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斋之画壁》劉席聿

3、三、铿铿

　　三、铿铿

　　垂髫儿的头发被挽起来，便不再是之前的垂髫儿，应该称作鬟凤儿了，只是没想到发型一变，朱举人这才愈发感受到，之前认识的楚楚少女转眼已经成了有孕在身的美妇，发髻高悬，眉眼光艳，却是比先前还要好看许多。

　　朱举人不由得靠近身去，正欲亲热，鬟凤儿轻声道“铿铿”。朱举人疑惑“何许人也？”
　　“你忘了刚刚我跟你说的，今天白日里那个锤杀了你同伴的铿铿...”说着，鬟凤儿伸手做噤声状。
　　果然听得屋外远处传来或有或无，来来回回的踱步声。那脚步沉着有力，听来或为一武夫。
　　“铿铿是我们这儿的金甲使者，若见的凡间男子留恋于此且与女子有私情的，必当立即锤杀。”鬟凤儿一手护肚，一手半蜷，在朱举人耳边悄悄说道。
　　朱举人之前只觉此番到寺庙听讲经法，所历颇奇，得遇仙子美人，虽然偷偷摸摸匿于房中，难免不便，但享极缠绵未艾，实乃人生之幸事，何时寺院中有铿铿这号使者，竟因男欢女爱之事，直接锤杀来客？
　　不对，朱举人回忆了过去几天经过，想起最初是在半空中见到垂髫儿，如此，方觉大愕，不知自己到了什么神仙境地。
　　本来想寻着龙潭兄讨论鬟凤儿怀孕之事该如何处理，几宿欢爱，是否要落定姻缘婚嫁，如此又是否有碍朱举人往后功名前程。眼下看来，孟龙潭大概跟朱举人一样，享得美人，却不料被仙境使者发觉，已然伏法，早知这般凶险，朱举人断然不愿意享受那短暂良宵，徒耗自己性命。
　　可惜彼时，铿铿加紧在外面的巡视，显然料定还有漏网之鱼在这院落之内，朱举人的存在，或为孟龙潭透露，也未可知。
　　如此，朱举人心中反倒庆幸起白日里，自己没有及时回应孟龙潭的呼唤，否则提早暴露自己的行踪，一样被铿铿锤杀。
　　鬟凤儿的屋内，躲得了一时，却非长久之计，朱举人刚刚见着仙子发髻高悬，还觉明艳动人，春心荡漾，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情你侬我侬。身不晓何处，眨眼或被乱锤戕伐，此时夜深，那铿铿尚且毫无松懈之态，一直于院外搜寻，翌日天明，岂不正好被搜了出去，就地伏诛。
　　想到此处，朱举人早已一身冷汗，淋漓尽落，鬟凤儿亦眉头紧锁，垂足坐到床边。
　　夜阑正寂，朱举人跟鬟凤儿四目相对无言，忽听得方才远处铿锵脚步之声竟至窗外，行至近前，朱举人更清楚听得那铿铿身上锁锤随其行进互相碰击出的金属之声，沉闷而杀气腾腾。
　　铿铿的皮靴声在鬟凤儿屋子外面停留片刻，复又蹬蹬响起，似乎一直围在鬟凤儿的屋外打量。
　　朱举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早已不敢发出任何响动。鬟凤儿意识到刚刚一直没有灭灯，或许正是这灯光引了铿铿近前。可是眼下直接熄灭灯火，或许更容易引起铿铿怀疑，鬟凤儿亦紧张得瞪大眼睛，一手下意识地更加护紧自己的肚腹。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先前年长姐姐的声音“使者如何此时还在此处巡视？”
　　“好像闻到附近有人类的气味。”铿铿的声音浑厚而冷静，持锤的一只手已经举起，指向亮着灯火的鬟凤儿房间。
　　“使者忙碌未歇，听说今天白日刚刚处决了一个贪色的凡人，此处闺阁内院，且已夜深，难道那姑娘的房间里，还藏在另一个凡人不成？”说着，年长姐姐讲铿铿举在半空指向鬟凤儿房间的大锤抚按了下来。
　　“既是都未曾歇息，看一看亦无妨。”铿铿继续说道。
　　“哟，妹妹深夜未歇，可是方便我们此时进来叨扰？”年长姐姐朝屋内唤道。
　　房里的鬟凤儿听得外面姐姐所言，赶紧应声吹熄了屋内灯火，一并细声说到“今晚盘拨头发玩弄，自己手法欠佳，没想到弄了许久，引来使者，夜深乏了，多有不便，还请姐姐见谅。”
　　鬟凤儿说完，外面无人应答，不一会儿，铿铿“登登”的坚实脚步声逐渐远去。黑暗中的朱举人这才长长一呼一吸，捋顺了刚刚一直局促憋闷的生息。
　　第二天，一大早，院外便吵吵嚷嚷响起许多女子的声音，经过一夜歇整，天一亮，铿铿果然马不停蹄继续开展起人类排查工作。朱举人一夜无眠，彼时，借着朝阳曙光，透过窗户夹缝，见着那铿铿使者的模样，脚踏厚革高筒靴，臂间颈上锁链缠绕，一手挈多楞大锤，黑面金甲，身形巨硕。好在聚集围绕在他周围的女子越来越多，朱举人远远的偷窥尚未引起铿铿警觉。
　　昨夜一惊，鬟凤儿宜早些出去应对，带着朱举人出门已然无望，鬟凤儿张皇无主，额头冒汗。
　　“都到齐了吗？”铿铿被一众女子层层包围着，大声问到。
　　“到齐了，到齐了，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休息。”众仙子七嘴八舌道。
　　“有知道凡人藏匿所在的，早早告知，免得麻烦。”铿铿继续说道，语气坚定果断，不像是在跟众仙子询问或商量，更像在发出最后的提醒与警告。
　　“没有，没有，哪有什么凡人，有一个，不是昨天已经被你锤杀了吗？”各仙子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回应着铿铿。
　　“不止是那个凡人。”
　　话音落下，原本闹闹嚷嚷的院外，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昨夜鬟凤儿几位姐妹来屋中拜访，并非仅仅为了把垂髫儿的头发挽起来，她们大概意识到有姐妹失踪了，但彼时尚不知晓那姐妹究竟下落如何。
　　铿铿此言一出，可见事态之严重，远超仙子们原本所想象。
　　鬟凤儿原本搭在门闩上的手，忍不住紧缩了一下，她并未回头，只是再叮嘱了朱举人一句：“你务必于榻下藏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言毕，鬟凤儿开门走向院中。

　　铿铿正迎面而来，昨晚推迟的搜查，他是没有忘记的。人类的气息再微弱，有跟没有，铿铿觉得自己并不会误判。
　　众仙子似乎没有多少注意到垂髫儿发髻的转变，反倒是垂髫仙子，步入院中，不知是因为清晨凉意甚浓，还是昨夜一宿无眠，立定室外，只觉胸口一股腥热翻涌，折身一吐，竟足足吐出一口血水。
　　那边铿铿已经顺势推开房门，进入垂髫儿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