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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鹿鸣(下) ...
晏郎?
听到令自己感兴趣的称呼,晏无师也不再装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人圈上了床。
然而怀中之人被他动作所惊,只听一声惊呼,对方的身形便开始急速缩小,不一会儿又变回了小鹿模样。
看着床上缩着装死的小鹿,晏无师一阵无语。
“本座都看到了,你再躲着也没用。”晏无师伸出手碰了碰小鹿还在颤抖的耳朵,“我都不怕你是山中精怪要害我性命,你怕什么?”
小鹿似乎生气了,耳朵一动,拍开了晏无师的手。
晏无师见这小家伙还生了气,忍不住逗道:“麋鹿一身都是好东西,更何况你还成了精。你不变成人,就不怕本座将你杀了,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鹿果然抬头看向他,湿漉漉的眼中还含着控诉。
晏无师被这控诉的眼神逗乐,哈哈大笑道:“那你变成人,不就不用被杀了吗?你应该也会法术吧?本座说不定还打不过你。”
晏宗主知道了这小鹿的底细,反倒放下了心,优哉游哉地陪着小鹿玩了起来。
可小鹿似乎铁了心不再重现人形,一直不理不睬。
接下来的几日,别庄众人发现他们宗主更奇怪了,竟然日日对着一只鹿说话,而内容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本座还有半月便要与狐鹿估交战了,阿乔若是不快些……以后怕是看不见我了。”
“你应该不知道狐鹿估是谁吧?他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跟本座争天下第一位置的人。所以这次决战不是他死,便是我死。”
“本座都要赴死了,你连变成人陪陪我都不肯吗?”
小鹿:……我不是一直陪着你的吗?
别庄众人瑟瑟发抖——眼看决战在即,他们宗主突然疯了该怎么办?
没过几日,江湖上的人便注意到一件事:晏无师最近出门总是带着一只小鹿,还时不时与那小鹿说话。语气温柔缱绻,倒不像是对待一只宠物,更像是对待情人。
众人以为晏无师决战前夕突发疯病,纷纷将赌注压到了狐鹿估身上,这使得赌坊一度开不了盘口。不过后来赌坊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才决定继续开盘押注,只是敢赌晏无师的依旧寥寥数人。
决战前夕。
花前月下,美酒轻斟。虽然美人不愿意现身相伴,但晏无师心中也不以为憾。
“倘若我明日回不来,你便自己离去吧,记得躲远一些。”晏无师一改从前语气轻浮的说话方式,一本正经地对小鹿交代后事。
窝在他身旁的小鹿晃了晃脑袋,似乎很不认同。
晏无师摸了摸小鹿的头:“本座知道,你定然会一些防身的法术,但人心之恶,有时候甚于鬼怪,你是斗不过的。”
这一次,小鹿没有动作。
“我这一生纵横江湖,左右朝局。旁人谁不说我晏无师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可这世上庸碌之辈比比皆是,又有谁能值得我青眼相看?到头来……”
晏无师说着幽幽一叹,道:“到头来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站在我身旁,临了连一个可以托孤的朋友都没有。阿乔若是愿意,我的两个弟子还望你照看一二。”
若是旁人在场,听到晏无师说这话定会惊掉下巴,不可一世的魔君竟然会说出这等示弱之语。
只是此时并无外人在场,听到这话的只有一只小鹿。小鹿听到这话后,抬头看向眼前这个人,月光映在它湿漉漉的眸子里,波光粼粼,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晏无师轻笑着摸了摸小鹿的脸:“阿乔……你在为我难过吗?”
小鹿侧头蹭了蹭他的手,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含了泪光的眼睛,再也看不清神色。
晏无师与狐鹿估决战这一日,阿峤还是没忍住,最后化作人形混在了应悔峰观战的人群中。
来此之前,他并未太过担心,毕竟晏无师服用他的鹿茸后,几乎算是有着不死之身。
可两人真正打起来后,那让人心惊胆战的画面,还是让阿峤忍不住怀疑起自己鹿茸的功效。
鹿仙的鹿茸是否真有令凡人重伤不死的奇效,这一点谁也不知。毕竟他们一族避世而居,若非自愿,谁能取得鹿仙的鹿茸?思及此,阿峤不由得在心中替晏无师捏了一把冷汗。
他虽然看不懂对面峰顶的打斗,但一直留心四周人的议论,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好像是要分出胜负了?随着两人那足以惊天动地的最后一击,阿峤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狐鹿估……死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而更多的人还没回过神来。
“这可怎么办啊,等我下山再到半步峰上去,师尊都凉了。”
阿峤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听到前方的玉生烟说了这么一句,蓦地一惊。
竟然伤得这般重?
玉生烟正准备下山去对面峰顶,不料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玉生烟刚要反击,就听对方道:“我带你过去!”
“什么?!”玉生烟惊疑之声刚刚出口,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半步峰顶。
救人要紧,玉生烟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到底怎么过来的,他急忙往师尊那里跑去,身后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抢先一步接住了倒下的晏无师。
“有没有带伤药?!”接住晏无师的青衣少年对玉生烟道。
玉生烟愣了一瞬马上回过神来,连忙将身上的伤药拿了出来,喂给了晏无师,又伸手搭上了师尊的腕脉。
这一探之下,玉生烟心中霎时一片冰凉:元气衰竭,毫无生机……连手腕的温度也在渐渐流逝,这是……没救了?
饶是如此,眼前的青衣少年似乎不准备放弃,不停传送真气的同时口中还念着师尊的名字,这关系怎么看都非同一般。但此时玉生烟心中被悲痛占去了大半,已经无暇思索对方到底是何人。
少年见真气无用,顿时慌了神,玉生烟见状想要安慰一下这位可能是他“师母”的人。可他话未出口,少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当即用左手指尖在自己右手腕上用力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玉生烟还没从这一幕中回过神,又见少年将手腕喂到了师尊的嘴边,可师尊唇齿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玉生烟从未见过如此疯狂之人,跟自家师尊有得一拼,可师尊当下的情况,又岂是人血可以换回的,便忍不住出声劝道:“这位小郎君……人血是没用的。”
可这青衣少年好似听不到玉生烟说话,见晏无师咽不下去,直接在自己手腕上吮了一口,嘴对嘴喂进了晏无师的口中。
看着少年明净秀逸的面容上染上妖冶的鲜红,玉生烟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喂过几次鲜血后,又过了许久,晏无师还是没有动静,少年终于开始崩溃。
他捧着晏无师的脸,染血的青丝凌乱地黏在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晏无师……你若是醒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沙哑的声音难掩悲痛,只听他颤声道,“你不是一直想我变回人形吗?我如今变回人形了,你还没看我一眼……”
“我不怪你了……不怪你了,我只要你醒过来……晏郎……”
眼角泪滴和着唇边血迹,落在了晏无师的手背。
玉生烟虽然不解少年的言语和行为,但却没有出声打扰沉浸在悲伤中的人。师尊一生逍遥如风,临了有这样一个人记挂着他,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况且,直到此刻,他也不敢相信师尊就这样去了。
说到底,他心中也忍不住暗自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这个能带他飞越天堑的人,也能带来奇迹。
两人在峰顶枯坐了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玉生烟已经不敢再怀抱期待和侥幸。就在他正准备起身时,看到师尊沾染泪滴的手指明显动了一下。
玉生烟:“师尊?”
还沉浸在痛苦之中的沈峤,并没有听到玉生烟的声音,也没留意到晏无师微动的手指。直到耳畔传来一声虚弱的轻语:
“你方才说……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晏无师再次醒来时,已经身处别院,身旁还蜷着一只呼呼大睡的小鹿。他抬手轻轻抚了抚鹿角的那处伤口,脑海中破碎的记忆逐一拼凑完整。
原来,他们十余年前便已结缘。
那年,他与崔由妄一战后,伤重逃离,可那老匹夫并不打算放过自己,派了日月宗几大高手联合围攻,想要置他于死地。
最后,在晏无师打算自爆魔心与他们同归于尽时,阿峤出现了。
记忆恢复后,那一幕也清晰了起来。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为谁心动,可那青衣少年从天而降时,他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涟漪。
没想到他晏无师有朝一日会被别人所救。
说来也奇怪,他生性多疑,对谁都有三分猜忌,可他莫名觉得眼前出现的少年不会害他。
也许……是因为那撩人心弦的草木气息?
他因伤重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自己正身处一个竹屋之中,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的装饰,试图辨别到底是出自江湖上哪门哪派,救了他又有什么目的。
少年推门而入,见他醒来很是高兴,可没说几句话,又被他随口撩红了耳根,愤然离去。
松竹临风,霞姿月韵。明明是一个少年,带着花环却毫不突兀,还有那周身萦绕的草木芬芳,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养伤的日子里,晏无师发现他所在的屋子四周有着无形的墙壁,只有通往后山的路可以任他行走。少年似乎将他藏了起来,却又给他留了自行离去的途径。
可晏无师好不容易找到有趣之事,又怎会轻易离去?
伤好之后,晏无师便经常去后山寻找那奇怪的少年。少年似乎被他烦到,经常躲着不见。
直到有一次……
晏无师躲在了后山的温泉池附近,想要守株待兔。这一日,他确实如愿见到了少年,只不过他发现他守的是树,可待到的却是鹿。
看着那小鹿从远处跑近后突然变成了他正在寻找的少年模样,从不信鬼神的晏无师不禁微微一愣。
原来他竟然是鹿精?
见少年似乎准备宽衣解带,晏无师当即走了出来。他躲在这里是为了守人,可不是为了偷看人洗澡。
陡然见到一个人出现在准备沐浴之地,少年竟也没有任何惊慌之色,看了来人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向了温泉池。
“你救了我,总该告诉我名字吧?”晏无师开口道。
“沈峤。”少年脚步未停。
还真有名姓?这倒是出乎了晏无师的意料:“哪个qiáo?”
“我忘了,山乔峤吧。”少年无所谓地答道。
说完话,也不顾晏无师在场,竟抬手解起了自己的衣带。
晏无师着实没想到这人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就脱起了衣服。难不成……因为他本身不是人,还是觉得他们同是男人?
他闪身上前擒住了少年的手,声音低沉道:“你知不知道,在人类的世界里,你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
“你既然知道我并非人类,为何还不走?”沈峤面无表情地看着晏无师,“我救你不过是报你前世相救之恩,你如今既已痊愈,继续留下也是白白浪费时日。”
“阿峤好生无情,”晏无师低笑一声,凑近了沈峤的耳际,“我不过是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却非要赶我走?”
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晏宗主,实则生得一幅俊美无俦的样貌,只是这张脸素日里无人敢认真欣赏。此时他刻意凑近沈峤的耳边,声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惑意,似要勾魂摄魄,自然没有人能躲过。
连鹿仙也不例外。
方才的故作冷硬被一句低语轻易击溃,沈峤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我……我说过,不需要你的报答。”说话时脸上又泛起了绯红。
看来这人只是行为上大胆,却又经不住言语的撩拨。晏无师笑着在心中下了一个结论。
既然找到了对方的弱点,那接下来的事对于晏无师来说堪称手到擒来。
他每日揪着报恩不放,对沈峤展开各种各样的攻势,在山中久住的小鹿又怎么经得住他这般熟练的追人技巧?没过多久,晏无师便如愿以偿地将美人揽入了怀中。
在一个月夜,于后山温泉池中有了肌肤之亲。
不承想世事无常,晏无师在出了仙境后,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荡然无存,而答应过沈峤要去找他的事也就无从谈起。
料想是仙境的特殊作用,避免误入的凡人出去后泄露仙境所在之地。想来,阿峤并不知情。
晏无师叹了口气:这是将我当成他父亲那种人了。
感觉到手下的鹿耳拍了自己手心好几下,晏无师笑道:“阿峤,醒了就别装睡了。”
沈峤不理。
晏无师狡黠一笑,忽地翻身坐起,捂住胸口咳了起来。小鹿顿时一惊,慌忙化作了人形,焦急道:“你怎么了?”
鹿已上钩,可晏无师怕这人一言不合又变回去,心道这戏演久一些也无妨。于是他故作虚弱道:“胸前挨了狐鹿估一掌,如今只要一呼吸就有些疼。”
“要不然让医师进来瞧瞧?”沈峤信以为真,有些慌乱道,“毕竟我也不知道我的血用在你身上,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其他伤害……”
晏无师如今恢复了记忆,怎会不知阿峤作为鹿仙一族的少主,他的血堪比灵丹仙药,可起死回生,又哪来的什么伤害?
可这人还是被他轻易骗了过去。
还是在自己食言后。
“傻阿峤……怎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晏无师轻叹一声,“我如今好得很,不信你看看?”说完还将手腕递到了沈峤面前。
后者将信将疑地搭上两根手指,探起了脉象。
晏无师看着他熟练的手法,开口道:“我记得十几年前,你还不会医术。”
沈峤探脉的手指抖了抖,垂眸道:“后来学的。”
他没有说自己分明是鹿仙,无病无痛,却要学习人类的医术,但晏无师却能猜到其中缘由。
须臾后,沈峤终于确定晏无师脉象的确平稳,也没有遗留内伤。虽然精神看上去还未彻底恢复,但已无大碍。
总的来说,就是好得很。
“骗子……”沈峤低声嘀咕着。
晏无师闻言轻笑一声。
“我这个人,从来不屑为过去的事做辩解,不论对错。可这一次不同,此事非我所愿。”晏无师轻声道,“看来阿峤还不知道,凡人从你居住的仙境中出来后,会忘记仙境发生的一切。”
沈峤闻言,果然露出了恍然之色,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道:“可你说过,你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妻子,那些都会牵绊你的脚步。”
看来阿峤也放不下他,除了救他,还偷偷跟了许久,否则怎么会知道他说过这话。
“这话我确实说过,可凡事都有例外。”晏无师捧起了沈峤的脸,认真道,“你于我而言……就是那个例外。”
“况且……”晏无师凑近了些,见沈峤没有拒绝,又落下一吻,“你我的关系,又岂是朋友和夫妻所能界定?”
沈峤揪紧了膝上的衣衫,偏过头不去看他:“那你倒是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见火候快到了,晏无师笑意又深了几分:“‘夫妻’的妻,也可以是‘三妻四妾’的妻,我不愿用‘夫妻’界定,是因为阿峤不只是妻,也是我心中的唯一。”
沈峤:“……”
预料之中投怀送抱的画面没有出现,晏宗主有些无语。
沈峤脸色羞红之余,看起来还有些不知所措,不仅如此,还推了他一把。
“我……你离我远些……”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跑。
晏无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人:“你要去哪?”
哪知沈峤被他一拉,几乎快要哭出来:“你放开我!”
晏无师蹙眉:“你不说去哪儿,我就不放。”
“如今五月了……”沈峤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我必须要回仙境泡温泉才行!”
五月?温泉?晏无师突然想到了阿峤说过那后山温泉的效用,当即将对方的手攥得更紧了,而后用力一拉一揽,将对方彻底圈进了怀里。
“为夫不好吗?”
晏无师凑近了怀中瑟瑟发抖之人的耳际,低语道:“要什么温泉?”
说完便吻上了那经久未能品尝的唇齿,邀舌尖一同起舞。
“阿峤……我好想你……”
……
“……我也是……”
“晏郎……”
“阿峤……你再不将鹿耳收回去,我又要忍不住下嘴了。”晏无师说着还拨了拨沈峤毛茸茸的耳朵。
这暧昧的语气很难不让沈峤想起昨夜某些脸红心跳的画面,当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小声道:“别说了……”
耳朵被捂住后,晏无师又看到了他青丝下掩藏的伤口。
“蟠龙会后,我重伤垂危,是你用鹿茸救了我?”虽是提问,但晏无师语气十分肯定。
阿峤之前提过鹿茸有效,若是在仙境,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少主来取鹿茸救命,再结合自己模糊的记忆,答案呼之欲出。
果然,怀中之人缓缓点了点头:“我学医后,才知道鹿茸、鹿血可入药治病,鹿仙的鹿茸更是可起死回生,这些……长老之前都没告诉过我。”
“他不告诉你是对的。”晏无师当即冷声道,“以你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的血可以救人,早就引来杀身之祸了!”
沈峤被晏无师声音中的冷然吓得微微一颤,顿时不敢言语,害怕又说错话。
见到怀中之人被他吓得手脚都蜷了起来,晏无师又柔声安抚道:“虽然这世间,大多数人活着除了浪费造物生机外,一无是处。但人却是最怕死的,他们会想尽办法让自己不死。所以阿峤……可以救人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伤害自己,哪怕是救我也一样。”
“可是我赌不起。”沈峤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凡人的生命太脆弱,虽不似浮游朝生暮死,但这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可能已经在黄泉之畔,奈何桥边。”
就如同这人的前世一般。
“更何况,我又不傻……普通的伤病我会想旁的办法医治,也犯不着伤害我自己。也只有你,也不数数自己到底死了几次。”
这话就有些嗔怪的意味了,晏无师受用的同时也十分心痛:“那为夫以后可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让我家阿峤担心。”
“别总和人拼命就行。”沈峤小声嘟囔了一句,继而又道,“你那么喜欢和人比武,让你时刻想着保护好自己,反倒让你在与人对战时分了心神。有我在,你就有了不死之身。”
可这不死之身若是建立在心爱之人的痛苦之上,晏无师宁愿不要。
诗经有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他从前一直好奇鹿鸣之声是否真是如此,还想让阿峤变作小鹿时叫给他听听。
阿峤拒绝了很多次,理由是开了灵智的鹿一般是不会叫的,更何况他已能幻化人形。
但他记得,蟠龙会后的一个夜里,他几近模糊的意识里,听到过那么一声撕心裂肺的鹿鸣。
记忆尤深。
“不了……”
晏无师叹息一声,搂紧了沈峤,一边抚着怀中之人的青丝,一边道:“为夫再也不与人拼命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再听到,那满含痛苦的鹿鸣之声。
晏无师破天荒地在别庄整整待了五日,美其名曰“养伤”。可实际上做了什么,也许连别庄的浣月宗门人也不知道。
他们知道的,仅限于三日前有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背着他们宗主回了别庄,并且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旁的,连他们二郎君玉生烟也不是特别清楚。
玉生烟只对众人道:“以后对从师尊房里出来的少年客气些,保不准就是未来的宗主夫人了。”
话虽如此,玉郎君还是忍不住腹诽自家师尊:这少年看上去年龄比我还小,师尊竟然好这口?难道以后要叫他“师母”吗?天哪……师尊真是,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玉生烟哀嚎的同时,江湖上下注赌狐鹿估赢的人也纷纷哀嚎不已。
从前有多笃定晏无师会输,如今就有多后悔当时信了那个魔君的邪。
晏无师是何许人也?怎会一朝一夕就疯了。人家说不定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将整个江湖中人玩得团团转。
当然,晏宗主表示这个锅他绝对不背,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他又没说自己疯了。
当晏无师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像变了一个人。要说与过往有何不同之处,除了身旁随时跟着一个戴着花环的少年,众人也发现,这位嘴上从来不饶人的魔君似乎不再热衷言语上讽刺别人,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究其原因,可能是注意力全在身边少年身上,懒得理会旁人的缘故。
“阿峤,为夫这次能赢这么多钱还多亏了你。”
沈峤一脸懵懂:“我?”
晏无师摸了摸沈峤的头:“对啊,阿峤想要什么?为夫给你买。”
沈峤偏头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可不行。”晏无师摇头道,“阿峤要学会提要求,不然为夫在你面前岂不显得一无是处?”
“这么说的话……”沈峤说话时余光瞥见了头顶被晏无师弄坏的花环,指了指那边的合欢树,对晏无师道,“那我要那花树最顶端的合欢花。”
一枝合欢花而已,晏无师轻笑一声,二话不说便跃上了花树之顶,不多时便携了一大枝合欢花落了下来。
落地后,晏宗主嘴上还忍不住逗道:“阿峤如今懂的倒是多,你要这合欢花做花冠,是要与为夫岁岁年年?”
“你在说什么啊……”沈峤接过花枝一脸无辜道,“《神农本草经》记载,合欢花主安五脏,和心志,令人快乐无忧。难道不是令人开心的花吗?”
晏无师:“……”
撩了个空,不过意思倒也差不多。
将花朵悉数取下,晏无师亲手替沈峤做了一个花环,戴在他的头上:“阿峤有想去的地方吗?”
“有啊……”
“何处?”
“很多很多地方,我想……用学到的医术救那些可救之人。”沈峤说着说着,原本兴然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你似乎脱不开身……”
他与晏无师分别十年,好不容易再续前缘,他自是不愿意分开的。可他也知道,晏无师近些年不仅打理浣月宗,还在朝廷有了职位,想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
“你没邀请我,怎就知道为夫脱不开身?”晏无师有些好笑。
“哦……要这样吗?我不懂你们的规矩,”沈峤有些局促道,“那我可以邀请你吗?”
晏无师摇摇头:“阿峤,在邀请对方时不应该带上称呼吗?”
“晏郎?”沈峤疑惑道。
晏无师满意地揽上了沈峤的腰:“阿峤盛情邀请,为夫却之不恭。”
“那我们现在就走吗?”
“当然。”
“晏郎……不用管浣月宗吗?”沈峤听到晏无师愿意陪他,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他的正事,有些犹豫道。
“阿峤可有听过,人间有一句话叫‘有事弟子服其劳',本座收了两个徒弟,是时候担当大任了。”
“我只知道别庄里,有一位玉郎君。”沈峤好奇道,“却不知道你另一个徒弟是谁。”
“为夫另一个弟子叫边沿梅,如今在长安。”晏无师解释道。
“长安是……是什么地方?我好像听很多人说过。”阿峤露出了向往的神色,眼睛亮亮地看着晏无师。
“阿峤若是好奇,我们就前去长安看看?”晏无师说着露出几分狡狯的笑意,故意道,“正好也让他们两个,拜见师母。”
“师、师母……?”沈峤脸颊红了个彻底,他并非完全不懂得人间的称呼习惯,也知道“师母”是什么意思。
“怎么?”晏无师故作惊讶道,“阿峤不愿意?”话中还透着几分伤心。
“我以为……”晏无师露出了几分黯然,连揽在沈峤腰间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若换作一个普通人,不难看出晏无师是故意的。但单纯又善良的小鹿又哪里懂得那么许多,当即被吓得慌了神:“不是……不是的!”
“不是什么?”晏无师忍住笑,又问。
“我……”沈峤纠结了片刻,这才嘟嘟囔囔道,“我愿意的。”
旋即,他怕晏无师没听清,又看着这人认真说了一句:“我愿意。我是说……做……他们的师母。”
“阿峤……”
晏无师被这双清澈又挂满担忧的眸子盯得心尖颤动,蓦地按住了沈峤的后脑,情不自禁地覆上了唇舌,在唇边厮磨片刻后,似乎不再满足于此,于是又将舌尖探入了对方的领地,好一番撷取,直到将人吻到呼吸错乱,这才放过了他。
“傻阿峤,逗你的。”晏宗主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小鹿仙,“我自然知道你愿意。”
若非念念不忘,又怎会有十年等待?又怎会有那一声鹿鸣。
“阿峤保护了我这么多次,以后换我保护你罢。”
“好啊。”
至此惟愿:
谊切苔岑,一往情深。
山高水长,莫失莫忘。
——鹿鸣·完——
--------------------
*麋鹿:曾广布于东亚地区,后来由于自然气候变化和人为因素,在汉朝末年就近乎绝种,最后的麋鹿种群残存于长江中下游湿地。其faqingqi为:5-8月?。这么稀有的物种,给它安个仙名也不过分了。
至于为什么阿峤会以花草为冠,灵感来源雄性麋鹿经常顶着花草,以至于很多插画麋鹿最好看的设计都在鹿角。
*谊切苔岑:出自晋·郭璞《赠温峤》诗:“人亦有言,松竹有林,及余臭味,异苔同岑。”形容志同道合,感情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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