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柒*殇

3、Chapter2

　　空调发出的凉气扑上脸，连带机器工作时的轻微嗡鸣，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了困意。

　　江霓抬手揉了揉困倦的眸子，抓起肘边的杯子啜了口可乐后便不再将视线挪回电视里播放的《小鬼当家2》上，挪了挪身子陷在沙发里最舒适的地方，低下头来任由上下眼皮打架般张合。

　　老板很热心地给了她可乐和薯片，还将电视调到小孩喜欢的频道，琴行里空调的制冷效果也很好——但一个小时过去，一部电影都看完了，她的耐心自然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几间琴房内还隐隐传来错杂的钢琴声，不知许释的课要什么时候才会下课。

　　瞅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坐在柜台后头的老板夏佐稍抬下颚，轻轻一笑，绕过柜台来到沙发前坐到了她身侧，嘴角噙笑，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江霓。”放下揉眼的手，她又抬眸把目光置回了电视上，随口应道。

　　“江霓啊。你是混血儿么，发色和瞳色都不像是中国人。”没有因她的态度而打退堂鼓，他歪歪头凝视她的脸。“嗯。四分之一混血。”她伸手拿过身边拆开的薯片，“喀吧”一声咬碎了一大块，琥珀色的眸子还是紧盯在电视荧幕上。

　　“四分之一混血？诶，这稀奇。”摸了摸下巴，夏佐微眯起眼，“也就是说父母中一方是混血，另一方是中国人咯？”“不是。”平静而简练地否定他的推测，江霓转眸瞥他一眼，又抓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吞咽后，才又接着道：“我爸爸是德中混血，妈妈是美日混血。”“父母都是混血儿啊~”眉开眼笑地感叹，他亦转过头望向电视，“不过金色的眼睛在国外好像也很少见到呐。”

　　江霓嚼着薯片没有回应他。爸爸是混血这点是事实，但妈妈所谓的混血完全是她随机瞎掰。

　　见她不回应，夏佐张张嘴又打算拉些别的话题，却听得内里一间琴房的门被打开，许释揶揄的声音亦随之传来：“老板，趁我不在勾搭我女儿啊？”“是啊是啊，你女儿太可爱了都激发了我内心的怪蜀黍性质啊。”朝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夏佐瞅见他身后胡舒由于伤心和愤怒而扭曲起来的小脸后，更是加重了“你女儿”三个字的发音，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狡黠。

　　明白他的意图，许释刻意头也不回地径自上前，弯下腰来，双手伸进正窝在沙发里瞠他的江霓的腋下，将她抱起后牵开一个懒散温柔的笑容，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浅棕色软发后才偏首看向仍伫立在琴房门口、眼眶已气红的胡舒，摆出职业性的笑脸微微颔首：“那胡小姐，我先带我女儿回家了。”

　　虽说气急攻心，但平日里尤其注重形象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懂得控制的，胡舒扯着嘴角勉强支起一个笑容——“好的许老师，我也要回去了。那么明天见。”语毕，她昂起下颚挺直了腰杆，踩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踏出了琴行。

　　江霓扭过头睨了眼她纤柳般扭动的腰肢，伸手推开许释打算戳过来的手指，揉了揉困意未减的双眼，干脆便张开手臂拨开耳机抱住他的脖子，身子往他肩上一趴，磕上了眼皮嘀咕：“困死了……要睡觉……”“好，我们这就回去。”瞥了眼墙上的时钟，九点，早该是三岁的孩子睡觉的时间了。

　　跟夏佐道过谢后，许释习惯性地将耳机戴上，稳稳地揽住她便离开了琴行。

　　绕过琴行边写字楼的几条巷子便能见到后头几排公寓楼，他踏进左手边第一幢公寓楼，走过大厅就乘电梯去了七楼。出入这里的多数是在附近工作的白领，他也是五年前才在这里买了间简单的单生公寓，方便晚上去琴行教课。

　　直待听得钥匙开锁的声音后江霓才勉为其难地睁开眼，恰好许释打开了灯，暖白的光芒弥望，她反射性地又耷拉下了眼皮，感觉到他正在利索地帮自己拖鞋。等她适应了灯光再张眼时，背脊已触到了柔软的床垫。

　　许释将她轻手丢在床上，转身打开衣柜拿出一条浴巾放到床沿，抬眸见到她还在揉眼便用手肘推搡了一下她的肩：“诶，先洗个澡再睡。”

　　“我换什么衣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江霓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颔首时许释正将一双红色的拖鞋放到床边，头上的耳机还未取下，指了指她身侧道：“上午接到你爸的电话就帮你买了套睡衣。可能小了点，你先穿着。浴巾放到你旁边了，浴室就在前面，自己去洗澡——牙刷和漱口杯在洗漱台上，下面有小圆凳，你可以踩上去。”

　　“嗯。”点点头，她转首扯过身畔叠好的白色睡衣，攀下床踩上了拖鞋，又转过身抓起浴巾就跑去了浴室。

　　疲倦地打了个呵欠，拿下耳机拉出口袋里的MP4丢在床头柜上，抬手挠了挠自己柔软的金发，刚想要后仰在床上小憩一下便听到浴室门口响起的稚嫩声线：“大叔！”

　　“什么事啊？”懒散地抬眼望向浴室，刚好瞅见江霓一颗浅棕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嘴角不禁拉开一个慵懒的弧度：“是要我帮你洗还是想跟我一起洗啊？”“滚，变态！”她拧眉，抄起拖鞋就狠狠砸向他——许释见状赶紧伸手遮住脸，适时地挡住了迎面袭来的拖鞋。

　　相似的模糊场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他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颤，又倏忽回归了平静。

　　江霓眨眨眼瞪着他，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用担心，我住了五年了没见过这里有什么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啊，当然……”微眯起幽邃的黑眸，他手肘微曲，身子后倾，靠着手臂支撑的力量斜倚在床上，脸上的笑意里平添了几分了然，“这里也不会有鬼魂，跟你家一样安全。”

　　他尾音还没落，她就干脆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洗完澡用浴巾揉擦着头发踏出浴室的时候，许释正坐在书桌的笔记本电脑面前敲键盘。江霓趁机偏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走过玄关左侧就是浴室，右侧是厨房附带餐厅，直走便是卧室——小型的落地窗外有个不大的阳台。屋子的构造很简单，家具是清一色的深褐，陈列简洁，除寥寥几个必备家具外亦没有多余的装饰。

　　屋子里开着冷气，冲完澡后满身的温热触到凉意倒是略显微冷。

　　她踩着红色的拖鞋慢悠悠地走到桌前，扫了眼电脑屏幕才稍微停顿了一下手中揉擦头发的动作：“大叔，你也炒股啊。”“我说，你这丫头真的是三岁小孩吗？”转首淡瞥她一眼，许释拉下嘴角一脸的怀疑，“你爸究竟都教了你些什么？那么些名词你是哪里学来的？”

　　别开视线不予理会，她望了眼房间内唯一一张温软的大床，径自迈开步子爬上床沿坐好，擦拭了一阵头发后张嘴道：“有吹风筒吗？”“有。”简练地回答，他点了点鼠标按下关机，起身几步跨到衣柜前，弯下腰从下头的第一层抽屉里拿出吹风筒，顺手插好插头，递给她前狡黠地眯起了眼，牵着嘴角慵懒地笑笑：“要我帮你吗？”

　　身子稍稍探前扯过吹风筒，江霓敛眸打量了眼它的构造就按下开关用手撩起头发开始吹干；无奈地耸耸肩，许释倾身倚在身侧的墙上，墨色的眸子稍敛，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熟稔的动作。

　　“大叔，你等下睡哪？”她低着脑袋扬高了音调，声音因动作而有些闷。

　　“床上啊。”歪歪头，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那我呢？”动作微怔，她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被暖风吹得闭起了眼。

　　“床上啊。”不做停顿地答着，他眨眨眼轻笑，“我不虐待儿童的。”

　　“……我们睡一起？”她还是磕着眼，眉头蹙了起来。

　　“不然呢？”玩味地瞅着她一张不悦的脸，语气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床很大，不用担心滚下去。”

　　扁扁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挠了挠头发，指尖触到的是干燥之感，于是及时关了吹风筒，跳下床拔下了插头，将线卷好伸手递给他，浅棕色的头发被吹得蓬蓬松松，软软地搭在额前，虽显凌乱却也多了些小孩子该有的迷糊；白色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领口因为尺码大了些而歪斜过来，露出的半边左肩展出小孩白嫩的肌肤。

　　他没有立马接过吹风筒，而是蹲下身来轻吁口气，抬手帮她扶正领子，又给她捋顺了额前的刘海。

　　“大叔，你是不是看得见鬼魂？”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江霓挑眉问道。许释缓缓接过她手里的吹风筒，旋身走向衣柜，语调依旧懒洋洋，却见不到表情：“是啊。”“……他们为什么不会靠近你？”有些惊异于他干脆的回答，稍作顿言后她又继续不罢休地追问。

　　“气场问题。”手撑膝蹲下来打开抽屉，他不紧不慢地把吹风筒塞进去，“我的气场太强，那些家伙是不会靠近的。等你大些了我就教你怎么控制气场。”

　　“那我家……”“你家光是有你爸，他们就不敢接近了。”唇齿间含笑，他站起身转过来正向她，打了个呵欠后揉揉左眼，“更何况还有你妈那个千年老妖怪。”

　　“你妈才是千年老妖怪！”拧眉反射性地恶狠狠回他一句，见他又是一副耸肩“随你便”的模样，便再度启唇：“那些鬼魂为什么都是一副木讷的样子？而且明明都是鬼魂，居然还会鬼魂跟鬼魂之间穿体……好恶心。”

　　“虽然都是鬼魂，但是他们互相是看不见的。”随手拉过衣柜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散漫地笑着拍拍自己的腿：“要坐上来吗？”

　　“呿，变态。”不屑地乜斜他，江霓转过身踏着拖鞋又跑回了床边，坐上柔软的床沿后又听得他继续道：“会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他们对这里有执念。但是因为没有交流，才会日渐变得神经恍惚——不过他们各自待在这个世界的时间长短都有限，不会永远游荡。”

　　顿了顿，他竖起手肘磕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托腮浅笑着凝视她：“所以说能遇到我们这种看得到鬼魂的人，他们会很高兴，多数并没有恶意——之前公车里的那个疑似怪蜀黍的男人也是。”

　　“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呢？那些游魂会去哪里？”无所事事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她挤眉弄眼道。“死一次不就知道了。”略台下额，勾起的笑意扩深，许释墨色的眸子里盈满了头顶亮着的暖白灯光。

　　“那你去死啊，神经病。”冲他翻了个白眼，江霓甩掉脚上的拖鞋，翻过身爬进床上的薄被里，嫌弃地扯了扯那个大得过分的干净枕头，挪挪身子背对他侧过身躺下，“我明天七点要起床，八点去幼稚园——大叔你要记得起来，不然我会揪着你的头发泼你两杯冷水的。”

　　“好。”微眯起眼，他从椅子上起身，刚打算捎起椅背上的换洗衣服进浴室，又想起了什么，转眸看了眼她窝在床上的身影，弯腰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了吹风筒才提步往浴室走。

　　来到玄关时关上了灯，房间顿时没入夜晚的阒静中，仅有落地窗外零星亮着的对面公寓楼的灯光。

　　踏进浴室前，他又偏过头看了看她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子，浴室里白色的灯光投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嘴角的笑靥里竟渗着温柔。

　　——虽说不知道鬼魂离开这个世界后会去到哪里，但小说和电视剧中转世一说还是存在的。

　　他走进浴室，掩上了门，打开挂在瓷墙上的花洒，水声响起。

　　——至少他就见到了，所谓的转世。

　　冲完澡后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许释掩着门尽量不吵到卧室里的江霓。

　　走出充满了小水珠的浴室迎接冷气后，他舒了口气，一瞟床上的小身影，果然已呼吸平稳地入睡了。

　　轻手轻脚地来到落地窗前将窗帘拉上，他拾起书桌上的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便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掀开被子躺下的时候才发现她竟然睡到了床边，头早就没置在枕头上。无声地短叹一下，他轻轻掰过她的身子，托住她的头往自己的方向轻挪——结果江霓不安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又蹭下了枕头。

　　无可奈何地挑起嘴角笑了笑，他干脆轻微挪动一下身体，一手托住她的脑勺一手将手臂搁在她脑后让她枕住，扶住她的背将她揽进怀里。

　　沐浴露的香味很清，却掩不过小孩子身上特有的浅淡奶香味。

　　他笑着将下颚轻磕上她蓬松的褐发里，嗅着满腔的奶香，磕上了眼睑。

　　酣睡着的江霓好似在梦中模糊地听到了许释叹息般的低谰：

　　——“快点长大吧，江霓。”
　　TBC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到六年级了=v=
很好，要成为少女了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那句——霸王什么的，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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