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忤逆》针芒

3、暗香

　　汴州与京都隔了两三座城，却因占了好地势，不论何时都比京都天气凉些。
　　街上人头攒动，几个小儿蹿进人群，手里拿些个糖人追逐嬉戏，一路逗了张家的狗，撵了刘家的鸡，挑了姑娘的敛面巾头，讨嫌又讨骂。
　　路边的温清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似曾相识的战栗感，让温清想到了姬晁。
　　姬晁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比多年侍奉左右的温清更熟悉的了。
　　手段之残忍，见者流涕，不论是在战场，还是在朝堂。
　　如果被姬晁逮到...温清不敢细想，拢了拢衣衫。
　　今天的风格外凉。
　　眼神一暗，温清不觉得自己能背着叛徒之名一直逃下去，只要不见自己的尸体，依姬晁的性子，掘地三尺也找把自己带回去。
　　也罢，无论如何，隐姓埋名总是对的，即便真与姬晁面对着面，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吧。
　　谁信他踏影阁头名出来的温清，能弄丢只此一件贴身信物，何况还让一群鼠辈偷了家。
　　他承认自己怯懦，行了畏罪潜逃之事，无罪也有了罪，可他实在无法做到回去面对姬晁质疑憎恶的目光。
　　他就那么认定了。
　　过了几天自由日子，除了偶尔说不上是想是怕的忆起姬晁，温清过得还算是闲适。
　　离开京都，温清身上没带多少盘缠，好在之前日子过得不错，姬晁对他也出手阔绰，变卖了身上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抵一时之需还是够的。
　　出于私心，他留下了手上的檀木手串，是姬晁赏他的第一样东西，权当最后的念想。
　　他打小吃惯了苦，不重物欲，随便找了个客栈当账房，也能勉强过过正经日子。
　　出身踏影阁，温清武功绝佳，江湖上美名凌飞燕，无他，但从轻功上来说，世间找不出相比拟的人，唯有梁上燕可争一二，之前随侍姬晁左右，除了贴身护卫，姬晁的衣食住行都由温清一手操持，别的不说，即便去给当今圣上当大内总管，伺候人的手艺也是足够妥帖的，温清没什么做不了。
　　四海皆迎满堂客，斟斗千户至酒家。
　　四海酒家人声嘈杂，一楼是食客，二楼是住户，今日客流不错，温情置身满案纸币算盘后，忙的不亦乐乎。
　　“听说了没，踏影阁最近出尽了风头啊。”
　　“早就听说了，这事闹得可不小，连着几天灭了不少小门派，一天屠一家啊。”
　　温清记账的手一滞，分了个耳朵给那桌客人。
　　那桌坐了三两个江湖客，个个配着大弯刀，看着相当唬人。
　　“小道消息，原因是五毒门勾结踏影阁主亲信，到踏影阁踢馆，据说踏影阁损失惨重，踏影阁这是示威呢。”
　　“哎呀，还有那凶神临渊王，听说被贴身护卫反水，满城通缉！”
　　“贴身护卫...我知道，叫温清，昔日可是风光的紧，皇亲国戚见了面都得叫声温大人。”
　　“据说临渊王还在到处找人呢，啧啧啧，可是气得不行。”
　　几个人聊的津津有味，温清也听的惊心动魄，明面上临渊王府跟踏影阁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踏影阁是姬晁的势力，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躲到这么个小地方还能被人议论，听说姬晁还没放弃找自己，温清只庆幸自己深谋远虑，提前去千面狐那买了个人皮面具。
　　摸了摸自己的脸，温清心有余悸。
　　还是得做好准备。

　　临渊王府
　　姬晁揉了揉额角，刚进宫回来，听那帮老头子吵吵嚷嚷，他只觉得头痛。
　　汴州似有藩国贼人潜藏，他本不想接下这个烂摊子，奈何御史大夫铁了心要把他支出去，老皇帝被说服，一声令下，让他去查。
　　汴州离京都不过三两座城池，也不知那贼人哪来的胆子，敢在皇城眼皮子底下搞动作。
　　姬晁敲了敲桌子，江风从门外走进来。
　　“还是没有消息？”姬晁声音有些沙哑，透露着疲惫。
　　江风没有迟疑，递上白布包裹的一物，姬晁掀开，是个两指节长的精铁刀刃。
　　“城郊发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眼睛里发现了这个，仵作判定死了半月以上，那块荒凉，不远处就是野坟，平日没人去，好不容易才发现。”说罢顿了顿，“这物件，是踏影阁的。”
　　姬晁自然认得那刀刃，之前温清还用这东西给他削过梨子皮。
　　姬晁皱了皱眉，“就没了？”
　　“没...没了。”
　　姬晁冷哼一声，“藏得还挺严实，你下去吧，等去完汴州，我亲自抓他回来。”
　　江风心下一惊，主子这等身份亲自去抓叛徒，怕是有些不太合规矩。
　　但他身为下属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下。
　　屋内香炉飘散丝丝缕缕的安神香气，姬晁却觉得这味道刺鼻的很，男人神色冷冽，手里把玩着一片刀刃，不知在想些什么，笑的令人发寒。
　　次日午后，姬晁便装出行，只带了江风和十数名暗卫当作家丁，微服化作商人出发汴州。
　　“主子，前面有个酒楼，是否稍作休息？”
　　“你去办。”天色已晚，姬晁无可无不可，“千面狐可是在汴州？”
　　江风想了想，“千面狐堂口甚多，但主人行踪不定，属下待会去查探。”
　　姬晁点了点头，向前方的四海酒家走去。
　　正是晚饭时候，酒楼里人流正盛，吵的姬晁头痛，江风在一旁察言观色，走上前去说了句，“主子是否要换一家，两里外还有家酒肆。”姬晁摆了摆手，懒得再折腾，进去找了个空桌，要了些酒菜。
　　“温流，这会忙不过来，你去帮忙上下菜，账我先算着。”
　　掌柜的看着面前的账房，这人刚来四海酒家不久，手脚麻利脑袋聪明，他甚是满意。
　　“好嘞。”化名温流的温清应了声，欣然接了多余的工作。
　　走到后厨，恍惚间看到个熟悉的背影，一桌客人付了酒钱下了桌，几个虎背熊腰的客人走的零零落落，挡住温清的视线，温清只当看错了，没在意。
　　“哎兄弟，靠窗那桌的酒菜，我这拿不过来，你帮我传个菜。”
　　温清接过酒菜，向那桌走去。
　　走到桌前，桌上却没坐人，只留了占位子的包袱，温清确认没上错桌，自顾留下菜，又到楼上帮忙整理房间。
　　姬晁在楼上的房间放好东西，下楼发现酒食上好了，叫江风跟他一同用饭。
　　刚拿起筷子，姬晁动作一顿，鼻尖似有若无飘过一丝檀香味，掺杂在饭菜味道中，不太明显，姬晁扫视酒楼大厅，没发现什么，只当自己犯了昏。
　　见过幻听，没见过幻嗅。
　　暗卫自己到隔壁桌坐着，乐得自在，江风却是格外无措，虽说之前没少旁观温大人同王爷同桌用餐，可这待遇落到自己身上，江风只觉得压力。
　　姬晁抬了抬眼，“吃。”
　　“....是。”
　　一餐用罢，江风手脚僵直，心里格外佩服温清。
　　到底是怎么顶着王爷一身冷气吃下饭的。
　　用过饭，江风自觉去搜寻消息，姬晁走到房门口，又觉得不对。
　　若有似无的檀香。
　　姬晁随手叫过正打扫的廊道的小二，“你们可用熏香？”
　　小二口齿伶俐，“客官，咱家每日都会打扫卧房按时开窗，但有的客人不喜熏香，所以咱家不用。”
　　小二偷偷观察姬晁神色，“客官可需要，我可以跟掌柜知会一声，给您添上。”
　　“不用了。”打发走小二，姬晁一进屋，那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又没了。
　　姬晁觉得自己当真是发了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