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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鸟奋争出壳 ...

  •   容秋接过陆煦的行李:“怎么无精打采的,飞机坐累了?”
      “没事,有点没休息好。”回到公寓把东西往地上一扔,陆煦一溜烟躲进房里。在昏暗的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就算要拍,大多也都是物像和风景。自从和哥哥们一起训练,他不知不觉照了许多照片,都是哥哥们训练或是在宿舍的模样,视频也录了不少。他自己出镜不多,偶尔爱照相的几个哥哥喜欢抓着他一起自拍。
      陆煦来回翻着这些影像,随便一张他都能说出当时的情景。心虽然痛得像被人死死攥住,但他还是没哭。毕竟,号哭只能痛快于一时,其代价则是进一步刺激和撕裂心中的创伤。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得对,他不想自找没趣。
      比起那些,耳边又响起那句蹩脚的“生日快乐”。抓着头发揉搓两下,陆煦泄了气似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很突然地,他想起自己的妈妈,她是大学文学系的老师。在她还没因为那个男人发疯前,她是知书达理的,她是善解人意的,她会耐心地解答年幼自己的每一个疑问;而不是喜怒无常把恨挂在嘴边,也不会离他很远不愿看他和那个男人相似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陆煦想联络她,发了一条短信,没有署名。他太愚笨又太胆怯,自己想不明白,只好回归本源向第一个愿意解答他疑惑的人发问。“老师好,我很想知道苦痛的定义是什么,我又该拿它怎么办呢?人真的不可以靠仇恨前进吗。”
      汉南小区门口,一个温婉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往里走,突然,她的手机显示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打开后妇人愣了一下,她已经好久没听过别人叫她老师了。
      想着可能是自己以前教过的学生,妇人沉默良久才开始打字:一旦苦痛消失,它们就是一种慰藉。苦痛随着时间的冲刷,它会变成你独一无二的经历,它让你的灵魂成形,造物主在每个人身上受难,救世主在每个人身上被钉十字架。
      每个人都带着他诞生时的残渣,都背负着史前世界的黏液和蛋壳,直到生命的终点。苦痛即是我们本身,接纳自己的人成为慰藉,迷失自我的人仍受苦痛。我也曾有过无法磨灭的伤痛,但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出路。一味依靠仇恨,人会变成魔鬼,不光是别人会变成他复仇的踏脚石,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连自己都会被砌进忏悔墙,永生永世都在承受煎熬,再也看不见世间的美好。
      陆煦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回信,看完后,他了然地笑了笑:原来只有他被留在过去,被儿时的阴影死死抓住没能前进,所以他还在被自己折磨,一遍一遍的回忆不过是自我凌迟。
      被丢在游乐园那天,他怎么追都追不上前面那辆车,然后是车辆刺耳的鸣笛和根本睁不开眼睛的强光,再然后,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因为妈妈病了,所以他没恨过她,都是那个男人的错,不应该由一个受害者承受另一个受害者的负面情绪,那不过是莫比乌斯环一般的悲剧。
      或许妈妈从来都没想让他替她复仇,只不过是年幼的自己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并且当做神谕履行至今。毕竟飞蛾总要向光源前进,对年幼的自己来说,妈妈的关注就是唯一的光。
      手机突然又传来一条消息提醒:你看起来正处于迷茫之中。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没经历过你的生活,所以一切聪明话都毫无意义,人总是要回看自己的内在之物。世上并无偶然。假如人一定要找到什么,他一定能找到。这不是偶然。而是他自己、他的渴望和需求。我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所求才是促进你前进的第一动力。孩子,祝你一切都好。
      陆煦仿佛看到妈妈在自己面前,就像小时候那样耐心地回答他提出的傻问题。突然觉得自己筹划的一切都是那么没有意义,他解脱了,他从那个由自己亲手上锁的牢笼中走了出来。原来钥匙一直在他手里,只是他没发现。现在他要和过去说再见了,因为牢笼外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向他招手。
      在心中做好决定后,陆煦去找了容秋:“不起诉了。”容秋挑挑眉:“怎么突然想当大善人?”陆煦鼓足勇气:“我要回去,和他们一起,我不想守着拿不到的东西,我想要自己找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把东西交给母亲吧,让她来做决定是否要揭开这片伤疤,然后我的过去都会画上句号。”
      容秋就知道,把孩子放出去没好事。虽然欣慰他终于从自己画的怪圈中走了出来,不过他得去亲自考察下,究竟是哪十三个混小子拐走了他精心养大的娃。
      容秋让陆煦好好休息两天,在家过了春节之后再回去,陆煦也想有个机会调整调整自己,答应下来就高高兴兴去补觉,哪有刚回来时愁眉苦脸眼睛随时能滴下泪的委屈模样。
      容秋前脚刚出陆煦家,后脚就订了去韩国的机票,一口气杀到pledis楼下。看着眼前这栋破楼,容秋撇撇嘴想,啥玩意儿啊,陆煦怎么不知道选个好公司。抱怨一会,他还是坐在了公司门口等练习生结束训练。
      小绿屋最近氛围没前两天高涨,未知的出道时间和陆煦的离开显然对孩子们打击不小,练习室里的打闹变成了更多的舞蹈训练。一帮少年今天也在练习室燃烧自己,好不容易结束训练,刚出公司门口,就看一个一身黑的男人坐在公司台阶上抽烟。崔胜澈怕是什么混混,赶紧让孩子们绕着走。没成想,这男人冲着他们走过来了!李灿紧张地抓紧书包带,往金珉奎身后躲了躲。男人扫了他们一眼,开口了:“Do any of you know LuXu?Or maybe you call him Lio?”
      洪知秀崔瀚率立马明白过来,这可能是陆煦的家属,赶紧向其他人翻译。剩下的人反应也很快,让文俊辉和容秋交流。知道有中国人之后就好办了,容秋带着十三个少年去了一家快餐店,此时店里早就没什么人了,让少年们点了单,容秋先开口了:“你们结束的好晚,等的我花都要谢了。每天都练到这个时候吗?不耽误你们吧?我问两句就走。”
      文俊辉点点头“嗯,今天结束还算早。”
      黑衣青年没再打岔,单刀直入:“聊聊Lio怎么样?都介绍两句。”
      一时间竟没人开口。还是崔胜澈先说了句“我知道他出过交通事故。”全圆佑斟酌着,说了句“陆煦的父母不和,他童年过得...不太好。”容秋意外地瞥了全圆佑一眼,行啊,这都知道了。这小子是真喜欢他们。后来每个人稀稀拉拉说出两句关于陆煦的事。
      容秋点点头:“那我再问一个问题,陆煦在这里待的一个月来,你们真的接纳他,把他当做一员了吗?”这个问题大家回答得很快。在容秋眼里,就是十二个小豆丁着急忙慌拽着一个大豆丁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大豆丁向他汇总的搞笑景象。他见过不少人,能分出来虚情假意和肺腑之言,还没等文俊辉都翻译过来,容秋心中已经明了:怪不得陆煦喜欢,原来是十三个不会勾心斗角的傻小子。
      “你们知道的不少,但不是全部,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完整的故事。希望你们能不带偏见。”见大家都不自觉地坐直,容秋没说什么,而是扔给他们一部手机自己出去抽烟了。
      手机里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相册,大家围坐到一起,外人的离开让他们放松了一些。可相册里的内容又让他们一窒,“这...”夫胜宽有些不忍心看。
      画面里的孩童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也贴着纱布,听了别人叫他木讷地转过头,两眼空洞的吓人。滴滴的医疗仪器衬的孩童更加安静,连换药的时候也是如此,没有叫疼没有哭闹,像个人偶。
      下一个好像是监控视频,长高不少的小孩看起来正常了许多,或许是刚学舞蹈,他的动作有点笨拙。跳错了,像是老师的男人就一把扯过瘦弱的人,巴掌声在视频里听着有点不真切。即使是听不懂中文的成员,也知道男人是在咒骂,小孩狠狠撞在墙上,然后男人扬长而去。视频没了声音,若不是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进度条大家都快以为结束了。躺了一会儿,小孩慢慢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跳舞。权顺荣一把关掉视频,一瘸一拐的舞步他看不下去了。
      最后是一张照片,穿着礼服的少年挂着得体的笑,坐在一堆大腹便便的富人中,旁边是和他面容相似的中年男人。
      “他人生中的八年,都没有被选择过。”突然在身后响起的声音把众人拽回现实。尹净汉紧紧攥着拳,手心生疼。你要冷静尹净汉,你是哥哥,你是大人。“这些视频哪来的?你到底要干什么?”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尹净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容秋欣赏地打量尹净汉两眼:“我是陆煦的朋友,是他的哥哥,他的一切我都知道。来展开说说视频吧,陆煦父母离异,先随着母亲在韩国居住,可是母亲因为父亲的家暴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尽管她不想讨厌陆煦,但是心理疾病的影响没法靠主观改变。于是某一次她把陆煦丢在了游乐园,陆煦追她的途中发生了车祸。之后陆煦母亲非常后悔,出于负罪感,她将陆煦送回医疗条件更好的中国由父亲抚养。陆煦回国后开始学习一切母亲喜欢的事物,比如跳舞。但是不幸地,你们应该能看出来陆煦右手过劳后会抖,都是那个混蛋强制他练舞甚至体罚陆煦才耽误恢复落下了病根。我那时在出差,回来发现他身上有不正常伤痕才知道这事。具体情况就这么多,他这几年自我调整了不少,就是有点爱钻牛角尖,希望没给你们带来麻烦。”
      尹净汉望着手机上笑得没有一丝破绽的少年,这就是自我调整了不少?骗人,这不是他的小鸟,他的小鸟眼睛很漂亮,像一块晶莹的琥珀,而不是一枚死气沉沉的塑料。
      文俊辉徐明浩听容秋说这些的时候简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文俊辉也是重组家庭,但还算和睦的氛围让他根本想象不到陆煦会有多痛苦。受到的冲击太大,文俊辉稳了稳心神才向大家复述容秋刚才的话。
      他说的很慢,空气渐渐地凝结起来,明明店里没开空调,怎么这么冷呢?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不喜欢休息,没提过父母,发抖的右手...渐渐拼成一个破碎的陆煦,他们最小的弟弟,在遇到他们之前过得好辛苦。有几个少年已经开始背过身偷偷擦眼泪,崔胜澈清了清发紧的嗓子:“陆煦在这的时候都很乖...那您告诉我们这些是...”
      容秋掏出一支烟,“没什么,你们也别太放在心上。这些话我也不是谁都说,就是那孩子还挺珍惜你们的,这么久也没见他主动交朋友,我自作主张不想让你们觉得他是逃兵罢了。不过,你们别可怜他,他最不需要别人的怜悯。”点上烟,容秋站起身:“结完账了,我就来看看让陆煦短短一个月时间变化这么大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祝你们成功出道。”
      李灿赶紧让徐明浩替他问陆煦还会回来吗,容秋轻笑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得看他怎么选。”让自己养的小孩这么伤心,他骗一骗不过分吧。
      黑衣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十三个少年面面相觑,桌子上的东西几乎没动,只好打包一起带回宿舍。回宿舍的路上,权顺荣闷闷地和李知勋说:“早知道那天不训他了,他其实没跳错那么多。”
      李知勋拍拍权顺荣的手臂:“没事,你又不知道,那孩子不会怪你的。”
      李灿扣着手还纠结着容秋走时的那句话:“希望Lio能回来...我好想他...”哥哥们看了眼李灿,居然也都坦率地认同了他这句话。
      夜幕深沉,像个巨大的蛋壳笼罩着世界,少年们各怀心事沉沉睡去。没人知道,蛋壳中其中孕育着少年们的梦,催生着他们生出翅膀,冲破屏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鸟奋争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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