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斋之画壁》劉席聿

2、二、垂髫儿

　　二、垂髫儿

　　“还我花来”朱举人坐在人堆里，隐隐约约听到这么一句，似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循声望去，却见不着是哪一个。

　　大师的讲经开始，孟龙潭不知何时准备了纸笔，好似怀中是个百宝箱，约莫一掏，便掏出了一小叠不大不小的纸页，一支小狼毫。跟旁人借些墨水，听讲的架势便十足了。
　　不过纸笔只有一套，朱举人占座沾了孟龙潭的光，这会儿进入正题，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朱举人纵是再天资过人，看来接下来大师讲法的精华，终究是要落在孟龙潭手里，毕竟机会更青睐有准备的人。
　　孟龙潭抖擞了一下精神，把腰抻得更直一些，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时间，地点，讲经人......一一记录起来。
　　“地点，兰若”朱举人无意瞟到孟龙潭笔记的开头，心中疑惑了一下兰若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才想起刚刚跟龙潭兄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寺院进了殿阁，遇见了老僧，却是忘记问清楚这个地方的名儿。
　　“说你呢”又是刚刚那个女子的声音。此时周遭已经逐渐安静下许多，台上的大师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已经在布道，奇怪的是，朱举人眼见周围的人大多没有妄动，坐好的站好的，大家嘴巴也都不再言语的样子，朱举人却偏偏觉得耳边还是一片混沌，丝毫听不清楚台上大师的发话，唯独这个幽幽的女声，时不时轻飘而清晰地传入自己耳朵。
　　龙潭兄的模范笔记已经记录到第五页，朱举人仍毫无头绪，开始是听不清大师的讲经，如今，连孟龙潭笔记上写了些什么，也看不明白，弄不懂，一股烦闷正涌上心头，朱举人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一阵凉意，好像被雨淋着了，抬首处，却见上空一个垂髫的素衣仙子提着空花篮漂浮在半空对他灿烂微笑。
　　这个灿烂的笑容，对于正囿于讲经困局不得解脱的朱举人无异于化冰之春风，蓬勃之阳光雨露。再看仙子樱唇微启，玉指所指处，不正是自己吗？
　　朱举人讶异地望着空中的垂髫仙子半晌，众人皆在全心听法，看来并无人注意到人群中这个游离在讲堂之外的前排学子与空中异象的交流。
　　垂髫儿见朱举人一脸痴相，复摇了摇手中的空花蓝，再指向朱举人手间。
　　朱举人试探地举起自己双臂，疑惑地望向垂髫仙子。那垂髫儿果然点了点头。朱举人伸头探视，这才发现自己左袖中，矜着一朵繁花，鲜嫩芬芳，形貌正是先前掉落的那朵一般模样。
　　朱举人从袖中取出鲜花示意仙子，垂髫仙子一见笑逐颜开，伸手欲取了那花去，朱举人只觉自己衣袖似被人牵着，足下一滑，身轻如燕，转眼四顾，自己已然抽离刚刚听讲的人群，到了殿外一花草繁密处。
　　刚刚在半空的垂髫儿已经落地，此时正取回了那朵鲜花，放回自己的花篮，仙子眼波如注，朱举人本想问些什么，见垂髫儿掩笑不语，朱举人没好意思多问，但早已无心再回到殿厅中听讲那从一开始就没听着的大师说法。
　　垂髫仙子提着花篮继续往前走，朱举人便傻模傻样地一直在后面两臂远跟着，垂髫儿没有怒斥，朱举人便愈发跟得紧密些。
　　经过几道弯折的小径，复绕过一些从未见过的殿台楼阁，不知不觉，似乎到达了垂髫仙子的住处。唐突尾随至此，且一路无言，本想此时朱举人应该转身离去，各回各处，不曾想，朱举人正欲离开，垂髫儿竟复举起手中花篮，指着篮中鲜花，示意朱举人继续跟随。
　　如此，朱举人便随垂髫儿进了房舍。
　　一入屋内，四顾无人，孤男寡女颇显不便，朱举人方觉颜面翻红，精神局促，谁知垂髫儿拈起篮中那朵鲜花，竟淘气点缀到朱举人头上。
　　这番撩拨，朱举人哪里还记得什么讲经佛会，望着眼前美人早已忘记东西，没忍住一把抱住垂髫儿，对方也并不生怒。
　　原定的踏青听佛，这下好了，遇着美人，哪里还有那般出尘离世的心境，二人一番蜜意，不必多言。
　　只可恨良辰美景转瞬逝，眼看窗外天色渐暗，估摸大殿那边讲经或已结束，不知同行的龙潭兄是何情况，是否因为找不着朱举人而着急忙慌。
　　朱举人说明担忧，垂髫儿则安慰道“此番说法，非一日之功，你的朋友亦稍久留，不必担心。”如此种种，朱举人便放下许多顾虑。只是客留女子寓中，来去不便，垂髫儿嘱托朱举人留在屋内务必不要发出声大的响动，等得晚些时候，垂髫仙子办完一些琐事返回屋中，二人再续情浓。
　　如此，过去二三日，朱举人未想到，垂髫仙子肉眼可见地丰满起来，询问得知，垂髫儿竟已怀上身孕。
　　生米煮成熟饭，朱举人愁闷之际，听得门外有人唤他名字，听来是龙潭兄，遇着烦心事，正欲应声循着兄弟商量应对之策，想到垂髫儿嘱托，没有登时答应。
　　谁知就在朱举人迟疑应答之际，孟龙潭本来压着嗓门的呼唤声变成一阵剧烈的惨叫，再细听，似是有什么人来捉了孟龙潭去，前后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外面便再也没了先前动静。
　　这夜垂髫儿回到房中，除了照旧给朱举人带来许多美味食物，同时也带来一个噩耗。“听说你的友人孟龙潭，与我们这里一位姐姐要好，被铿铿发现了去，今天下午已经被铿铿锤击身亡了。”
　　朱举人刚刚咽到喉管的食物差点没整个一声大咳，反吐出来。敢情看来在这里听经学法的几日，并非朱举人一个，龙潭兄亦不知何时，别了圣坛，跟其他仙子结下情缘。
　　只是，那铿铿是谁？锤击身亡倘若为真？这朗朗乾坤，男欢女爱，若是你情我愿，谁偏有这法度、魄力，直接夺了人的性命？
　　朱举人不敢相信垂髫儿慢条斯理而镇静自若的表述，二人沉默间，没想到三四名女子，趁着夜黑，闯进垂髫儿屋内。

　　各自环顾。来人原是发觉了垂髫儿的身体异样，特地寻了外面守卫松当的空闲，到屋内来验证。
　　见着朱举人，垂髫儿的私情自然是真相大白，不过来人既是先前有知，此番夜访，只怕多半还是因为白天刚刚发生了铿铿锤击孟龙潭的惨案。
　　“既然已经怀有身孕，就不应该再做目前的打扮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姐姐在屋内跟众人发话。
　　另外几个女子连连称是，紧接着便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并帮垂髫儿重新整理发髻的形状。垂髫儿从前披散的蓬松长发，头一次被一缕一缕，一拨一拨，悉数挽成环状，盘到头上。众姐妹忙完，见着换上新发型的垂髫儿，不禁称赞，头发都挽起来了，颜面亦没有了先前的遮拦，倒更显处垂髫儿五官轮廓的精致、立体。
　　年纪稍大的姐姐似乎松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帮妹妹到这儿，这厮还是赶紧请走了妥当。”说完那姐姐模样的人撇了一眼朱举人，示意垂髫儿。
　　“姐妹们，我们在这儿呆得挺久了，留些时间给他们吧。”年纪稍大的姐姐跟刚刚一并进来的几个女子说道，几名女子随即相继退出屋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