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莓空》女铀

1、我们看电影的时候

　　印着"公安"字样的汽车在高速上飞驰，车里正放着《好一朵迎春花》。

　　"能换一首歌吗？"副驾驶上的沙勇抱怨道，"你们花湖本地人怎么过年总是听这个歌。"

　　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孩笑道："多好，你也可以学习一点粤语。老沙你是哪里人来着？"

　　沙勇嘟囔："我湘西的……什么老沙，叫勇哥！"

　　年轻女孩大大咧咧地笑，后座的女人突然出声："吴一览，咱们还要开多久啊？"

　　被叫做吴一览的女孩看了一眼手机导航："快了，十五六分钟吧。"

　　副驾驶上的沙勇看了一眼手机，说："接到报案的民警已经确定死者身份了，叫穆飞奇，是大型电器企业的老板。"

　　后座的女人惊叫，把吴一览和沙勇都吓了一跳。

　　"郑玖你干一惊一乍的。"沙勇没好气地说，"吓得我手机差点掉了。"

　　"我认识这个穆飞奇。"郑玖瞪大眼睛看着沙勇："他是我一个朋友的老公。"

　　不等其他人说话，她继续回忆："我昨天还跟她一起看电影，她说她老公昨天去水库钓鱼……难道就是我们看电影的时候？"

　　"家属也联系上了，说会来水库附近的派出所。"沙勇一边按手机一边说，"那岂不是首先排除了老婆杀夫的可能。"

　　吴一览好像又在拿笑话堵沙勇，但是郑玖没有在听了。她脑子里都在回忆和喻识琳在一起的细节。

　　她和喻识琳是在一款游戏里认识的。那个游戏美术有点惊悚，难度也比较高，导致热度很一般。再加上男性玩家经常听见郑玖的女声就直接退出了，郑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队友。有一天她无意中匹配到了喻识琳，两人合作极为愉快，便加了微信约好一起做任务。

　　第一次见喻识琳是这款游戏在花湖搞快闪活动，喻识琳便邀请郑玖一起去打卡。两人拍照领了游戏礼包之后，又一起吃了顿饭。喻识琳并非穆飞奇的原配，他的原配五年前生病去世。喻识琳比穆飞奇小十三岁。穆飞奇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似乎非常不省心。而更多的关于穆飞奇的事，喻识琳也没有多说。她说自己的老公经常在外面跑生意，很少回家。穆飞奇也没有带喻识琳去见过父母朋友，她怀疑穆飞奇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妻子的存在。

　　郑玖又想起那天看电影，她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她和喻识琳虽然在网上聊得很投机，但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似乎还没有到可以一起看电影的感情。但喻识琳说她很想看这部电影，自己身边也没有别的朋友。郑玖便同意了，为此郑玖的丈夫张先学非常不高兴，他们本来约好一起看花市。他试探地问自己能不能一起去。郑玖想了想，拒绝了。她认为自己带老公去，会让喻识琳有种外人的孤独感，本来她一个外乡人，就是想找个朋友陪伴。

　　那部电影郑玖觉得很一般，喻识琳却看得一直抹眼泪。影院出来后郑玖发现喻识琳颧骨处有一块淤青，问她怎么回事。喻识琳说是老公打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不像有些被老公打的女人或伤感或委屈。郑玖很惊讶，拉着喻识琳就要去做伤情鉴定，她告诉她家暴到一定程度是可以入刑的，就算这次没达到判刑标准，做伤情鉴定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对男人的警告。

　　喻识琳只是笑了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以后不会再打我了。

　　郑玖沉默，不再提这个话题。

　　警车开到水库边，郑玖看到了死去的穆飞奇。男人虽然被水泡得有些浮肿，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是精瘦的体型。发现尸体的是住在附近的居民，因为来水库钓鱼的人不少，水库边五百多米处有一家当地居民开的小餐馆，卖一些农家菜。这家餐馆男老板认识穆飞奇，"开路虎的有钱的大老板。"

　　郑玖："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穆飞奇是什么时候？"

　　餐馆老板："2月5日下午吧，他喜欢喝茶，每次喝完都会来我们这接热水。最后一次来接水应该是四点的样子。后来就没见到了。"

　　穆飞奇的水杯、鱼竿等物品被发现时都漂浮在水上，现在已经一起打捞上来，即将送往检验科鉴定。郑玖看了一眼被泡得湿漉漉的水杯，觉得大概率什么也检测不出来。

　　"穆老板那天是一个人来的吗？"沙勇问。

　　餐馆老板："应该是，我没看到他带其他人。这几天过年，也没人来钓鱼。"

　　吴一览指着不远处的路虎车："会不会他其实带了人，但那个人一直坐在车里？"

　　沙勇和郑玖看向那辆路虎车，它现在看起来更像一枚死亡的路标。"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已经看过了，"沙勇说，"副驾驶上有没有其他人，死者是独自开车来钓鱼的。"

　　郑玖："那天来钓鱼的还有别人吗？"

　　餐馆老板："中午也来了两三个，但应该不是钓鱼的，是过年来兜风的。在我这吃了一顿饭就走了。主要是我馆子离水库还有点距离，也没法一直看着，真不能确定有没有其他人来过。"

　　吴一览歪着头："确实诶，大年初四，不陪老婆孩子，跑出来钓鱼！"

　　郑玖突然想起喻识琳颧骨上的淤青，赶紧问法医朱洋："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朱洋："初步判断，就是2月5日下午5点至6点这段时间。"

　　那段时间喻识琳正在和自己一起看电影，可以断定不会做案了。郑玖却觉得哪里不太对，朱洋又说："我发现一点奇怪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个。"

　　郑玖等人凑过去看，看见穆飞奇手掌心有一些红色的污渍，被水泡了一天，却依然十分鲜艳。

　　郑玖："这是什么？"

　　朱洋："某种颜料吧，防水性能还挺不错，具体成分要回去检验了。"

　　吴一览："害，我知道，这是指甲油！"

　　她这么一说，郑玖看着也觉得很像。朱洋和沙勇两个大老爷们就跟看什么魔法玩意似的。

　　沙勇："为什么他手心会有指甲油呢？"

　　大家都没有什么头绪，一边商量着一边走到派出所这边。穆飞奇名义上的妻子喻识琳正在等着他们。

　　郑玖看见喻识琳竟然化了一点妆——她们之前见面的时候，喻识琳从没有化过妆。尽管不化妆的喻识琳已经非常美丽，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略加打扮的原因，喻识琳看起来比往日更精神，眼睛也更亮。她缓缓走到尸体面前，平静地端详了一会，对周围的警察说："没错，他是我丈夫。"

　　沙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似乎并不难过。"

　　喻识琳淡淡地说："没什么好难过的，他对我很不好。而我懦弱无能，没办法离开他。现在他死了，对我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沙勇听得愣神，回头看了郑玖一眼，意思是"你朋友怎么回事？"

　　郑玖却走神了，她想起昨天看的电影。那是一部外国片，一个士兵被邀请到一场歌舞舞台上走秀，他因为在一场战争中的英勇表现而被人赞美。而那个士兵看起来拧巴得很，似乎很享受这种赞美，但是又觉得看见杀人和身边的人被杀非常痛苦。

　　喻识琳是因为这部电影而哭的吗？还是说，她是为死去的穆飞奇哭？郑玖心中的疑惑，让她觉得这个爱玩游戏的妇女有些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