
　　“既然有缘相遇，往后我们就在这里跟公子做邻居了，可会叨扰？”小女子淘气问到。
　　“无碍无碍，只是此处离金华城中不远，你们两位姑娘家，何不多花半日，寻了城中安逸住处，这里毕竟破败，哪里适合女子做长久计呢？”宁采臣见对方的行装用具，皆精致奢贵，不像贫苦人家，便坦率直言。
　　“这既是兰若，我们又何必去其他地方，你能住得安稳，我们自然住着一样安泰。”小女子这样答道，顿时有种宁采臣才是后来的居客一般。
　　“好好好，姑娘说是，便是，反正若住不惯，回头往城中去，换了住处便是，在下住在东厢，南厢也有一位兄台，我们不是坏人，你们若放心，有什么问题或需要帮忙的，可以唤我们二人。”宁采臣回道。
　　“其他倒不怕，我们以前就住过这儿，只是现在荒废如此，公子是否知道这里有什么鬼魅出没，若有，公子可否帮忙捉妖呢？哈哈哈......”小女子见宁采臣一片热心，故意玩笑到。
　　“并未听闻有什么鬼魅异样，这种事姑娘也不要胡乱猜忌，更不要挂在嘴边当玩笑话了。”宁采臣说出了前半句，后半句则藏在自己心中，没有言明了。
　　宁采臣心中另外半句正是“这姑娘，瞧着乖巧伶俐的俊俏模样，如何说话行事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两个女子到这荒庙之中，刚刚落脚便说起鬼魅妖异之事，好在眼下日光仰罩，竟不担心嘴上说什么，心中想什么，或许便招来什么吗？”
　　宁采臣不愿多想，更无意多做解释，定然不能责备眼前这个似乎不怎么了解世事的女孩子，可怪了这小女子身边随侍的妇人本应了解一些人情世故，见着小女子如此胡言乱语，竟也不提及半点避讳或注意，如此，多了两个这样的临时邻居，荒殿不荒，宁采臣却怎么都隐约觉得，身边凭空多出许多烦心事。
　　“小姐，我们还是住在西厢吧。”妇人刚刚打扫出一条从大殿通往西厢的干净过道，此时正拖着许多物品往那边走。
　　“甚好，免得叨扰了喜静的公子读书。”小女子笑道，刚准备往西厢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复转过身，凝神问道“刚刚公子说我们有什么事，可以找你们帮忙，竟是怎么称呼也不知道，公子刚刚可是说玩笑话了？”
　　宁采臣恍悟，还没来得及回应，拖着东西的妇人连忙补充一句“小姐有什么事，叫我便好，如何还当真去劳烦公子他们。”说着，妇女又行至宁采臣跟小女子中间。
　　“在下宁采臣，南厢兄长叫燕赤霞。”宁采臣像跟主人自报家门一般，顺便把还没有回来的燕赤霞的名号也一并报上。
　　“你这公子，甚是有趣，只有意问您的姓名，倒是把南厢的客人也一并带上，那我也不遮掩，我叫小倩。”小女子应声到。

　　“这位......？”宁采臣示意询问站在他跟小女子之间的妇人。
　　“哦！她......”小倩忽然语塞，着急伸出食指指向屋顶几下，复放下在自己白皙莹润的脸庞前挥动几下，好像在寻找什么丢失的记忆，“这位，这位叫双耳。”小倩终于一字一句说了出来，有如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原本拖着沉重行李的妇人停顿了一下手上的拉扯跟脚下的缓慢移动，似乎将这停顿用于特意接收这样一个刚刚产生的指令。
　　“对，霜儿”小倩赶紧拉过妇人到自己身边“霜儿，霜雪的霜，冷冷的，是不是像这个姐姐外表一样有形？”小倩一边说着，一边挑起眉毛，高兴地望着宁采臣，热切地等待对方的肯定。
　　“额......霜儿......姐，小倩，好的，在下都记下了。”宁采臣赶紧又作了个揖，主要是为低下头，赶紧避开小倩莫名其妙的高兴眼色，以及妇人更加冷峻的目光。
　　西厢住客去整理她们的房间，宁采臣也应时退回自己的东厢，望着窗外池塘竹林，宁采臣这才想起，借住此处两天，竟是从未到殿宇西头瞧瞧，也怪这片荒殿面积不小，从前繁茂时作何景象，大概足羡煞旁人。
　　看那刚来的两位女子似乎对此处颇有了解，或为此处从前的香客信众也未可知，宁采臣不禁唏嘘，世事沧桑，总免不了物是人非，兰若静地尚且如是，何况凡人俗骨乎。
　　向晚时分，燕赤霞并未归来，大殿那边却响起似乎霜儿姐的声音“忙碌至此，刚刚烹好蔬食，公子是否跟我们一起用餐？”
　　宁采臣浑身一个激灵，先前想着两个女子同住庙中，多有不便，自己竟未想到来者鲜衣，多伴美食。
　　霜儿姐这一声呼唤，顿时唤出宁采臣肚中千百馋虫，谦谦君子的意识告诉他，不应随便享用他人奉上的佳肴，可既然已然是邻居，往后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一齐用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此，宁采臣应声，随即起身，准备去看看，一并尝尝霜儿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