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不过一棵树》晨露的美好生活

4、新居

　　一夜无眠。天将破晓时，梁归才终于迷迷糊糊起了睡意。
　　在她就快失去意识时，门铃响了。梁归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惊，还没等大脑完全清醒，身体就率先做出反应，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到客厅打开了门。
　　站着门口的是梁停。
　　他看着眼前穿着机器猫睡衣的女孩：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长发，几分迷离的双眼…怎么还没穿鞋？
　　梁停笑了笑，“回去把鞋穿上吧”，他温声道。
　　梁归懵了，昨晚心烦意乱想了一夜的主角，此刻突然降临在了家门口。梁归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慌乱地说：“哥…我回房间换个衣服…”
　　坐在床上，梁归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她回想起方才梁停的神情，那个淡淡的微笑，和他温情的眼神，梁归没由来感到一阵紧张，紧张中，还夹杂了几丝期待。
　　一切悸动的心情在梁归想起刚刚自己的形象时破灭了，梁归懊恼地低头，将机器猫睡衣的衣角揉成一团，又认命地展开抹平，抹着抹着，又突然泄了气，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吃着早饭，梁归忍不住偷偷观察哥哥。梁停好像瘦了，真是瘦得不可思议，梁归看着他捧着粥的手臂上，爬满了叶脉一样的青色血管，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又想起方才梁归在门口换鞋，弯下腰时，隔着薄薄的白色短袖，都能透见他的肋骨！一根，两根…梁归突然很担心这么单薄的身体究竟能不能承受起哥哥的重量，会散架吗？梁归想。对上梁停投来的目光，梁归连忙移开视线，没过两秒，还是没忍住再看一眼，见梁停面色正常，不像生着什么病，这才放下心来。
　　餐桌上，梁业成和郑秀梅一反常态，不是两人各吃各的互不搭理，也没有吃着吃着就一言不合互呛起来。
　　梁业成一下子就切换到了慈父模式，不断往梁停的碗里添着小笼包子，一边对着梁停一通嘘寒问暖。梁归觉得，虽然梁业成突如其来的和善面目有几分可笑，但她对于梁业成让梁停多吃点这一点很赞成，太瘦啦，梁停，千万不要散架呀。
　　郑秀梅很关心梁停的公司，先是对梁停“回家就回家，还带一堆东西”假意嗔怪，又开始打探着公司的运作。梁归很想用一个小笼包堵住郑秀梅的嘴，“妈妈，哥哥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不够炫耀的吗？难道哥哥的公司破产，就不许回来了吗？”梁归一边默默喝着粥，一边愤愤地在心里想。
　　“爸、妈，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说件事。”梁停放下筷子，笑着看向梁归，梁归正在埋头将半个鸡蛋塞进嘴里。
　　“梁归开学高三了，这里住着吵吵闹闹的也静不下心，我想着，把她接到我那里去住。”
　　梁归被刚要咽下的蛋黄噎住了。
　　她震惊地抬头看向梁停，对上的是一双和她相似的双眼，十年的光阴在其中沉淀了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更平静，更淡然。见梁归看来，梁停眨了眨眼，梁归感觉自己在哥哥眼里的倒影晕了开来，漾出层层波澜。
　　梁归有些搞不懂哥哥，这算什么呢，是看她太可怜了吗？这其实算是个好消息，毕竟这是她幻想了一整个青春期的，逃离这个家。可是如果是被梁停接走，想象中勇敢的逃亡似乎有了些其他意味。梁归看着饭桌上皱眉欲反对的爸爸，和有些开心似乎丢掉一个包袱的妈妈，闭上了眼睛。
　　算了，做人还是不要太矫情。爸爸的反对是不想让自己这个“赔钱货”打扰到哥哥，妈妈的长舒一口气是因为终于扔掉了一个赔钱货。不管怎么说，自己只是一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是哥哥把自己捡起来带走了。关于究竟去往何处，才不是自己勇敢抗争的结果，在他们眼里，所谓的归宿，不过是流落。
　　哥哥的房子在邻市江浔，距离春芜不远，从哥哥家到梁归的学校，只需要十几分钟，甚至比原先住在春芜离学校更近了。哥哥的房子不大不小，一个人住有点大，两个人住倒是刚刚好，很整洁，也很清净。自从住进来后，梁归的学习效率明显有所提高。梁归有时候会想，这一切都是这样凑巧，真好。
　　梁停白天去公司上班，梁归一个人呆在家里，学习累了，会给房子打扫打扫卫生。哥哥愿意接她过来是好心，梁归不敢仗着血缘作威作福，对哥哥无以为报，只能帮着哥哥做些分内事。
　　这天，梁归独自在家，打扫窗台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小撮不易察觉的烟灰。
　　梁归想起她在梁停外套的口袋里看到过一包烟，她原以为是梁业成的烟，没有在意。原来，哥哥也抽烟吗？
　　梁归从未见过哥哥抽烟的样子，也想象不出来。记忆又被拉回了那通错拨的电话，哥哥那声无奈疲倦的“会的”。
　　梁归抽了抽鼻子，幻想抿一口梁停抽过的烟。什么都没有闻到，却突然感觉，空气里有了一种心安的味道。
　　她开始拼命想，她生命里与梁停相似的一切的，只是为了触摸，更鲜活的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