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奸臣首辅（4） ...
-
“今日的天气真好啊。”嬴政站在门前感慨了一句。
顾承恩顺着他的视线微微偏头看过去，阳光明媚，花草树木朝气蓬勃，的确是难得的好天气，接着他又听见有人说说，“适合出门采风。”
“承恩，我们出去走走吧。”嬴政望向他，眉眼挂着淡淡的笑意。
“嗯，”顾承恩温声应下，又瞧了瞧屋内桌案上放着的账簿，道，“大人这些时日都在处理事情，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免得憋坏了身子。”
说起这事，嬴政就来气，十八皇子的烂事是真多，他处理了大半个月多才完成，不过好在十八皇子对他的信任程度也增加了不少，以后行事也能方便许多。
至于顾承恩，嬴政就将他收进沈府，留在身边做个幕僚，他无意去探寻别人的过往，只当自己是发了回善心，救了一个普通的小乞丐而已。
既说是出门散心，嬴政便没乘坐马车，和顾承恩两个人一起在街头上走走停停，四处看看。
街坊各分东西，东边集市多是酒楼客栈、做些小生意之类的店铺，瞧着一副太平盛世的繁华模样。
而西边集市就显得有些萧条，多是穷苦人家，生意做不了多少，窑子和奴隶市场挤在一块，让人觉得…大晋看着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转过街角，嬴政方想进去里边看看，却被顾承恩拦了下来，“大人，这里边多是些混乱之地，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
混乱之地更容易让人滋生出阴暗的心思，顾承恩怕那些人不知好歹，冲撞了嬴政。
这个世界是一段故事，而每个人的结局都早已写就，在造物主的笔下，有人浑浑噩噩过了一生，有人高官厚禄、流芳千古，有人终其一生不得所爱。
可如今这个世界在嬴政眼里具现，大晋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他既有能力可以让那些人过得好一些，为什么不去做呢？
“承恩，”嬴政望向他，语气和缓的婉拒，“这不仅仅是陛下的大晋，也是我的。”
顾承恩面露难色。
“生于斯长于斯，我若是只瞧见了那光鲜亮丽的一幕，终日活在花团锦簇里，只会一叶障目，”嬴政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往后我要是担任了高官职位，却不识百姓辛苦，做出错误的决策，又该如何是好。”
“抱歉，大人。”顾承恩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他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像沈景珩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能踏进这烂泥一样的腌臜地方呢。
“无事，”嬴政微微摇了摇头，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害怕我接受不了真正的大晋。”
其实真正的大晋，并没有文人墨客说的那般海晏河清，也没有王公贵族说的那样太平盛世，它只是浮在水上的一座漂亮阁楼，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内里被掏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然倒塌。
哪怕是被冠以盛世之名的大唐，不也是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地方吗，他并非象牙塔的热血青年，知道理想和现实有一定的差距，所以他能接受——
粪便泥垢在胡同巷道里随处可见，破破烂烂的布条挂在墙边躺着的乞丐身上。蓬头垢面、卖孩子换粮食的妇人，和抽着大烟、整日在窑子里与妓子厮混的汉子，他们如行将就木的尸体一样在大街上游荡着。
再不远处则是奴隶市场，数不清的巨大笼子，整整齐齐的排列成一排，衣着破烂不堪、浑身肮脏的人在笼子里关着，旁边还有些小厮和奴隶贩子在谈生意。
搭建起来的棚子让天空变得有些阴暗又沉重，坑坑洼洼的石板地面，鲜血顺着石头缝隙蔓延到两人的脚下。
嬴政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他这副沉默不语的凝重模样，站在身旁的顾承恩忍不住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过了好半响，他听见有人在喊他，声音听着有些失真。
“承恩，”嬴政微微偏头看向他，半响又怅然的问，“我好像做错了…”
目光落到那些人身上，嬴政慢慢开口，“这些都是些穷苦人，有些是被父母卖掉的孩子，有些是被主家牵连的无辜人，有些是一朝落魄的达官显贵。”
“太子性情温和、爱民如子，若是他登上帝位，这天下便再也没了被当做货物的奴隶。”
“人与人之间的生命都是平等的，他会竭尽所能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和正义，他会创造出一个民贵君轻，而非压迫民众的国家。”
“士农工商不再有贵贱之分，百姓们也不会因为身家背景而有高低之分，人人平等，没有强权压迫。”
“他们可以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家人，而不是因此觉得自己低贱不如人。”
有能力的人可以为这个世界做得更多，而不是恃强凌弱，制造更多的苦难和不幸。
顾承恩被这种颠覆性的观念击中，震撼得头皮发麻，他怔怔地望向眼前人。
他们活着就没受过什么恩惠，死后也只不过是随地埋葬，却偏偏还要受人嫌弃，死后都觉得是脏了地方。
这是时代无情的悲哀，是无可奈何、却又必须面对的残酷，顾承恩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甘心。
可在黑暗里挣扎求生十几年，他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心硬之人，可是在听见这些话时，仍会被狠狠触动，内心汹涌纠结，如同泼天的骇浪。
“如果太子继位，这一切真的有可能实现，”嬴政轻声说道，“可我没能选择他。”
“承恩，”
他问，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翻涌的情绪在退潮之后，露出最深沉的悲伤，哪怕是经历过很多次难过，可那些刻骨铭心的东西再次浮现时，还是会难过得快要死去了。
“不是！”顾承恩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你没错，太子也没错！
是这乱世如麻，我们都身不由己，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在浊世里逆来顺受。
哪怕想挣扎着翻身，却还是被人用力按进泥地，裹上满身污垢，浑身都是伤痕。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起那些往事，顾承恩的呼吸微微乱了几分，定了定神后，他才望向嬴政，语气斩钉截铁的说，
“您没有做错。”
“如果没能选择太子，”他的眼里深处藏着一团火，郑重道，“那一定是他还不够好。”
是他没能成长到可以与您一起并肩作战的地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奸臣首辅（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