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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7.

      “真的有规定起床和睡觉时间的学校吗?”“跳起来直接下楼吗?十五分钟能做什么……”“一校的学生会特殊的魔法吗?”“校长可能希望他们会魔法。”

      三个人在房间里探讨新奇事物,亓菂心不在焉地进了门,拿起她们旁边桌上的魔女之书就要上床,被沈天君拉住裤脚:“亓菂,介绍一下,三年级的年级第一,许问,你的舍友。许问,她就是亓菂,昨天晚上征服了魔女之书。”并亓菂看过去,发现这个刚才没注意到的陌生面孔:高鼻梁,大眼睛,面无表情,不像沈天君随意,也不像温斯蒂柔和。

      许问点点头:“你好,亓菂。”亓菂露出愉快的微笑,向大家打了招呼,没做停留,麻利地上床,由于刚才的奇异经历,她并没有闲心参与她们的聊天。

      于是他们继续说卡兰德第一学校的间所未闻的规矩,“一周洗一次澡”“一个月放一次假”“站着一起背书”“吃饭时间只有二十五分钟”,然后他们哄笑,然后他们沉默。

      卡兰德第一学校是所大工厂,目的是让普通出身的孩子考上王城大学。生活在制度下的他们和卡兰德学校里的孩子不一样,不来自王城,而来自林凉半岛的某个小角落,他们的终点是王城大学,或者说,他们希望的终点。

      可是有些孩子生于王城,来到卡兰德学校度过绮丽而胡闹的几年,再回到王城接受世袭的荣光。温斯蒂会拥有七八座珠宝产地,许向会进入王宫做教师,沈天君的爵位足够她半生无忧。

      个中道理,大家都明白。于是他们都沉默。温斯蒂补了一句:“听说他们都不能谈恋爱。”她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许问,后者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一件事:“有个那边的同学,想在这儿找个人。”

      沈天君感兴趣了:“什么?谁?谁找谁?”“予春锦,找一个,她说很好看,黑发,戴黑框眼睛的男生。”信息量莫明,不知如何寻找话里头尾,许问思索一下,讲了这件事。

      卡兰德第一学校里的予春锦,成绩还可以,两天前从两所学校相连的东门过来参加竞赛,一不留神和队伍走散了。她彷徨地站在小路上,仰头看树上开满樱花,深色浅色,红色粉色,天也太蓝,阳光太好。她想起王城的景色,有一处偏僻的孤院,种满樱花。

      十六岁时,她考入卡兰德第一学校,父母为庆祝,花费两天三夜和许多钱财,带她来王城转一转,也为鼓励她。第一次的大城市之旅,第一次的惊慌无措,她天生方向感不太好,就理所当然地迷路。

      樱花铺就的小路,樱花树从围墙里探头,送她一点盼望。她对它一见钟情,长久迷恋它的柔软和散落时的舞蹈。随后她便被发现了,被一个同龄的男孩叫住,被他问市集开了没有,骑士队巡逻到了哪条街。她忽然变得镇定,与他闲聊,虽然她并不知道公主的新情人、衣服的流行款式,但是男孩健谈,告知她王城里的秘闻,家族里的逸事,末了还举起食指放到嘴边:“别说出去。”

      这条小路的尽头是男孩家的庭院门,他礼貌地邀请她进去坐坐,她礼貌地拒绝了。说来奇怪,再走下去,她竟找回了路,与父母会合在原来的地方。

      回家的路上,她频频回头,张望王城的景色,寻找樱花。

      这里的樱花给了她同样的感觉,甚至有个人在靠近,甚至他可能会问些什么……“东边的樱花开了吗?”他确实问了。予春锦转头看他,有种回到十六岁春天的错觉。她答非所问:“这也是你家的樱花?”

      他领她到一棵樱花树下,说:“这一棵是我种的。去年的时候,我们组织了一场绿化活动。”“是栽种吧,用种子可长不了这么快。”“用种子会更有成就感。”“我用种子种过一棵银杏树。”他们闲聊,一直到他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予春锦才想起来,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主教学楼在哪?”“那边。”“有个竞赛,我先走了。”她跑出去两步,又回来,摘下手表塞给他:“考场不让带手表,帮我拿一下。”“等一下,你叫什么!”

      “予春锦!”她跑出去好远,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等她考完试出来,就找不到那个男生了。”许问作了结尾,“所以,她拜托我问问,能不能找回手表。”“真的是要我回手表吗?”沈天君和温斯蒂异口同声问道,显然,她们都看出了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

      温斯蒂总结:“线索就是,黑发,黑框眼镜,好看,樱花树?”“还有男生!”沈天君补充。“少说废话。”许问看了看时间,“明天我去樱花树那里看看。晚安。”“其实我有个猜想。”温斯蒂举手,“窗雪,高二的窗雪。大家都说他是王子的后裔,乱氏亲王的私生子。““乱野王子吗?”沈天君抓的重点不太对,可温斯蒂认真回答:“是,就因为这样,表面上窗雪还是很被喜欢的。”

      话外之意,私底下就不一样了,毕竟是私生子。

      沈天君着急睡觉了:“晚安。”加上早已没声响的亓菂,把宿舍里的氛围又搞砸几分,剩下两人对视一下,也都上床睡了。

      沈天君现在很期待陷入梦境,因为她在梦中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遇见历史外的,另一个乱野王子。史书上怎样写他?英勇无畏、冒险精神、爱好和平,都是正史的谬误!她所见到的乱野,是最温柔的爱人。

      我在另一所学校,小路上铺着鹅卵石,延伸到雾里。钟声又响了,我在尖顶建筑和小花园之间穿梭,心里回忆他的面孔,笑时的光彩。我在楼梯上,走一步就忐忑,停一下就不安,我想起他的头发很柔软,有些卷曲。

      钟楼的钟再次敲响,我站在它的旁边,听到的声音却从远方传来,模糊,又治愈了我的不安。“沈天君。”他来了。他踏着风雪,走我走过的楼梯,来到这里。我回头与他对视,他向:“你等很久了?”“不。”我偏摇头,“我在等钟声。”

      恰巧此刻,钟声又起。他拥我入怀,我抚摸他后颈的碎发,轻声说:“你听,它和你一起来了。”我们在钟声余韵里,静静地坐着,把腿伸出护栏外,让风吹乱额前碎发。乱野的手也很柔软,温度很高。

      我观察他好久,观察这一副我永远忘不了的面孔。他长得很文雅,皮肤白,细眉,眼神清澈。我们不该是初见吗?我们应该很熟悉。有一种冲动在驱使我,用生命爱他。我应该如此吗?他确实在称呼“沈天君”吗?他确实在称呼“我”吗?

      这都不重要。一种突如其来又蓄谋已久的感情侵入了我。他对我笑时,已经把我俘获。大雾又来了,我握紧他的手,便不再迷失。他带我走出迷雾,走下楼梯,带我摘下一根树枝,带我回到这些地方。

      带我来到这些地方。

      “乱野。”我叫住他,“你是乱野吗?”他没回头:“当然。”我相信他说的一切。他说,我们相遇在外面的森林。他说,我们选了同一节历史课。他说,他在神信日向我告白。他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终于知道我们的故事。我说可是,他说没关系。我不懂,他真的懂我的意思?

      睡梦中的沈天君嘟嚷几声,惊扰了亓菂。亓菂看她几眼,发现并没什么,就躺下继续看手中的照片:金发的温柔妇人和笑得灿烂的小女孩。时间停止在六岁时她和母亲的美丽时光。

      8.

      12岁的静和一袭黑衣,为母亲守丧。本就冷清的平原更添死寂,连花海的颜色都黯淡了。静夫人生前的功绩便伟大,死后记忆的重塑更令她独一无二、至圣至美,平日里家庭事务、财务收支全都由她管,要是她走了,生活难免凌乱。

      不仅生活失去了静夫人,公爵还失去了爱人。他忧郁的眼神,难书尽心中的痛和恨:当看到尸体,他就明白,是谁夺走了他心上的一块。他摸着墙壁下楼,想唤人点蜡烛,不知该唤谁,他茫然四顾,直勾勾盯着楼下,有人点着蜡烛上来。是她吗?是她吗?是她吗?多可笑的猜想!

      是她的女儿,温柔的眼角,抿起的嘴角,纤细的手指,都令人想起,过往与她的耳语,与她的亲昵。但是,这小女孩同样有着一头金发,像他。是他的女儿,她留给他的礼物。是他的宝物!“静和!”他唤着亲爱的女儿,把她抱起来,泪如雨下。

      静和又何尝不懂他的眼泪。她去找父亲,总看她坐在画布前,勾勒一个熟悉的人,又看他久久凝视画成的像,又看他点火,烧掉好多幅画像。灰烬堆积,最后只剩下一幅画像,被挂在书房。静和经常去看,去诉说,告知母亲,她的思念与忧伤。

      这些思念与忧伤长在心上,让静和变得沉重。她面无表情,走过庭院,步伐不再凌乱地布满宅邸。要是遇见谁,她不再睁大眼睛,直白地问些无理问题,而是礼貌地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她不再走进森林,不再练习魔法。她更选择温柔地笑,更选择依靠着母亲留下的花海,看白云从东到西。

      沈重选择跟着她,只不过他的任务不再是替她收拾烂摊子,而是担心她。他能理解她的思念,她的不解。静和整日游荡,或是躺在花里,呆呆看天。沈重也看天,寻找飞向战场的白鸽。真让人提心吊胆啊,静和神情呆滞,眼底乌青,她失眠,夜里也要出来。沈重在她门外设下魔法,能感应到她的行踪,半夜有动静,他就一跃而起,出门找静和。

      天上好久都没有星星,黑漆漆的晚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他们能到哪里去呢?快到花海了,静和又要发问:“难道母亲不会回来了?”又是这个问题,被问的人无法回答,发问的人也不期待答案。要说什么苍白的安慰吗?“不会有人离开了。”沈重握她的手,送她一点温暖,“这片花海,是夫人送给你的。这些郁金香,这些玫瑰,这些花瓣里软的花蕊,都不会消失。它们一直生长。”

      林凉半岛只有春天和夏天。

      被安慰的女孩儿并没有被打动,她看着真诚的骑士,问出真正的疑问:“如果我不说卡兰德的宝物,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她顿了一下,将日夜思索的话一股脑倾出:“我一直很想要卡兰德的魔法,想去真正的魔法世界。我是不是太贪心了?这是惩罚吗?母亲不应该、不应该……”她停下了,看一眼沈重惨白的脸色,说:“我应该去死吧,而不是母亲。我应该去死。”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是。不是。”沈重揽过她的肩膀,想把她拉回温暖的世界,“不是你的错,你可以说,没关系。”她一直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沈重便陪着,等着。

      忠诚的骑士一直陪伴他的大小姐,他的沉默和笨拙成为她的习惯。静和在花海里度过难捱的日子,又开始练习魔法。沈重继续练习剑术,吸引着静和的目光,她眼里久违地出现光亮:“我也要学!”

      他们在花海里练习剑术,公爵为他们请了一位教师,每周来一次。魔法之于他们,又成为新的东西,可以附着在剑上,可以化为盾,可以增加力量,可以提高速度。静和的天赋高得可怕,到她十五岁时,十七岁的沈重不敢让她,怕被打得下不了床,也怕被她瞧不起地笑。

      沉醉于力量的日子过得飞快,公爵放任他们在花海里闹,手里的剑在阳光下反光,利落的身姿把比试演绎得绝美。静和的痛苦和忧郁慢慢消退,对于卡兰德闭口不提。沈重看她明媚的笑,自己也笑了。他有点不确定,对于卡兰德,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他也面临着一道难题。卡兰德的召唤,龙族血脉的沸腾和对静和的守护,对这片平静的眷恋,始终折磨着他。

      他是混血,却不能同时选两条相反的路。某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头上又痒又痛,吓了一跳,马上明白过来:龙的血在发挥作用!他跪下向至高无上神祈祷:不要来得这么快,不要让我离开她!

      至高无上神似乎应允了,他的龙角并没有长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白发一根根冒出。静和皱着眉拔掉一根,便又冒出更多,她凑过去:“沈重,你要少白头了。”沈重转头看她,说没事。静和的动作没有下文,一直盯着他,看他黑色的瞳孔也有些变白,看他专注的眼神,看他耳边的碎发。

      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的魔法波动。

      “谁!”沈重跳起来戒备,却什么也没发生。静和别过脸去,脸上红了一片,不想再看他:“谁也没有。咱们回去吧。”这是个小插曲,让沈重摸不着头脑,过几天就抛之脑后了。

      静和对沈重讲了一件事:神信日那天,她一个人去卡兰镇,遇见以前一直在一起玩的那位,就说了两句。“他说,我穿白裙很好看。”静和挑起眉毛,沈重不动声色:“你不是一直穿白裙吗?”“重点不是白裙。”静和抽出剑,指着沈重:“来决斗吧!”

      被指的人早已习惯,无奈地拉开架势,一阵你来我往,空气中一丝异样的魔法波动,刚才还拉开距离的静和突然把剑架在沈重的脖子上。二人僵持几秒,沈重说:“我输了。”静和心满意足地放下剑。

      “你刚才用的是瞬移魔法?”“不是,比那个要难。”“……”“你猜猜。”“时间停止。”“对。”“……”“我不是第一次用,这次是练了好久才用在剑上的。你记得我第一次用吗?”“不记得。”

      静和有点生气,要揪他的白发,被他躲过去。沈重挠头,静和又不生气了,领他往花海外面走,说要去看海。“咱们快一点,晚上光线不好。”静和拉着沈重的手,走到海边的悬崖下,“父亲说,我还是有艺术天赋的。”静和的语气自豪极了,“因为——”

      静和抬起一只手,崖壁上的土石滚落,像被锋利的刀划过,刻出一幅精致的画。画上有两个人,少女和她的骑士。少女的长发柔顺,眼神温柔,低头注视黑发的骑士。骑士仰头看她,无比虔诚。

      沈重想起来了,这是公爵送给她的油画,她将其雕刻在崖壁上。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她转头看着静和,静和仰头,无比骄傲,耀眼的金发上跳动阳光。她问:“难道你不该永远做我的骑士吗?”她又问:“难道我不应该得到你的爱吗?”

      “再也不会有什么能离开你了。”沈重,这虔诚的骑士,低下头看她,“我保证。”一丝异样的魔法波动闪过。沈重抓住了这次异样,看见静和,他的爱人,狡黠地笑。

      曾经镜和长久地注视着沈重,心想如果时间能停止,她就送他一个亲吻。于是这稚嫩的少女第一次使用了时间停止魔法。

      沈重说:“光明正大一点不好吗?”“好啊。”静和笑眯眯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直到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们在崖壁下接吻。

      崖壁的雕刻画上爬了几朵玫瑰,点缀在二人的鬓角,装饰他们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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