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萤火》八大顺

1、第 1 章

　　天还蒙蒙亮，一个少女坐在小矮凳上揉搓着盆里的脏衣服，这衣服沾了泥，要多泡一会儿才行。
　　“小柔啊，去罐下水，小心烫。”屋里传出夏妈妈低低的声音，彰显她的虚弱。

　　“好，我马上去。”舒柔放下手里还没洗完的衣服，起身去厨房。

　　自从前年父亲去世，母亲为了赚钱养家，年初二月因劳累过度，从山脚摔下来，导致腰椎受伤，只能在床上修养，已经三个月有余，至今还不能太活动。

　　舒柔揭开土灶锅盖，把之前洗好的土豆放进大锅，再把汤锅盖打开，用勺子小心慢慢地把开水装进热水瓶。

　　前几天舒柔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热水瓶，要更加小心，家里一共就三个热水瓶，摔坏了一个现在只剩两个了。

　　装好水，舒柔又盛了一碗米粥，夹了些母亲去年腌的咸菜，又拿了一个水煮鸡蛋端到母亲身边。

　　“妈妈，吃饭了。”舒柔坐在床边一边敲鸡蛋，一边搅拌米粥让它凉的快些。

　　“妈不吃鸡蛋，你吃，你这会儿正要长个呢，咱们家这几只鸡仔刚会生，这会儿的鸡蛋最好了。”

　　家里养了五只鸡，今年刚会下蛋，但鸡蛋产量不高，因为家里没有太多饲料。院子旁边有几行空地，原本父亲在世时会种些蔬菜瓜果，天气好长的旺些，挑些长得不好的就给鸡吃，还有一些黄苞米，鸡也爱吃。如今父亲走了，母亲卧病在床，空地上让她种了些土豆、西红柿、小菜等一些简单好活的，今年舒柔种的菜长势不好，鸡也跟着一起饿肚子。

　　不过好在今年种的土豆长得不错，刚刚去地里挖了几株，个头匀称产量又多。

　　“您现在要比我更要好好养身体，多补充点营养。”舒柔说完又喂了一口米粥给夏母。

　　舒柔今年上半年辍学了，也不是成绩不好，是因为家里实在无力承担起学费。这是夏母觉得最对不起她的地方，山里的孩子，只有读书，还有一线生机。

　　俞边村是一个建在山腰的小村庄，离下面的镇子有十公里差不多。村子里人不多，大概有二十户，村庄位置地势高，水源缺短，只能种一些类似，土豆，红薯，花生等食物。

　　以前遇上天气旱，天不降雨，便需要下山打水，后来村长伯伯向镇里申请在中游的山脚下引了一口井水，倒是方便很多，每家每户都会在家里的水缸蓄水，等万一旱天就不怕没有水喝。

　　村子里年轻一点的都出去打工谋出路了，留下一些老弱病残还在村子里住着，打工的人在外面谋了生活，赚点钱寄回家里给老小，总的来说，这个村子除了风景优美些，那就只剩了风土人情了。

　　“小柔，咱们去找许村长想想办法，你还这么小，不能不读书啊。已经耽误了一学期了，不能再耽误了，是我没用，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带你……。”

　　“妈妈，你再说我就生气不理你了。”舒柔故作生气不理母亲。手倒是没停，还在剥着鸡蛋壳。

　　舒柔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自己是在两三岁差不多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爸爸妈妈因为没有孩子，见她可怜花尽了积蓄买下了她。

　　夏母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人，双眼微红。

　　舒柔看着母亲不由叹了口气，说：“当初如果不是您和爸爸买下我，没准我现在早就死了，哪还能在这世上。”

　　当初从人贩子手里买下舒柔的时候，夏母清楚地记得小小舒柔穿着白色的小裙子，裙子被沾了灰，小脸蛋倒是白白嫩嫩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漂亮。一看就是原本家里条件不错的孩子。因为两三岁已经记事儿，很多买家都嫌年纪大不要，看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好养。

　　倒是夏母看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孩子，夏母特地托人买了几块布，亲手给孩子做了几身衣裙，原本想给她取名叫英子，但舒柔说自己叫柔柔。

　　刚来这个家，小小的舒柔也会哭会闹，在夏母的耐心安抚下，小家伙慢慢适应了，倒是在吃的上面挑剔的很，就是从那时候起，夏爸爸买了几只鸡，等鸡慢慢长大，会生蛋，每天都会给小柔柔煮鸡蛋吃。

　　夏母是在给舒柔洗那条小裙子，在后领口内里看到用细线缝制的两个字“舒柔”，才知道小姑娘叫舒柔跟丈夫商量了下，还是给她取回原来的名字，如果以后她想寻回亲生父母，也有个线索。那条白色小裙子真的很好看，小舒柔只喜欢这件，夏母保存的也很仔细，直到小舒柔长高长大了，实在穿不下了，夏母才给它收起来保存。

　　“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舒柔把鸡蛋放到夏母的手里，打算下床，手却被夏母拉住。

　　舒柔叹了一口气，转回身，从母亲手里掰下三分之一的鸡蛋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无奈地说：“可以了不？”

　　夏母笑笑，这才放了手，说：“天气转冷了，山里的路不好走，下午就别去镇上了。”

　　“去一趟吧，早上挖的土豆可新鲜，我背去卖了，正好可以买点肥料，这月份可以种花生了，镇上王老伯说咱们家的花生好吃，让我今年多种些。”

　　夏母看着瘦弱的女儿懂事的让人心疼，女儿如今也才十三岁，长的很漂亮，但是着实清瘦了些。

　　舒柔在布袋里装了几个闷在锅里的土豆，这会儿已经熟了，准备路上吃。从家里出发到镇上需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再走半小时的小道才能到，如果快一些抄近路可以快一些。但今天背着的土豆有四五十斤，走不了太快，所以要抓紧出门不然赶不上镇上的集市，人少了，土豆也不好卖了。

　　这条路舒柔已经走了百来次不止，小时候父亲在的时候，得空也会带着她下山赶集，卖一些家里种的土豆、苞米。

　　背着近五十斤的土豆下山，赶到镇上时已经八点半，镇上每一周会有一次集市，一些小贩会把自家的东西运出来卖。

　　舒柔走到老位置放下框子，一路奔波有些出汗，随意擦了擦额头。摊位是边上的豆腐摊老板分给她的，豆腐摊老板娘是个心善的人，去年见小姑娘一个人来卖花生，之前都是和他爸爸一起来的，询问后才知道父亲意外去世，可怜小姑娘，就让她在自己铺子门口摆着卖。

　　“小柔啊，来了呀，来，喝杯牛奶。”刘惠英递过一小碗给舒柔，舒柔道谢接过。

　　“别又装进水壶里带回家，等等回去的时候，把水壶给我，我给你装满，你带回去给你妈妈。”

　　舒柔礼貌地说：“惠英姨，谢谢，但是不能每次都白拿你家牛奶。
　　“这孩子，那这两土豆和我换，小鱼最喜欢吃酸辣土豆丝儿了。”说完往土豆框里拿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土豆。

　　舒柔知道惠英姨真的对她很好，上次还送了她一双黑色帆布鞋，说小鱼是男孩长得快，买来穿几次就小了，穿不了。其实她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双新鞋，鞋底干干净净一点污渍都没有，这双鞋她一直包好放在柜子里，不舍得穿。

　　人越来越多，镇上卖啥都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今天来买土豆的顾客不多。舒柔在一旁的矮石墩上坐着。

　　一个人影走近，问：“小姑娘，你一个人来卖土豆啊。”

　　“嗯，您买土豆吗？”舒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一个黑黑的盒子，鼻梁架着一副眼镜。

　　□□看着小姑娘虽然穿的不太合身的衣服，但也是干干净净，一张小脸瘦的只能看得见那双大眼睛了。“行，给我装五六个吧。”

　　“好的。”舒柔拿袋子装了五六个，拿着杆秤称。

　　“一共两块钱。”

　　□□看着小姑娘熟练打称的模样，随后掏出五元纸币，舒柔从小钱袋里找出三块钱递给他。

　　“谢谢叔叔。”

　　“不客气。”□□接过硬币，看着小姑娘说：“你多大了，怎么一个人来卖土豆，家里人呢？”

　　舒柔听面前的人询问，一时警惕。

　　“我是摄影师，来这里采风的。”□□笑着亮明身份。

　　见小姑娘还是不说话，□□也没打扰，继续拍照，镜头不经意转到小姑娘抬头望着前方的画面，“咔擦”。

　　走进一旁的豆腐店，点了碗豆浆和一个玉米饼。

　　正吃着，看见豆腐店老板娘跟小姑娘熟络，便问了一嘴。

　　“她叫舒柔，这孩子也是可怜。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卖到那里边山里。去年养父去世，家里还留一个养母，听说养母几个月前伤了腰，原本养母还能干点活挣点钱，现在没有收入孩子学都没法上。对了，听说这孩子成绩还挺好的，我也见她好几次捧着书看。”

　　“她偶尔赶集的时候会下来卖些农作物，小姑娘懂事的很，我刚给了她一碗牛奶，估计又要带回家给她妈妈喝，不过她养父母也是两老好人，对她也是尽心尽力，只是……哎，命苦！”

　　□□了然，大山里的孩子没有条件，没有背景，有的只有自身的力气和心中的梦想。如果走不出这大山，过几年早早结婚生子，做个年轻妈妈也许就是她的命运。可要走出这大山，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突然想帮帮这个小姑娘。

　　“我不想。”舒柔低着头说。

　　“为什么？你不想走出这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有书里你没见过的世界，还有你从没见过的东西，就像这个照相机，你不觉得它很神奇？或者，你不想找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如今不是还在十年前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在这座大山的外头已经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帮到她。

　　舒柔撇了眼照相机，背起还剩三分之一土豆的竹筐，直接起身，她要把剩下的土豆卖给小饭馆，虽然小饭馆收的价格更便宜些，但是他们买的多，饭馆老板和爸爸认识，每次他都会收了剩下的农产品。

　　□□看着舒柔的背影，为自己的冲动懊恼，能听出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或许这大山穷山僻壤，但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如果她的原生家庭也不如意，那此举带给她的不是幸运，而是二次负担。

　　□□摇摇头，转身继续下一站。

　　舒柔卖完土豆，走到一个卖杂货的小摊，想买一把梳子，家里的梳子用的太久了，梳齿掉了很多，已经没法用了，挑挑捡捡买了两把，又去肥料店买了点肥料。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舒柔把惠英阿姨送的牛奶放汤锅热了一下给夏母，骗母亲说自己已经喝过了。

　　锅里还有早上剩的一些米粥，给妈妈和自己盛了两碗对付下，便匆匆赶去村长家。

　　“许伯伯，我来了。”

　　“小柔来了，快，吃块香瓜。”

　　“谢谢许伯伯。”

　　“怪客气的，这孩子。”

　　自从没有上学之后，如果不去赶集，每天舒柔都会去村长伯伯家一起做手工艺品，一顶草帽完成是两块钱，舒柔手很巧，也很快，一下午基本能做五六顶，快的话一下午可以有二十到三十元的收入。

　　“小柔啊，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舒柔笑笑说：“我现在想赶紧挣钱，给妈妈看病。妈妈的腰越来越疼，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妈妈忍着疼怕我听到又不敢出声。”

　　许伯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