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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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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的天气有些闷热,天上的乌云不知不觉的叠在了一块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下了雨。
杜昀月将带来的珠钗大把的放入箱中,每放一次,她便对着面前的神仙磕上一回。
直到被人用手盖住了箱子,她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与尘静一般都是穿着道袍,只是手中多了一炳拂尘,面上更随和几分。
“善信何故在此处?”
她面上挂着笑,看向杜昀月的目光很是亲切。
杜昀月瞧了两眼略微皱眉的尘静,又看向半跪于自己身侧,虚握着自己手腕的女道长。
“我向神仙祈求保佑,不是需要金银财物为交换吗?”女子懵懂的目光看向谢行道,“金银财物乃是身外之物,若能换得自由……”
她拿起一只金钗,钗头的蝶展翅欲飞,极其灵动,蝶翅上的光映射着杜昀月眸光中的灰败。
“我愿意舍去。”杜昀月喃喃自语道,抬眸再看向谢行道时,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希冀,转头问道,“道长,您说是不是如此?”
谢行道未立即应答,只是让尘静将上锁的箱子打开。
里头除去一些零散的铜币与碎银子便都是杜昀月刚刚放进去的金银首饰。
捡起其中的几只钗子,谢行道往自己的道袍上揩了揩后还给了杜昀月手中。
“想来姑娘到观中也非无缘无故,只是谋事在天,成事在人,若姑娘将手中赌注压在了各路神仙身上……那便只是看神仙的意思……至于结果自然是身不由己。”
谢行道重新将箱子又锁上后,推至杜昀月面前。
“如若姑娘肯将赌注压至自己身上……”边说着,谢行道将杜昀月用帕子包好的首饰又交还至她手中,“姑娘可愿一试?”
闻言,杜昀月愣了一瞬,不明所以的看着手中包好的珠钗。
杜昀月离开三味观时,看着尘静方才塞给她的伞,又望了望天上的云,不曾下雨也没散去。
偏偏行至半山腰时,便是一阵疾风骤雨。
这会儿伞也抵不住这般大的雨,杜昀月尽全力撑着,也只保住了自己的头发与脸。
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待到进城前,她停了步子,静静的等着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人。
“你有什么事儿?”其中一个出来的时候皱着眉,上回也是他们一路跟着杜昀月。
这姑娘心眼子多,给他们找了不少麻烦,这会儿出来问,那人多少有些不情愿。
“想请诸位大哥放我一马。”杜昀月说话时面上十分平静,而其余几人看向她的目光极其不可思议。
那人瞧着像是领头的,听她这么句花,惊讶之余甚至笑出了声,“姑娘,别的事情我们几个管不着,但是今儿个你必须和我们几个回去。”
杜昀月闻言弯了弯唇,伸手在包袱里头抓了一把金钗子,拿出来后在几人的眼前晃了晃。
那几个人看见金灿灿的一片,眼睛都直了。
待她收手后,几人皆是心思各异,见状,杜昀月心中已是明了,这法子行得通。
随即,她面上挂着笑,继续道,“都是命苦人,在溶月阁为奴遭人驱使,不过只是每月一吊钱,现成的金银不要……又是何苦?”
这话当真说到了几人的心坎上,他们家中均有老小需照应,在溶月阁中确实算不得什么好活。
面面相觑后,几人小声商议一番,终究是松了口。
“罢了,兄弟们在外头也不容易。”
边说着,那人抬手将杜昀月手中的钗子尽数拿去,与其余人仔细清点了一番。
这些都是贵重首饰,老鸨为了给溶月阁中砸出个头牌,也是花了大价钱的。
虽说平时没给杜昀月手中留下什么银钱,可是她却从未缺过首饰衣裙,胭脂水粉这些。
这一日她等了许久,平时就留了个心眼在,这么些年也是攒下了不少。
她本是谋划着,等自己想了法子逃出来后,便把这些都换成银钱,四处游历,或许还能有望寻回家人……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
能离开溶月阁,于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杜昀月看向面前几人,微微颔首道,“此事既然已经说好,那我与诸位就各自分别,从此不再见面。”
见几人纷纷转身,她亲眼看着身影走远到看不见了,她才往城内方向走去。
这次,她下的赌注,极大。
待她到城中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这一路上,她有注意到,有人在偷偷跟着她,甚至是好几个。
早前,她便猜到,即便是她退让许多,终究还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缓缓穿过街边两侧,已有不少地方亮了灯笼,不如溶月阁那般明亮,却能让人心里头暖暖的,生出几分期冀。
她自嘲的笑了笑,走了这么远的路,脚底有些疼,大概是磨起泡了,但也疼麻木了。
照例又选了一家酒楼,她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两壶酒,没再管身后跟着的人,只是吃喝的尽兴。
吃饱喝足后,杜月昀面上已呈现醉态,她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去结了账。
“姑娘,您这……”旁边的小二看她这般模样有些担心,“不如我给您府上通报一声,让人接了您回去?”
闻言,杜昀月转头仔细看了眼小二,随即冷呵了声,喃喃道,“没有人管我……早就没有人管我了。”
小二或许还想说什么,但是杜昀月已经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至于店内的谈笑嘈杂,已然是听不清了。
她一路往前,穿过了坊市,她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她只知道那几个人还跟在她身后。
心头的烦闷逐渐被喝下的酒无限扩散,她的步子越来越乱,却也走的越来越快。
很快,她在不远处看见一片湖,廊桥挂满了漂亮的灯笼,上头有许多人走来走去。
杜昀月恍惚了一瞬,将面前景象幻视成了溶月阁,原本平静的面容上突然生出了几丝恐惧。
脚步突然止住,下意识就想转身,却不曾顾及身后还有人。
她被身后的人搀住,杜昀月看着面前人的双眸,有些发怔。
“姑娘?”那人出声,杜昀月瞬间回神,恰好对上一双笑意吟吟眸子。
她反应了一阵,才试探的喊了声,“道长?”
虽然蒙着面纱,但是谢行道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随后,一人行便成了两人一同,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前走去。
“今日下午,大雨突至,如今瞧又是月色如水,才知这老天最是变化无常了。”谢行道抬眼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转头看向杜昀月。
“天色已晚,善信在外奔波了一日,想来如今已是疲累,怎么还不归家?”
杜昀月虽听着身旁人的话,但是心中藏了事,却也有些漫不经心。
未曾回答谢行道的话,对方倒也不在意。
离面前的湖越发近的地方,她的步子顿住,目光仿若被夜里黑黝黝湖水摄住了,突然开口问道。
“道长,你说人不在这世间之后,会归向何处呢?”
话音刚落,她偏头看向谢行道,双眸中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没有半分光采。
谢行道望向面前廊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们有嬉戏打闹的孩童,有东西吆喝的小贩,也有彼此相视一笑的情人。
人生百态,便是在这短短的廊桥上都能看的分明。
旁边的姑娘有些泄气,谢行道在观中便已经有所感知,那时候她劝了几句,这姑娘应当是听进去了才是。
只不过短短一个下午,两人再见面,她劝的效果好似不佳。
不再张望桥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谢行道认真的看向杜昀月,“这人若不在世间游荡,便会成为鬼在世间游荡,同是游荡,又能有多大区别。”
似乎没想过变成鬼之后会这样,杜昀月听着忍不住皱眉,又看了看谢行道,似乎在思索什么。
等了许久,谢行道看见面前的姑娘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她又心生了怜悯,放轻了嗓音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见状,杜昀月面色担忧的用余光看了看周围,等了许久她才咬着唇,犹豫着道,“的确有一事,想请道长帮忙。”
她往湖边又走近了些,看着透不进光的湖底,“在见道长之前,我一直在想,今日如若想脱身,便只能全凭天意了。”
“可是能遇上道长,大概便是我的天意了,”边说着,她蹲下身,用手凭空做出了拨弄水的姿态。
半炷香之后,廊桥上人来人往之间,突然有个姑娘莫名从桥上落入了水中。
随着水花溅起,桥上的人群中顿时也掀起了一片哗然。
这廊桥最高的地方,恰好就是这湖中最深的地方,若是水浅之处,早早的便会有人跳下去救人,可是这处地方,如今又是夜里,谁也不敢赌着自己的性命跳下去。
这般变故甚至吓哭了嬉闹的小娃娃,也有几位好心的姑娘一直叫喊着,“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可是从人落水开始,除了刚开始那姑娘扑腾的两下和渐渐荡开的一圈圈涟漪,这湖水中就再也不见任何动静了。
有人在桥上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
“怎么就没人愿意救救那位姑娘?”旁边有人张望着周围,讪讪问了句。
“没法子的,水太深了,又是夜里,哪能有人看得清楚!”另一人嘟嘟囔囔的说着,“到时候没救上人,倒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总之,各有各的理由,这姑娘蒙着面纱,身旁也没个亲人寻过来,落水本就是晦气的事情。
很快,桥上的人一拥而散,只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了附近的衙役。
等他们提着灯笼赶来的时候,湖里面便是连涟漪都瞧不见了。
他们围着湖边瞧了瞧,看了看,便只道,“怕是没什么生还的可能了,明日让人把尸首捞上来,再寻这人的家人来认就是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停留了一盏茶的时间,便下了定论,也放弃了人,只待天亮。
不过,当杜昀月在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烫,她费力的睁开眼,熟悉的环境让她以为她或许只是在做梦。
简陋的小窗,上锁的木门,难闻的气味以及堆放杂乱的柴火……怎么看都像是她常在噩梦中看见的地方。
她努力的撑起身子,只觉得全身酸疼不止,身上又黏又湿,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汗。
揉着额角许久之后,她又看向周围,确认了自己的处境之后,突然死心了。
这个地方是溶月阁的柴房,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