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斋之聂小倩》劉席聿

12、十二、歌哭相闻

　　十二、歌哭相闻
　　骨不识卿，再见心惊。
　　燕赤霞说跟宁采臣投缘，坚持要送给他一个破口袋，说是剑袋，以后两人难相逢，但只要宁采臣好好宝藏那口袋，一生都不会再有魑魅魍魉近身。
　　说那口袋破，真的是除了袋口一个口，皮袋的下面也已经有个破洞，但不知为何，宁采臣见着燕赤霞憨厚地塞给自己这么一个日后让自己有念想的物件，宁采臣一下子跟着了魔似的，忍不住就脱口而出，空留这剑袋何用，要跟着燕赤霞以后许多时日，刻刻相伴，学一些斩妖除魔的本领才对。
　　燕赤霞提醒宁采臣还有“沉甸甸”的行李，暗指尚未安葬的尸骨，宁采臣这才想起，原来自己一时头热，什么家庭、责任全部抛之脑后。
　　“公子有情有义，真要学道，自是可以，然公子是富贵中人，人各有归，何苦陪我凄苦求道。”
　　就这样，宁采臣别过燕赤霞，带着自己的行李跟碎骨，启程。
　　原本想远离金华之后，在路上顺便寻一处将尸骨安葬，可一旦定下返程的目标，宁采臣眼里心里，便只有那个他即将回归的那个温暖小家，如此，马不停蹄，哪里还有心情在路上耽搁一两天，特意去沉埋尸骨。
　　如此，等得回到家，宁采臣也确实把小倩嘱托的尸骨，带到了眼下他能带到的，最远的地方——他家。
　　心里咯噔一下，这事要说出来，多半会让家人忌讳，尤其宁采臣家中发妻自前几年一次小病后，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彻底，如今病情反复，身体竟愈发虚弱，长久卧病在床，若是得知宁采臣，一番赴考，结果莫名其妙接了这种“差事”回来，指不定再气出个好歹。
　　如此，寻思良久，为避免家人、邻里嫌隙，宁采臣回家当晚便在自家诺大后院里寻一处少人打理的小地，认真掩埋好尸骨，附带一旁种下花枝几折。
　　可惜儿子的一举一动，瞒得了别人，却躲不过老母亲的惦念，更何况，刚刚归家的孩子，行李还没来得及整理，用完晚膳，就不见了踪影。
　　宁采臣都没敢取什么工具，为的便是防止家人察觉，好在一个罐子的深度，用根大树枝，深挖几许，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心满意足地将眼下一切打点好，正欲跟重新入土的小倩尸骨嘱托念叨几句，谁知，背后一个硬物顶着自己脊背，不用回头，宁采臣知道，老母亲，已在他身后站定，支点之一，便是他这个宝贝儿子的脊梁骨。
　　“母亲大人......”宁采臣声音颤颤悠悠，还没开始苍白的解释，宁母已经用拐杖狠狠在自己儿子身上敲下两棒。
　　看来宁母一路尾随，已经清清楚楚，事无巨细地观察好了宁采臣所有举动，老母亲没来得及阻止，等得一切尘埃落定，宁母才知，已不便再要求儿子将那新栽花枝下的尸骨罐，重新挖掘安置。
　　“你带回人家尸骨，放在自家宅院后面，是准备以后日夜为伴，歌哭相闻了？”宁母听完宁采臣结结巴巴的解释，无可奈何叹气道。
　　听得母亲这一问，宁采臣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帮忙似乎确实有些帮过了头。
　　但，既已如此，还能怎样？人生难免有些时候，神智似乎被控制或蒙蔽，莫名其妙做些日后自己反思亦觉荒唐的事，忿然感慨，终难重择。
　　好在，这桩帮小倩挖骨埋骨的事件，说到底是一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宁母也非固执己见，强蛮不通情理之人，得知二三自己儿子之前在兰若寺的遭遇，心底虽然介意宁采臣无缘无故摊上这么个晦气“差事”，却也着实感恩宁采臣能平安返家，如此，纵是极不情愿需要附带上三两让人不快的条件，对此事，宁母终究还是和颜悦色跟儿子约定好，不再追究。
　　尸骨的事情安顿好，宁采臣心中便再无挂碍，只是劳烦了宁母，前面跟儿子协商一致，后边，少不了求神拜佛，请风水法师，暗地里做许多“善后”工作。
　　说到底是求一个心安，因此法术道场悄悄做下来，真实有用否不知道，但只要委托人宁母的心境在这一系列繁琐冗长的流程中得到安抚与平静，各位大师的功德便算圆满。
　　转眼半月有余，宁母担忧的“歌哭相闻”没有发生，家中平安无事，看来凶寺恶庙中不干净的东西，或没尾随，或已被禅师宝物、法师符咒驱散，如此，对于儿子擅自带回家并埋葬在后院的尸骨，宁母自此方无更多忧心。
　　正是宁母心中彻底放下防备的几天后，后院宁采臣埋葬尸骨旁的花枝悄悄发起几叶嫩芽。
　　这天，一大早，宁府门外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衣衫浅绿，层叠盈盈，样式虽然简洁普通，布匹却是极好的用料。
　　看来人模样，似乎是谁家走丢的小姐，粉面黛瞳，肤润指纤。众人却未想到，女子说找宁采臣，还说跟宁采臣相约已久，前些日子有事耽搁，这才晚了半月，迟些到访。
　　仆人见女子容貌俊秀，听得对方与家主早有约定，应承一声，甚至忘了管家吩咐的凡事应先知会宁老太太一声，便风风火火进里，直接禀报到宁采臣。
　　等得宁采臣没头没脑地从里屋好奇行至门外，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小倩。
　　宁采臣只觉自己脑袋猛然一阵烘热，烧到耳根，心想自己明明已经将小倩尸骨亲手埋好在后院，如何彼时前门却站着一个有血有热，且在白日里看来，更加明艳动人的小倩分身？
　　难道自己有什么处理不当，惹得小倩光天化人也要来追究、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