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乘风起[八零]》听金坎

3、第 3 章

　　云华到家时，月牙和晚霞交错，家里人已经吃过饭，王凤英在洗碗。

　　“你去哪了？”王凤英从橱柜端出一碗粥。

　　“进城给人缝衣服去了。”云华没必要瞒着，现在信息封闭，不说个具体事，村里人指不定怎么猜，还不如交个底，毕竟她还住家里。

　　王凤英在围裙上擦擦手，眉头紧皱，“你个姑娘，怎么那么犟呢？就你的手艺，给家里弟弟妹妹做衣服还凑合，到了县城，谁会搭理你？”
　　在她看来，女儿进城一趟，肯定没有收获，“听妈一句劝，别想读书的事了。要是你被人骗了，我还怎么活？”
　　“现在你大哥的婚事定下来，家里又要忙起来，你如果天天往外跑，你爸会不满意的。我今天给你留饭，他都骂我好几句。云华啊，妈也是女人，不会害你，咱们女孩子能认识字就行了，以后结婚了，又不用你当顶梁柱养家糊口。”

　　类似的话，云华上辈子听太多了，以至于现在听着生气，却不会在意。
　　她知道这种代沟，不到爸妈老了被云建业赶出家门那一刻，他们都不会改变想法。
　　既然无法改变，就没必要浪费口舌。

　　洗完碗，见妈妈还看着自己，云华深吸一口气，“妈，你要认命是你的事，但我不认。没有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活在男人背后，你当我叛逆也好，倔强也行，反正我要为自己拼一把。”
　　顿了顿，防止妈妈以后再来说这些，她加重了语气，“我不想以后过得像你一样，做个卫生带，还要看丈夫脸色。”

　　王凤英性格偏弱，家里大事小事，都由云兴旺说了算，钱也都由云兴旺锁着。看女儿进了房间，王凤英咬着后槽牙，“你一点都不懂得体谅我这个当妈的心！”

　　云建业和周小翠的婚期定在秋收后，两家人打算先定个亲，云华回房间时，听妹妹说了这些。

　　“姐，读书真有那么好吗？”云香不太理解姐姐，以前姐姐和她一样，都很听爸妈的话，怎么现在会闹成这样？

　　看着才十三岁的妹妹，云华郑重地点头，“只有读书，我们才能走出农村，去接触更广阔的天地。”
　　“可我不爱读书。”云香勉勉强强读到六年级，她不懂外边世界到底怎么样，只要不让她读书，她每天都很开心。

　　云华不说话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妹妹和母亲他们的想法，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也造就了他们以后的人生。想到妹妹长大后成了个恋爱脑，她又开始头疼。

　　次日，云华照常进城，她去服装厂打听了，碎布不是每天都有，给保安递了两支烟，人家才说每周五有碎布卖，而且按袋来算，一袋碎布五块钱。

　　“我说小姑娘，你打听这个干嘛？”李大爷在服装厂看门半辈子，还没见过那么会来事的小姑娘，知道问话前，先给他两支烟。
　　“这不是想买点碎布，给自己挣学费。”云华从小贩那买的烟，上辈子她和李大爷打过交道，知道他爱抽烟。

　　听云华是为了挣学费，再看云华衣着朴素，李大爷心里有数，不再多问，让云华周五再来。

　　“不过大爷，我用不到一袋碎布，能半袋半袋买吗？”云华问。

　　李大爷微微皱眉，想了想，摆手道，“别人是不行，但你这小丫头上进，比我家的小子争气，还能考上高中。周五你也这个点来，我帮你留半袋。”
　　他家里三个孙子，一个比一个调皮，让他们读书，像要他们命一样。罢了，不想那些臭小子，可惜了，他没孙女。

　　“谢谢您嘞，那我周五再来。”云华倒是想要一袋，可她没那么多钱。
　　现在离开学只有半个月，挣个学费，问题不大，但住宿费、生活费也是钱。她思来想去，打算走一步看一步，真没办法，就先挣个一年钱，把以后的学费都挣了，安心读书。

　　今天回家早，快到周家村时，云华遇到坐车的周小翠和她哥云建业。

　　“云华，我喊你没听到吗？”周小翠小跑上前，“你是不是还怪你哥呢？”

　　云华被周小翠拉住，看到云建业提着大包小包过来，对着周小翠没好脸色，“你有事吗？”

　　“我想劝劝你，咱们都是农村人，这辈子注定在农村生活，读那么多书没用的。你别怪你哥了呗，我听你哥说，你两天没和他说话了。”
　　周小翠说完，转头看向憨憨的云建业，摆出大嫂的口吻，“建业，你是做哥哥的，先和云华道个歉。都是一家人，等我嫁到你家，可不想看你们吵吵闹闹。”

　　云建业撇嘴，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但小翠让他道歉，再不情不愿，还是说了句“对不住”。

　　一个假仁假义，一个敷衍，云华看得恶心，甩开周小翠的手，“周小翠，我是怪我哥自私，但你也不是好东西。哄着我哥说出家底，明面上是你爸妈要彩礼，实际都是你怂恿的。”
　　“你在我哥面前装装小白兔就好了，在我面前收起你的狐狸尾巴吧，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当人不知道你们周家狮子大开口，要卖闺女吗？”

　　“你……你说什么呢？”周小翠没想到云华那么不给面子，她可是云华未来的大嫂，若是不治一治云华，嫁过去后，哪里有好日子过。
　　眼眶瞬间红了，周小翠扯着云建业的袖口，委屈着说不活了，“我好心好意缓和你们兄妹关系，你看看你这个妹妹，她就这样对我吗？建业，你不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免得别人说我爸妈卖女儿。”

　　云建业看周小翠哭了，心疼地凶道，“云华你干嘛呢，小翠可是你未来嫂嫂，有你这么和嫂嫂说话的吗？我看你读书读到傻了，好赖不分的东西，你快点给小翠道歉！”
　　看云华不开口，还握紧拳头，他放下东西，捋了捋胳膊，“你知不知道，我和小翠进城累了一天。我和你说话呢，没听到吗？”

　　云华低头去看，地上有酥饼盒、糖盒……，想来是为了定亲去买的东西。
　　他们坐车进城，买吃的买用的，花费远超她的学费。
　　而她呢？
　　顶着高温走路来回，中午只吃一个盐巴饭团，这个对比之下，让她道歉？做梦！

　　“云建业，你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少来管我的事。你今天要敢动我一个汗毛，我就去周家村告状，说周小翠一家卖闺女！”有过一次经验，云华清楚，比不要脸的人更不要脸，才能不吃亏。

　　周小翠要的彩礼，是附近十几个村落最高的，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家卖闺女。明明是她有本事，能让云家拿出这么多钱，怎么成了她爸妈卖闺女？
　　“云华，你真的太过分了！”周小翠哭得更伤心了。

　　云华理都没理，转头就走，云建业怕云华真去周家村闹事，看着云华走远，赶忙哄周小翠。
　　“你走开。”周小翠心里憋着气，“别碰我，看着我被你妹妹欺负，你现在高兴了。我看啊，咱们别结婚了，我都还没进门，就被你妹妹甩脸色！”

　　看周小翠真走了，云建业慌了，一路跟到周家，结果周小翠推开他，凭他怎么敲门，都不让他进去。
　　害怕周小翠真不和他结婚，云建业怒气冲冲地回去找云华，一脚踹开云华的房门，吓得云香抖了抖。

　　“现在你开心了，小翠说不结婚了，你满意了吧？”云建业想拉云华去周家道歉，但不知道云华从哪里拿出一把剪刀，直接扎破他的手背，疼得他嗷嗷叫，“云华，你要杀人吗？”

　　“为了你，我还犯不着让自己进监狱！”云华站了起来，“周小翠要反悔？那你让她反悔啊，就她那个模样，十里八村的，谁还愿意出那么多彩礼，当这个冤大头娶她？”
　　“我告诉你云建业，你别来惹我，我现在一肚子火气，你要是真惹我不痛快，我让你和周小翠去做地府鸳鸯！”

　　云家人都没见过云华这个模样，云香吓哭了，云建业则是愣住好一会儿。
　　好半天，云建业指着云华道，“行，你真行，你就闹腾吧，咱们这个家，迟早得被你折腾散了。今天我还把话放这里了，你云华要是能考上大学，我云建业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砰！”
　　一声巨响，云建业摔门离开，又去周家村哄人。

　　云华重新坐下，越发觉得云建业和周小翠天生一对，一个贪、一个蠢，谁也别去祸害谁，绑定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天晚饭，云兴旺不让云华上桌吃饭，她妈也责怪她不懂事，都说好了的亲事，却被云华给闹成这样。
　　云华只当没听到，自己盛了一碗粥，站着喝完后，独自回了房间。

　　夏夜蝉鸣扰人，“吱呀”叫个不停，云华翻来覆去好几次，才勉强有了睡意。
　　说不怨是假的，但这就是她的原生家庭，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她上辈子试着让自己谅解过，可她像爸妈说的一样，是个犟骨头，很快发现，她做不到原谅。

　　第二天一早，云华进城找到郝冬梅。

　　郝冬梅的爱人分了房，筒子楼里的一室一厅，云华进屋时，便看到好多大红喜字。
　　郝冬梅给云华抓了两颗糖，脸上红扑扑的，一直浅浅地笑着，显然对昨天的婚礼很满意，“昨天我姐妹们看到我的嫁衣，都很喜欢。我和他们约了九点，应该快到了，你先坐一下。”

　　云华喝了一口水，“冬梅姐，我真的可以在你家做衣服吗？”

　　“当然了，我说话算话，绝对不会反悔。”郝冬梅昨天被夸得最多的就是衣服好看，云华做的衣服给足她面子，让她对云华印象很好。而且做几套衣服，以云华的速度，用不了几天时间，不会太打扰她。

　　“那我给你分红吧，你借我缝纫机，一件衣服算两毛钱。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用你的东西，不好白白占你便宜，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样才能长久来往。”
　　云华说话时一直笑着，“我这也是带了私心的，我一个农村人，认识的人不多，你要是能帮我多介绍一些生意，那我得把你当亲姐姐一样供起来。”

　　“这我哪好意思。”郝冬梅没直接拒绝，也没立马答应，看出云华有心长久来往，便要多问一些问题，得知根知底才行。听云华说，出来挣钱是为了挣学费，不由心疼起云华来，“你爸妈太糊涂了，儿子是他们生的，你就不是了吗？”
　　“我当初是没考上高中，不然我爸妈得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你说的，姐同意了，你的手巧，我爱人说比他们服装厂的设计还好，肯定会很多人喜欢。”
　　顿了顿，郝冬梅小声一点，“不过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咱们在外边不说分红的事哈。”

　　这年头做生意的人有，但少之又少，大家也瞧不起做生意的。
　　郝冬梅的顾虑，云华明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冬梅姐。”

　　两人说话时，有人来敲门，郝冬梅看了眼时间，拉了拉衣袖，笑着起身，“应该是我几个姐妹来了，我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