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永冬之再活一次》蒌蒿芦芽

47、同是暗夜可怜人

　　李燕观他神色有所缓和，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
　　“先吃点东西？一会该凉了。”
　　慕耀辰端起汤喝了一口，汤还是温热的。
　　也学着她说悄悄话的样子，俯身把脸凑到她鼻尖前小声道：
　　“你的空间还保温？”

　　坐在椅子上的慕耀辰俯下身时，身体几乎把单人床上的李燕笼罩。
　　李燕睫毛颤动，不敢看眼前放大的脸，应了声，“嗯。”

　　慕耀辰吃饭的时候还注意到了书桌上有颗爱心形状的石头。
　　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正欣赏慕队吃饭的李燕随口答：“这是阿杰送我的礼物。”
　　慕耀辰挑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同是男性，他明白李毅杰的用意。
　　但看来李燕并不明白，他没有必要点破。

　　慕耀辰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了，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道？
　　胡思乱想的李燕已经羞得脖颈都红透了。
　　他低沉的嗓音才问出：
　　“你的副驾驶门是谁撬的？”

　　侯明恩后来才告诉他，副驾驶的门已经被撬开过一次。
　　慕耀辰合理猜测道：
　　“以你开车的龟速，车头根本不可能撞成那样，是不是有人在尾随你，你加速了，然后撞到了建筑物，停下后他们撬开了你的副驾驶车门？”
　　李燕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
　　“是谁？”
　　慕耀辰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把隔间凝结。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几天李燕一直回避回忆这个过程。
　　现在猛然被问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鲜血、害怕、恐惧、不安、焦急，仿佛像巨兽就要把她吞噬。
　　她想要躲起来，想要逃跑。

　　慕耀辰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眼神呆滞，脸色发白，双手颤抖，呼吸急促，宛如惊弓之鸟。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冷的手。
　　“李燕。”
　　床上的人并没有回应他，仿佛独自陷入另一个场景里。
　　伸手轻轻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重复：
　　“阿燕，别怕，我在。”

　　许久，李燕才从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中挣脱。
　　她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颤抖的嗓音说出：
　　“他们被我杀了。”
　　慕耀辰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轻轻拍拍她的背。
　　“他们该死，即便活着我也会把他们杀了，人渣死不足惜。”

　　十点，慕耀辰从隔间走出来，轻轻地关上门。
　　“睡了？”
　　文姨在他身后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跳。
　　“嗯，睡了。”
　　文姨轻推他的手臂，“你也回去休息吧，别担心，我们会看着她的。”

　　慕耀辰这才注意到，斜对门的四号位空地上还坐着几个人，正看着这边。
　　“慕队长你放心，我们三个这几天都会有一个人留守在这里，小孟下午也在，会帮你看着小燕的。”
　　秀姨说完还捂嘴偷乐。
　　刘阿奶在旁边戳了她一下，示意她憋着点，别乐得太明显。
　　慕耀辰倒没什么羞赧，大大方方地向她们道谢：
　　“那阿燕麻烦各位嬢嬢照顾了。”

　　王成：“慕队，咋这么晚回来？出去偷吃？”
　　慕耀辰掐了把王成的脸颊，皮糙肉厚，手感一点都不好。
　　“滚回去休息，明早别又迟到。”

　　第二天起来，李燕自己去洗漱吃早餐。
　　重新拥有身体支配自由的感觉真好。
　　她甚至跟文姨和刘阿奶一起到店里来了。
　　不是她任性，是有原因的。
　　今天秀姨请了一天假，文姨和刘阿奶要同时照顾李燕和店里生意。
　　怕她们会太累，她自己要求要到店里来。

　　李燕今天的工作是——在一楼文姨撑开的躺椅上躺着。
　　想起早上秀姨请假时，脸上罕见地没有笑意，神色怏怏。
　　“阿奶，秀姨今天怎么了？生病了吗？”
　　刘阿奶边操作缝纫机，边跟她闲聊：
　　“唉，小秀，其实也是可怜人。她找了个车队，跟着出基地去祭奠亲人，给他们烧纸钱去了。”

　　李燕前世并不知晓秀姨的过往，“我没听她说起过。”
　　“平时笑哈哈的，你们都看不出来，她啊，唉，亲人全在那场地震里去世了。”
　　李燕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
　　“全部？”
　　“整栋楼塌了，就她一个出来买东西，躲过去了。”

　　文姨闻言叹了口气，“我以为我这样不婚不育的，命就算最孤苦的了，哪知道，她的命居然更苦。”
　　刘阿奶缝好一件裤子，叠好放到袋子里，“刚到基地那会儿，她哭过好几回，后来自己想通了，逢人都是笑脸，我平时也不会在她面前提她的伤心事。”

　　文姨安排好小花和小云的工作，坐到李燕身边给她拿了点茶点和清水：
　　“今天是清明，秀姨去祭奠也好，发泄一下心里的思念。可惜没有艾草，不然我还能给你们做红豆馅青团。”
　　李燕吃了颗花生糖感慨道：“原来今天是清明节啊，一直住在地下城，我都感觉不到季节的更替了。”

　　中午吃饭前，施夫人穿着水青色旗袍优雅地走进来，手上拎着和她气质不搭的一篮子鸡蛋。
　　看见躺椅上的李燕，有点吃惊：“李老板，你已经好了？”
　　李燕见到美人心情好了起来，“施夫人，上午好，我好得差不多了，员工离不开我，非要我过来监督工作。施夫人怎么提鸡蛋来了？”
　　文姨和刘阿奶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施夫人把鸡蛋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我昨天到店里取衣服，听店员说你受伤了，过来送点慰问礼。”
　　李燕道谢：“多谢施夫人关心。”
　　施夫人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头上的大包还没消：“李老板受伤要多休息，别那么操劳，我看你的员工个个都比你能干，用不着你监督。”
　　李燕假装抱怨道：“阿奶，文姨，小花，小云听到了吗？别那么能干，让老板我至少有点存在感。”
　　大家闻言笑成一团。

　　施夫人走后，她们围着一楼茶几吃午饭。
　　“小燕的蛋羹、鸡汤还有白粥。”
　　“阿奶，我想吃辣鱼和白米饭......”
　　“不行，等好了再吃辣。”
　　“呜呜呜......”

　　吃完饭，李燕又躺回躺椅上，当一条咸鱼。
　　脑海里思绪横飞...
　　施夫人......真美，和年龄无关...就是气色好，不胖不瘦的......刚刚好......
　　清明节......秀姨，好想给她个拥抱......
　　施夫人......清明节......
　　！！！？？？

　　李燕从躺椅上猛地坐起，又一下站了起来。
　　看向茶几，没有鸡蛋，刚刚是幻觉？
　　打开一旁的柜子，一篮子鸡蛋正端坐在里面。
　　施夫人刚刚真的来过！！

　　可是她前世不是病死在暗夜二年的清明节吗？
　　李燕清楚地记得面容憔悴的基地长在妻子病逝的这一天，通过显示屏宣布隐退。
　　所有的幸存者都记住了这一天，四月十日，清明节！！
　　为什么刚刚她还看见了施夫人，那么健康地站在她面前？
　　巨大的震惊，使李燕脑震荡还没好全的脑袋越发晕沉。
　　她扶着柜子摇摇欲坠。

　　“小燕！你怎么样？”
　　文姨这才发现李燕在柜子边站都站不稳，赶紧去扶她。
　　刘阿奶也过来扶她另一边，“小燕！”
　　两人把她扶到躺椅躺下，商量着：“怎么回事，要不要送去医护室？”

　　李燕躺下后，脑袋清醒了些，“我没事，刚刚起猛了。”
　　她需要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安慰了两句，便假装睡着。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
　　前世暗夜二年清明节，施夫人突然病逝，基地长施予为伤心过度，宣布隐退，副基地长许伟洲晋升基地长。
　　为什么今生不是这样？
　　变数是——自己？
　　而且施夫人那么健康，不可能病逝。
　　人为？阴谋？

　　她做了什么改变了施夫人的人生？
　　潍县？余阿房？林婶？不，她们和权力中心太远。
　　裁缝店？刘阿奶？文姨？秀姨？因为给她做的几件旗袍？不对，逻辑不通。
　　难道是......吉普车？梁有财和周雷？

　　她记得吉普车被立方混凝土块迫停之前，周雷曾经提过“下次目标就是那位夫人”。
　　难道，那位夫人就是——施夫人？
　　因为她杀了他们，所以行动取消，还是说行动暂缓？
　　李燕头昏沉，躺在躺椅上闭眼沉思，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李燕揉着太阳穴醒来。
　　一时分不清自己这是在哪，哦，好像是在店里睡午觉。
　　“醒了？”
　　“嗯~”刚睡醒的李燕鼻音应了一声，尾音上扬，有种不自知的勾人。
　　慕耀辰搓了搓酥麻的尾指，绷住严肃的神情，一字一顿道：
　　“还想要脑子吗？”
　　嗯？怎么像是慕队的声音？

　　李燕自知理亏，避开坐在椅子上的慕队的视线，问道：
　　“你怎么在这？几点了？”
　　“六点，一回基地就看到文姨发的信息，她说你差点昏倒。”
　　慕耀辰眉心微蹙，声音暗沉语气无奈，“真是拿你没办法。”

　　李燕揉揉扁扁的肚子，顾左右而言他：
　　“六点啊，怪不得肚子又饿了，中午吃的白粥蛋羹，不顶饿。”
　　李燕撑着躺椅的扶手坐起身，慕耀辰赶紧伸手托着她的脑袋，仿佛她动一动脑袋就会掉似的。
　　“你别乱动，要吃凤凰楼的鸡公煲吗？我去给你打包。”

　　李燕摇摇头，勾勾手指示意他把头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
　　“回宿舍吃我空间的独食怎么样？”
　　热气呼在耳边，有点痒，慕耀辰忍住揉耳朵的冲动，掐了把她的脸颊，“可以。”

　　腿从躺椅上挪下来，李燕正要站起来。
　　慕耀辰却突然半蹲下身，左手绕过她的背部，右手穿过腿弯，稳稳地把她横抱了起来。
　　李燕的视线一下拔高，吓得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两人目光交会在一起，时空仿佛无形的绳子把他们缠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