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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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莫打开门的时候，第一眼就瞅见了低头伫立在门口的江崇。
他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书包稳稳当当地背在背上，只是一身原本干净整洁的校服此刻已沾染上了几块湿泥，一头松软的浅棕色短发亦不再是出门时的模样，凌乱的程度仿佛被好几只手同时揪过。
这副模样，不论如何都不像是开开心心地出去一日游后该有的形象。
他听到开门声，这才缓缓昂首看向自家系着围裙、一手拿着汤匙的爸爸，白皙的脸上渗出一抹绯红，嗅了嗅屋内传来的煲汤的浓厚香味，眯眼天真地牵着嘴角露出了纯良的笑容，棕眸里看不出一丝不悦：“好香噢，妈妈回来了吗？”
虽说心存疑虑，但看见儿子一副天然的纯真表情，江莫亦没有挑起这个话题，侧过身让开一条道让他进来，微笑着回应：“今天煲了鸡汤哟。妈妈休息了一下午，刚刚才起来呐。”
“嗯。”江崇笑着点点头，脱了鞋乖巧地把它放进鞋柜，兴致勃勃地跑到客厅的餐桌前，恰巧瞧见珈塔端着一大碗鸡汤气都不喘地大口大口灌下肚的场景，顿时微启唇瞪圆了眼，心中对妈妈的崇敬感又添了几分。
而一口气喝下了整碗鸡汤的墨发女人却没注意到儿子崇拜的目光，豪放地放下碗后咂咂嘴皱起了眉，张嘴大声嚷道：“江莫！晚饭还没好吗？我快饿死了！”“嗨，老婆大人~晚饭已经好了，我现在就去端上来~”身后的江莫赶紧应声，踏着拖鞋冲进厨房，迅速地将灶台上的碗碟一一放进手边的托盘内，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善笑容。
坐在餐桌前的珈塔捎起肘边的玻璃杯径自啜了口水，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便瞟见了站在一旁的江崇，于是下一秒就“噗”地一声将茶喷了出来，一手揪过桌边的餐巾纸擦去桌上的水渍，一手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挑眉瞠目：“你怎么搞成这样回来了？！”“回家之前跟同学吵架了……”被她拉住衣领的江崇腼腆地一笑，抬起白嫩纤瘦的手臂无辜地挠了挠乱糟糟的棕发。
“哈？打架了？”直接将他的话过渡成“吵架过后大打一架”，珈塔蹙眉，稍稍弯下腰来凑近他的脸，松开他的衣领，丢开手里的纸巾，两手郑重地搭在他瘦小的双肩上，深吸口气，眸子里难得充盈了少见的严肃，下一刻却又狠狠地咬起了牙：“有没有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儿子，不用怕，你已经三年级了该是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是对方挑衅的话就该用拳头解决问题！”
当江莫如沐春风地端着托盘来到餐桌前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老婆在给自己的儿子灌输用暴力解决一切的诡异场面。他微微拧眉，无奈地笑笑，将托盘稳当地放到餐桌上后，刚打算开口打断母子两的深情对望，就听得江崇讪讪地笑了笑道：“没，看到我被推倒，简薏就冲上去狠狠教训他们了……我还来不及反应……”
“……简薏？就是隔壁家那个学跆拳道的小丫头？”她摸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两秒，而后突然就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手叉腰扬声道：“噗哈哈——这丫头不错，我喜欢！”
目睹自己的儿子被她忘记控制力道地猛力拍得身子一颤一颤，江莫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他的肩，稍加用力拉着他脱离了珈塔的魔掌，揉揉他蓬松的柔软棕发，温和地笑着启唇：“好了，一崇，先去洗洗手换一套衣服吧，别闹到饭菜都凉了。”
小家伙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小跑着踱回了房间，过大的拖鞋踩在地上啪啪地响。
“珈塔，你先吃，我去看看一崇。”偏首温柔地对她说道，他却颇为无奈地看到珈塔已非常自觉地抄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敷衍性地呜咽一声回应他，贼亮的琥珀色眸子则是目不转睛地盯住面前可口的佳肴。
他边迈开步子边解下身上的围裙，走进小卧室时江崇正在将一件红色的T恤笼上身，脑袋从领口钻出来，精瘦的身子一览无遗。察觉到江莫进了房间，他睁眼撇去视线，曲着手臂摸寻袖口，蹙起眉问道：“爸爸，楼下那个抽烟的是什么人？妹妹去哪里了？”“楼下有抽烟的人吗？呵呵，大概是迷路的人吧——也有可能是变态杀人狂？”蹲下身帮他支起袖口好让他的手臂能够顺利出来，江莫笑着眯弯了双眸，目光柔和，“一霓今天跟着爸爸的朋友出去玩了，明天放学后会回来的。”
拉拉袖子又将另一只手臂伸出来，江崇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略略昂起下颚朝他眨巴眨巴澄澈的棕色眼眸，语气淡和：“爸爸，投影仪的遥控器要怎么修？我今天看了一下，好复杂的样子。”“先去吃饭，等下写完作业爸爸就教你。”惯性地伸手撩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捋好，江莫微笑着拍拍他的头，站起身来，手扶上他的后脑勺，轻轻用力带着他走向客厅，温热的感觉从掌心传来：“再不快点妈妈可是会把菜都吃完的。”
江崇顺从地应了声，便又迈着细碎的小步跑往客厅。两步来到窗前，江莫将窗帘撩开一个小角，棕眸不紧不慢地瞥向外头——夜色已爬满微亮的素描色的苍穹，几抹云翳静固在夜幕之上，碎裂开的缝隙中溢出些微挣扎的天光。楼下一个黑发男子斜倚在楼口，一手插在黑色西装的裤袋里，一手夹着烟蒂，烟头忽明忽灭的亮色火光隐隐绰绰。
不自觉地眯起双眸，江莫眼里闪过一线浓厚的凛冽，垂下手放下窗帘，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纯善，淡笑着旋身回去了客厅。
在他放下窗帘的同时，黑发男人斜过下颚望向那个小窗，咧嘴扬起阴鸷的笑容。
与此同时，许释正带着江霓在街边的小摊上吃面。
将最后一口面送进嘴里，两三口嚼完咽下后又端起碗灌下半碗温热的汤，江霓手撑着桌沿倾过身将桌子中间的纸筒拖到肘边，拿纸擦过嘴后瞪大琥珀色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对面还在埋首吃面的金发男人，抱肘拧眉，一脸的不满：“太过分了，居然让我一个还在发育中的小孩子吃面。”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吃面的许释动作一顿，差点呛到。他抬起头来挑起眉梢，身子稍稍前倾凑近她的脸：“诶诶，好歹要考虑一下我一个普通打工族的经济状况吧——还有，明明都吃了两碗，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啊？”别开视线不理会他，江霓撇头看似随意地瞅了瞅桌子左边的空位，眸中映出正坐在那里双目空洞地盯着自己的半透明女人，置在桌边的手紧了紧，被望得背脊发凉，胸口仿佛灼出一个空洞般虚浮。
她吸了吸鼻子，又将目光挪回许释身上，张张嘴打算开口，却见许释已扯过纸巾擦了擦嘴，冲她牵牵嘴角露齿笑道：“走吧，带你去我工作的地方——有空调有电视，不会亏待你。”闻言，江霓立马点头应好，爬下椅子迅速地调整好书包的背带，刚抬首看向他，便见到他已弯腰伸过双臂，双手扶住她下腋，稍加用力就轻轻松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这毫无预警的动作捣得她一下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揪住他的外套，百般不爽地转过头来，看准他白皙的脖子就一口咬了下去，而后低嚷：“放我下来！大叔！”许释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松开揽住她的一只手，捂住被咬出浅浅牙印的脖子，不知何时已戴上了挂在颈脖上的耳机，听不见她的抱怨似的曲着手指戳戳她额头，蹙了蹙眉，温声道：“要乖乖的。”
江霓咬咬牙死死瞪着他的耳机线，此刻只想扑上前把它扯烂——但碍于那个坐在桌边仍在凝视着自己的女鬼魂，她亦只能想想作罢。
许释抱着她沿街走过了一小段路程，在公交车站驻足，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戴着耳机沉默地伫立着。身侧经过的行人和几个好奇的同样在等车的人皆向他投来了打量的目光，虽说不是没见过混血儿，却还是对国内的稀有物种抱持着一定的好奇心理。
在江霓眼里，除了四下里踽踽行走的人群，交错在其中的还有不少半透明的陌生脸庞，他们的身体透出城市中霓虹灯的光芒，脸上是略带呆滞的寂淡神情，分明是摩肩接踵，却对同样的魂魄视若无睹一般漫无目的地前行。
她讨厌到出门就是这个原因。这些死气沉沉的鬼魂互相之间没有交流，好似思维处于相错的空间层一般在大街上游荡，时常没什么先兆地便跟人类穿身而过，或者转瞬间就越过高墙不见踪影。
身为看得见鬼魂的人类，江霓也尝试过很多次无意间被他们穿身——但不同于他人，视觉效应添上后，她每回都会止不住地打冷颤。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奇怪。
她从放学时第一眼见到许释起，就发现他压根就没有跟鬼魂交错的情况，好似那些鬼魂特意避开了他一样。其实江霓清楚，虽说没这么明显，但自己的父母身遭也从未出现过魂魄——甚至连自家的杂货店和房子内也从来没有瞧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般想着，她抬起头来偏首望向许释近在咫尺的脸，蹙眉仔细审视着。他戴上耳机后好像是真的音量开得很大，完全听不到周遭的嘈杂似的，深邃的黑眸无所事事地盯着马路上驰骋的车辆，脸上映着晚间的火树银花，浓密的微卷睫毛上被灯光铺陈了一层柔和的暖白，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斑驳的亮光装点上了几分慵散随意的气息。
撇过头不耐烦地蹭了蹭他的肩，江霓干脆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不去看那些魂魄，眼不见为净地心心念念想着自家爸爸做的晚饭，分明已经很饱却还是嘴馋。
公车总算是到站。许释抱着她上了车，站到车厢中部，督促好她抓着椅子的后背才自己拉住扶手。正好是中小学放学的时间，车里背着书包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居多，当然也有一些下班较早的上班族疲惫地坐在座位上。
车里少不了的是游魂。
大概是因为什么执念，待在公车里的魂魄竟也很多。她一瞥琥珀色的眸子，就恰好见到一个上班族跟一个魂魄重合的场面，那种不踏实的虚幻感刺激着神经，她咬咬下唇，一阵恶心感在胃里翻搅起来。
“小妹妹，你多大了啊？”一个半透明的中年男子的魂魄不知何时突然站到了她面前，好像是察觉到她看得见灵魂一般弯下腰，肥肿的脸凑近她的脑袋，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这时一个小女孩的鬼魂不小心一下趔趄，刚好跌进他的身体里，交错着穿透了过去。
江霓双肩一颤，下意识地往左边挪了半步，后颈一凉，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像是瞬间竖立了起来。
掌心温热的手突然轻轻箍住了她纤瘦的手臂，用尽量不抓疼她的力道将她拉向左边——身子一侧，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站到了金发男人身前，而右边那两个鬼魂竟不见踪影，车内停停走走的魂魄像是未经骚动一般，依旧是麻木地各自愣神。她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许释，刚好见他微微颔首亦看向她，咧嘴温和地粲齿，竖起食指置到嘴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微张着嘴收回视线，江霓有些疑惑地捏紧了椅背，起先躁动不安的心情平复下来，被动荡的忐忑替代。
——他也看得到？
公车过了两站他们就下了车。
许释工作的地方是一间装潢简单的琴行，棕褐色樟木镶嵌的橱窗里能看到几架不同款式的钢琴，内里的墙面上还挂着大小不一的小提琴和古筝，器件较小的乐器则展示在玻璃柜里，暖黄的灯光下尤显精致。
他刚领着江霓踏进琴行，顺手取下了耳机挂回脖子上，不待坐在柜台后的老板过来招呼，一个身着白色露肩连衣裙的女人便已惊喜地踩着高跟鞋朝他走了过来，步态轻盈，身姿婀娜，姣好的脸蛋上化着淡妆，眉目间毫无遮拦的盈盈喜悦之色却给她抹上一层妖艳的感觉。
“许老师，你来啦~”在距他半步之地落下脚步，她捋了捋肩头挑染过的褐色长发，忽闪忽闪水灵的眸子，故作乖巧地将双手交叠在身前，眉语目笑：“上次你教的曲子我回家练了很久呢，我们快点开始上课吧~”
“好的，胡小姐。”彬彬有礼地冲她提起嘴角一笑，许释弯下腰身抚顺了江霓被风刮得有些毛糙的松软棕发，偏首看看一旁的褐色皮沙发，歪歪头温柔地笑道：“你先去那里坐一会儿，抬头可以看到电视，渴了的话去问那边的叔叔要杯水。我教完课就带你回家。”
胡舒这才注意到江霓，手扶住双膝弯腰朝她亲切地笑笑，亲昵地伸手覆上她的脑袋：“好可爱的小女孩~”
她身上的浓厚香水味随着她拍上自己头的手扑面而来，江霓鼻子一痒，“嘁”地一声打了个喷嚏，反射性地挥手拍开了她的手，皱眉不悦地抬眸看着她。
被她打开手有些略显尴尬，胡舒笑笑收回纤手，眨巴眨巴眼看看正站起身的许释，蠕动朱唇问道：“这孩子是许老师朋友的女儿吗？还是亲戚呀？”
许释牵着嘴角扩深了笑容的弧度，墨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揉着鼻子的江霓，懒散的语气里透着违和的深情：“是我女儿。”
而后江霓清清楚楚地看到，胡舒一张粉嫩的小脸儿刹那间就煞白如纸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