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风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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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来找楚豫，邀他去东郊的景风园赏花。
“景风园种的花卉树木缤纷繁杂，尤为桂花更是有半山之多，这些时日当是开了，满山金灿灿的，煞是好看。届时我带上佳酿，去林中享用。”
楚豫想着明岁春闱图个折桂的好彩头，便拉上了秦文，未曾想半道叫魏锦瞧见。
游园那日。
几人兴致大好——秦文例外，他宁可在斋舍里多读两本书。
楚豫忽而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树后探头探脑的躲闪。
“魏锦？”
魏锦见躲不住，只好现身。
“几位，好巧，既然撞上，那不如一起？”
“你怎的在这？”
魏锦撑开折扇，笑嘻嘻道：“自然是来赏景。”
楚豫捻了捻菩提，有些无语的看向秦文，秦文似乎翻了记白眼，而陈言在憋笑。三人脸上就差没写“我不信”三个大字。
魏锦吃瘪，从另一棵树后揪出贺兰：“我陪他来的。”
贺兰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显然对作陪一事一无所知。
魏锦编不下去，干脆摊牌，便如膏药一般贴上陈言：“四殿下，不知我可否有幸讨口酒喝？”
陈言失笑：“好。”
于是，原本只有二人的出行，又多了：
被叫上但不甚情愿的秦文。
硬生生挤进来的魏锦。
以及莫名其妙被拖来做挡箭牌的贺兰。
几人打马上山后便各自分开。
楚豫与秦文一道，桂花开得确实好看。
楚豫踮起脚尖，伸手折下一小簇桂花，树枝摇了摇，桂花便纷纷杂杂落下，二人周围便有了一阵小小的流星。
“明岁春闱，金榜题名，蟾宫折桂。”楚豫将小巧的桂枝递给秦文。
秦文笑着摇头，抬手替他拂去发间的桂花：“你亲手折的桂，自是只于你作数。”
楚豫将他的手拿下来：“不用。留这一身桂香岂不妙极？说来，桂花与你气质倒挺般配。”
楚豫展臂望向远方，吟道：“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①
秦文道：“多谢盛赞。”
他也伸手折下桂枝，动作轻柔。
“那日后入仕，万望楚大人照拂一二。”
楚豫一本正经的拱手：“自然自然。”
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
阳光替秦文镀了层金色的轮廓，透过花枝瞭光，是晴朗无云的大好天气，他的发丝似乎都是阳光与桂香的气息。含情目柔得融了漫山桂花。
楚豫晃了晃神。
真不知他的父母是何等容貌，生出这么个勾人的儿子。
楚豫双眼被金黄和清香占据，在余光之外，也蔓延着温暖。风捎来谁的心跳，烙在岁月和记忆里。
楚豫别开脸，不敢再看。
远远的传来魏锦的喊声：“楚豫——！秦文——！来吃酒！”
楚豫转身便走：“走罢，他们在喊了。”
秦文应了一声，浅笑着跟上。
魏锦找了一处石桌，觉着单是喝酒有些无趣，秦文提议射覆。
楚豫道：“我先出题。”
说着将手放在桌面上握拳。
“不为难你们，我便不临场作诗了，出一首前人的。
地隘风波势已惊，更容顽险暗中倾。自嗟忠信犹防患，却任舟人委曲行。②”
秦文道：“有些耳熟。”
贺兰思索一阵：“我似乎记起来了。”
接着附耳过来，将答案说与楚豫。
楚豫笑着点了点头。
秦文也猜到，紧接着，陈言似乎也想起来了。
魏锦苦着个脸：“射覆可不兴将答案藏着掖着。”
贺兰道：“这可太容易了，说出来叫你听见，就不好玩了。”
魏锦认命般举起酒杯：“认输。”
“是石。”秦文哭笑不得。
楚豫摊开掌，正是一块石子。
“魏锦自罚三杯。”魏锦叹了口气。
众人又闹了几局，都不大精神了。
贺兰道：“桂花这香太浓了。”
魏锦笑道：“可不是，花一簇一簇的。”
说着举起酒盏：“在桂林中就着花香饮佳酿，真乃一大快事！及第怕也不过如此！”
听这话，他怕是有些微醺了。
陈言道：“你们都盼着及第吗？”
魏锦道：“可不是，权势，名利，哪样不是当官才有？我怕倒是没那个本事。”
楚豫也有些醉了：“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哪能只为了权势，该为苍生。”
秦文嗤笑：“玦声好抱负，只是不容易，同你对着来的人可多呢。”
楚豫又笑：“打什么要紧？若是坐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叫他们都闭嘴。”
贺兰若有所思道：“不可，不能如此。”
魏锦支着桌子，又倒了一杯酒：“你懂个…… 球。”
贺兰干脆躺倒在草地上，山外的夕阳已倾斜，桂林的香味似乎又浓了一些。
他淡淡开口：“这桂，单是一簇或一枝，香味是不浓的，唯有一簇簇开在一起，满树开作繁星，才有清香袭人。黎明百姓何不若此？真正能叫官老爷自高堂上跌落的，从来是百姓。不信你去摇那树一摇，花是摇不尽的。”
魏锦爬起来靠在一边的树上：“扯。”
陈言没饮几杯，道：“我们几个，真正没醉的怕只有贺公子。”
秦文不善饮酒，此刻已醉倒在桌上，楚豫的菩提攥在他手里。
楚豫不知何时蹿到一旁的树上，倚着枝杈闭目养神。
而魏锦和贺兰，一个躺在地上，一个抱着棵树。
陈言端坐桌边：“酒还是太醇厚了些。”
待到月亮爬高，众人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便各自回去，醉酒后的高谈阔论，则留在了桂林里，随着纷杂飘落的桂花埋在了埃土里。
渐渐入冬，楚豫不知从何处寻得了一本《志水》，其上记载了许多江河湖海，及周围地理人文，并附有图解，书的年代有些久了，图早已斑驳模糊，只可依稀分辨，著者也已不详。
魏锦长兄行商，魏家的铺子都是由他一手打理，早年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见闻也大都同魏锦讲过，几人凑在一起，便是魏锦滔滔不绝之时。
“……那太远了，景色尚佳的江流，也就泯湘在行州，离燕京近些。”
魏锦说的口干舌燥，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仰头灌下。
贺兰的眼珠子随着魏锦拿起茶杯的手向上移，看见魏锦牛饮似的神态，眨了眨眼，愣在原地，尚未来得及将茶壶放回桌上的手也僵在半空。
魏锦皱了皱眉：“嘶，烫杀本公子。”
秦文失笑：“茶是贺竺然才添的，你倒是拿的顺手了。”
魏锦道：“我不嫌弃他。”
贺兰沉默了一瞬：“可我嫌弃你。”
魏锦一听，瞬间来气：“欸，我非得跟你理论理论……”
“……那日你将我的书撞进水里，墨迹晕了一片，说好的替我誊抄呢？！”
“前些日子你摔折了我的笔都尚未赔给我，一本破书，你怎好意思提出来的！”
“上个月你借我两贯钱，我客气客气说不用你还，你到厚着脸皮真不还了！”
“今年夏天你……”
“去岁……”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模样活像两只将头凑在一起对着哈气的狸奴，莫名有些喜感。
秦文见怪不怪地向后一靠，随手摸了本书来看。
楚豫也拾起桌面上的《志水》，又向后翻了几页。
他俩得吵一阵呢，每次都翻这些旧账，累了之前，谁劝都不顶用。
过年时喜庆，学里给了五日休沐。
大年初一的早上，楚豫还在府里研究《志水》，望邛禀报有客来访。
楚豫到前厅一看，吃了一吓。
面前这锦衣华服的清贵公子，不是陈言又是哪个？
楚豫急忙将人拉到屋里。
“我的好殿下，您怎么出宫来了？”
四殿下言笑晏晏：“父皇允我去京郊玩一些时日，我也不知哪有趣，便来找你了。”
说着瞥见案上摊开的书：“这是……？”
楚豫解释道：“淘来的老书，记了些河湖江流。”
陈言随意翻了翻，找到有折角的一页。
他指着卷上：“泯湘水势奔放肆大、波流浸灌，如此壮景，若可一睹为快，也算三生有幸。”
此话正中楚豫下怀，他顿了一顿：“殿下若有心，我带你去如何？”
陈言抬头，双眼一亮：“当真？”
楚豫道：“三日后才去学里，你便说去京郊野炊几日，咱们今暮出城，明日晚些时候回来，皇上应当察觉不了。”
私自将皇子带出京城是杀头的罪过，但陈言想去，他担心皇子安危，便从旁作陪。
才不会是因为他也想去。
于是，二人偷着雇了车马，于日薄西山时出了城，趁着月色赶路，天蒙蒙亮时，一路颠簸至了行州。
稍作休整，二人便直奔泯湘江边而去。
眼下不是丰水季，泯湘水不算大，但水流湍急，水敲在岸上和江边崎岖嶙峋的怪石上，如雷震耳，涛澜汹涌，风云开阖。③江面翻起的浪扑到岸边礁石上，碎成一地白沫和着风飞溅到两位少年的身上。
恰逢日出，红日初升，从远黛连绵后慵懒的抬眸，撒出万道金光，如金色羽衣般洒向天地间。
楚豫眉眼间染了金乌羽翼的光辉，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挡了一下，掌心向阳，似笑的眉目间落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美景怡人。
若身后不传来一声震怒的“楚玦声！”，就更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风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