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祈》弄山月

1、第 1 章 进入容府

　　常府内，一片萧寂清冷，白幡随风飘动，死气沉沉。
　　常谨之跪在大堂之上，没有什么表情。
　　她的父母逝世，她不难过吗？没人能比她更难过。
　　可是自从娘亲病去，再到爹爹殉情，她一滴泪都没掉过。
　　火舌跳动着，常谨之微微回神，添进去几张纸钱。
　　等到手上的纸钱都烧尽了，她微微呼出口气，抬头环顾四周，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你倒好，说殉情就殉情…”她似乎是埋怨，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拖着这一双废腿…给你们处理后事有多麻烦吗。”
　　她托家里的下人为双亲办好了后事，散尽家财遣散仆人。
　　她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来参加丧事的亲戚倒不少，只是一听说她把钱挥霍完了之后，就变了一种脸色。
　　她现在有些发愁，该怎么起身坐回素舆上。
　　她用胳膊撑在素舆坐着的地方，试图挣扎起身，可腿却一点也使不上劲。
　　她反复试了几次，无疑都失败了。
　　这么久以来未落泪的她，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她哭得很安静，只是趴着素舆的扶手上，任凭眼泪一滴一滴流过。
　　这一刻，她好像才知道她失去了父母。
　　“阿姊！”忽然，门口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常谨之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她的姨母。
　　陆兰由她的丈夫扶着，软着脚走过来，险些摔着。
　　“阿姊…我还是来晚了吗……”她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常府，眼泪直直砸了下来。
　　“阿兰，莫要哭了。孩子还在这，你这样……不让孩子更难受吗？”姨夫容恪低声劝道。
　　陆兰这才注意到地上穿着白衣的常谨之。
　　她已经哭完了，又是那副无神的样子，坐在地上。
　　陆兰根本顾不上追究她的失礼，蹲下来心疼地抱住她。
　　常谨之任由她抱着，良久之后，她平静地对陆兰说，“姨母，烦您帮谨之坐到这素舆上。”
　　陆兰红着眼看着她身旁的素舆，又看了看冷静的常谨之，再次失声痛哭。
　　除了她们两个人，没有人能懂这句话。

　　…………

　　陆兰这会缓过了情绪，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常谨之，转身对丈夫说：“夫君，我们能不能…”
　　容恪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谨之这孩子是可怜，咱们得帮她。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放心，我不会阻拦的。但你得看孩子的心思呀。”
　　说完，他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上前。
　　陆兰犹豫地走过去。
　　陆兰是常谨之母亲陆莲的唯一一个妹妹，从小两人感情十分深厚。
　　一次偶然，陆兰和客居江州的容恪一见钟情，二人很快互表心意，两家的婚事就订下了。
　　可不到一年，容恪老家的祖母逝世，加上家族有些乱子，就带着陆兰翻山越岭回到了老家景州定居。
　　如此一来，陆兰远嫁，就很少再和娘家见面，只是逢年过节来往一次。
　　所以，陆兰对自己的这个外侄女，实在算不上多熟悉。
　　从与姐姐来往的书信中能够了解一二，常谨之有着一副文人的傲骨，清风霁月，却又像是天生就在人之上的凤凰。
　　可如今这落魄的凤凰，着实放人怜爱。
　　陆兰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道：“谨之…”
　　常谨之收回目光，平和地唤了一声：“姨母，怎么了？”
　　“谨之，姨母想让你…跟姨母回景州。”
　　常谨之心跳得快了些。
　　她发白的嘴唇扬了扬，“姨母。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有一个大伯，一个叔叔，一个姑姑。他们都不愿意要我。”
　　陆兰更是心疼，她蹲下，靠在常谨之的素舆上流泪，“可怜的孩子…姨母要你，姨母养你。”
　　“姨母……”
　　常谨之喃喃道，看着眼前和母亲有五六分相似的女人，她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姨母，我想和你去景州。”
　　“好好好，谨之啊，你跟姨母走，咱们再也不来这伤心地了。你到姨母家，姨母好好待你。不……那不是姨母家，那是、咱家！”
　　陆兰说的断断续续的，常谨之听了心中动容。
　　容恪轻轻走过来，扶起陆兰，对常谨之说：“谨之啊，你不要有负担。我知道你一时这样……肯定接受不了。等到了那边呢，兄弟姐妹多，你们年龄相仿，肯定能玩到一起去。到时候，就把伤心事忘一忘吧。”
　　常谨之抬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

　　景州与江州隔着景江。
　　客船来往络绎不绝，常谨之背着简单的包裹，淡然地看着江上的船家。
　　陆兰知道她心中不舍得，于是故作轻快的语气和她话家常。
　　“你还记得你惜言表妹吧？她今年双七，性子跳脱，你们肯定能玩一起去的。”
　　常谨之勉强挂着笑脸，“记得。惜言表妹人是极好。记得前几年姨母带着表妹回家时，表妹还特意给我准备了礼物。”
　　“是呀，言儿向我念叨过，说她的谨之表姐很好，温柔似水，很是照顾她。”
　　两人说着，容恪已经打点好了，三人就此上了船。
　　船身悠悠，碧水清清。
　　景州不亏为最为繁盛的地界。
　　常谨之怅然地看着岸上，掩下心中的不安。
　　江州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虽说不上落后，但总归是没有景州这么荣昌。而如今初来乍到，她似乎带着一身寒酸气息，来到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五日后。
　　常谨之脸色苍白，跟着姨母姨夫落了地。
　　“谨之，走了这么久的水路，定是不适应的吧？”陆兰心疼地问。
　　哪怕路上歇息过，但总归是吃不消的。
　　“姨母，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马上咱们就回家了。姨夫已经让你的表哥给你收拾出一个院子。”容恪在一旁道。
　　换了马车，常谨之坐在车里。一路上街旁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得让她吃惊。
　　“今日是集会，所以热闹了许些。等回头再赶上一次，姨母让惜言带你来赶集。”
　　常谨之微微笑着点头。
　　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
　　常谨之跟在陆兰后面下车，掀起帘子，气派的容府就在眼前。
　　门上挂着一副烫金的牌匾，两扇大门也是用上好的材质造成的。
　　常谨之掩下神色，把手放在陆兰的手上，由前来的婢子扶下车，坐在素舆上。
　　“麻烦姨母了。”她带着歉意低声道。
　　“一家人谈什么麻烦。”陆兰不满道，随即招呼着一个婢子在后面推着素舆。
　　“你两位表哥都在重华院拜学，惜言今日请了假，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正说着，刚进了门，便看到一个红影飞一般地逼近。
　　“爹！娘！你们总算回来了！”容惜言边跑边喊。
　　“这丫头，就是咋咋呼呼的。”容恪无奈道。
　　等跑过来时，容惜言才看到素舆上的常谨之。
　　“这是……噢！你是表姐！表姐好。”
　　容惜言果真似姨母所说那般，活泼热情。
　　“惜言表妹好。”
　　看着容惜言健步如飞地跑过来，常谨之掩下羡慕的神色。
　　“正好，言儿啊，你便带着表姐去水云间安顿下来，正好你们两个熟悉熟悉。”说着陆兰看向谨之，“怎么样？可以吗？”
　　常谨之当然没有异议。见她点头，容惜言挤开婢子，亲手推着素舆。
　　“表姐，上次一别，你我可有四五年未见面了。无妨，以后你在容府住下，咱们日日都能见面。”
　　“上次见到表妹，就觉得表妹是个性情中人，与我实在投缘。”
　　惜言傻笑了两声，很快就到了水云间。
　　“这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宅院，与我相邻。右边那个拢翠阁是我的住所。咱们两个相隔，以后也方便些。”
　　常谨之看着眼前的院落。
　　院落有座假山，还有一个白玉围栏围城的浅浅池塘。
　　小石子花纹的平滑路面，两边种植着奇花异草。
　　再往里走两步还有一方石桌，屋后还种着一大片梅花，一直蔓延到房屋一侧。只是先下非梅花开放之际，显得凄然了许多。主人也似乎考虑到了，所以在后院又栽了许多花，倒也中和了过来。
　　清雅，安静，是一座十分华丽的院子。
　　“表姐，喜欢吗？”
　　“我很喜欢。”常谨之又细细打量，忽然出声：“方才一路走过来，看到那几处院子，似乎不是这种格局…这是江州宅院的布局…”
　　“这是哥哥特意嘱咐的呢。说是表姐从小在江州长大，把这水云间收拾出来，表姐能有一些家的感觉。”
　　常谨之不知道这位哥哥是哪位表哥，不过长兄是姨母的孩子，与惜言为一母所生，应当是他主张的吧。
　　“进屋看看吧？”不等常谨之应下，容惜言就推她进屋。
　　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需品应有尽有。
　　“咳咳，那个，我和兄长为表姐准备了礼物。”
　　容惜言让人抬出一排衣架，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衣裙。
　　“表姐远道而来，衣裳首饰肯定不会有太多。这一排衣服呢，是我的一点心意啦。”
　　常谨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一声声道谢。
　　“这些，是两位表哥布置的饰品。什么发簪璎珞之类的。表姐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真是…麻烦你们了。”
　　“一家人，麻烦什么。”容惜言笑嘻嘻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