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观察手记》松鼠十四

2、0375

　　我靠近那里，离他只有薄薄一面水幕的距离。

　　严丝合缝的玻璃被掀开，也许，那不是玻璃。

　　我不敢靠那里太近，我曾被电击，因为靠近了这个地方。

　　那个人类苍白着脸，对我绽出牵强的笑。

　　他说：“你好？”颤抖着的声音。

　　他伸出手，一副想要碰触我的样子。

　　他不可能自作主张，不经过他们的同意就能够擅自打开这扇门吧？

　　是谁给予他这个权利的？

　　现在，我该回答他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没有说话。

　　他那双混浊的眼睛令我感到恶心。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眼中印着我的模样，那是一张如人类一般的面孔。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能够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现在就从这里离开，那么，我可以不去动他。

　　可是，他伸出手，触上了水面。

　　我的眼前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水被搅动，我的眼睛随着他的手移动。

　　他的手臂伸进了水里，嘴里说着：“我带你走吧。”

　　他像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嘴角咧开更大的笑：“让我带你走啊！”

　　我的头发在水里漂浮着，而他的手快要碰到了。

　　我于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我的世界。

　　恐惧的味道在刹那间变得非常浓郁，他激烈地挣扎，挥动双手，妄图挣脱我的桎梏。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水从他来不及闭合的嘴灌进他的肚子，他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气泡一个接一个地从他口中冒出，他涨红了脸，睁大了双眼。

　　我拉着他下坠。直到触到实地。

　　他不再吐出气泡，也不再挣扎，失去了动静。

　　他的眼睛瞪的很大，里面盛满了惊惧。

　　我松开手，看着他慢慢地向上浮去。

　　他像是一团气泡，但是不透明，并且较为巨大。

　　他就这么浮了上去。

　　然后，我向远离玻璃的地方游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没有去管他的身体，反正总会有人来处理。

　　第二天，我被电击。

　　熟悉的伎俩。

　　不知这一次昏迷了多久，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一片沙滩上。

　　阳光很刺眼，我用力睁大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我是无法分清眼泪的真假的。

　　有个人类曾经和我科普过鳄鱼的眼泪。

　　鳄鱼这种东西，会因为体内盐分过多，而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排出。它们可能并没有感受到痛苦，因而它们的眼泪是不带有情绪的。

　　这就没有价值了吧，对人类来说。

　　人类总是喜欢赋予一些事物自己的看法，浪漫又愚蠢，天真又残忍。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流泪了，一定也是鳄鱼的眼泪吧？

　　但是，第一次，当我流出眼泪时，我感受到了痛苦。我蜷缩着，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一样，我感到难以呼吸。

　　那是新的感受。

　　但是现在，感到难受的只有我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到过这里。

　　新的惩罚方式？

　　我猜测着，开始观察四周。

　　这的空气很潮湿，身下的沙粒蹭到我的身上，粘着不放，让我觉得十分难受。

　　海洋离我有一段距离，我撑起自己，想往水边去。

　　“嗨。”有人喊了一声，我听见他渐渐靠近的声音。

　　我扭过头看他。

　　是一个散发着贪婪的人类。

　　他要做什么？

　　我停下动作，但仔细想想觉得没有必要等他，我不准备看他想要干什么。

　　我继续向海边爬去。

　　我虽然抵抗不住人类制造的机械，但对于面前这个只着了一身常服的人类，我并不会感到害怕。

　　相反，我有信心能够将他撕碎，不用费很大力气，大概是轻而易举。

　　他慢慢靠近我，直到走到距离我两个手臂左右的地方，停下。

　　有点警惕心嘛。

　　但他蹲下来了，愚蠢的行为。

　　他张开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汗珠从他脸上滑落。

　　我实在不想搭理他，他不开口说话，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的好奇心好像已经消失了。

　　他看起来还在组织语言，思考要与我说什么。

　　“可以聊一聊吗？”他开口了。

　　嗯，有点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感觉。

　　没什么好说的吧。

　　但是我停下，不再动。

　　如果他能够告诉我一些有用的，那浪费一点时间在这里也无妨。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我的时间漫长而没有价值。

　　“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他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对着我示好，但是那显得他很僵硬。

　　他努力地找着话题：“你昨天把那个人拉进了海里，他死了。所以，他们把你移到这。”

　　我知道。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这么做了。

　　对于怎么把侵入我领地的人类消灭，我已经是个熟练工了。

　　我猜测，他们把我称为完美实验品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足够懦弱。

　　我懂得恐惧，所以他们能够更好的控制我。

　　但是，我依旧是怪物啊。

　　我的强大并不会因为我的恐惧而消失。

　　所以，我的这些行为对于那些人类来说，应该也算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吧？

　　毕竟，怎么能够要求一个怪物知道所有事情呢？

　　他还要说些什么的样子。

　　可惜，他的话没有吸引到我，对于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我不感兴趣。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接着响起。

　　无聊的问题。

　　反正他是没有能力带我离开的吧。

　　“外面的世界，你见过没有？”

　　没有哦，我从未见过。

　　从诞生以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呆在这里了。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我不想再听他讲这些东西，于是接着往水边移动。

　　慢吞吞地挪动着，时而停下听他讲话。

　　终于，我到了水里。

　　说实话，在水里让我觉得自在。

　　我往海底游去。

　　无聊的人类自说自话，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些人类，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是否想让一个新的人类来获取我的信任？

　　是否能够从我身上得到更大的好处？

　　我身上的一切他们都研究过了，我的骨与肉，我的血液与毛发，我的皮肤与内脏。

　　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知道的？

　　如果我失去了所有价值，是不是就能够离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