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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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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底下的那抹浅淡的青绿色被风撩动着颤了颤,很快又缩了回去。
李无寒收回视线,微微皱眉,回道:“某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声音,似乎比方才都要大了几分。
柳青莲不知缘由,只当他是不耐烦的推脱之词,又觉得今日自己这般已是放下了女儿家的矜持,他还如此冷淡,看来的确是对自己无意。
顿时又感几分委屈,于是收回香囊,“如此,是青莲打扰了。”
说罢,她不再看李无寒,匆匆转身走了。
李无寒还在原地垂首站了一会,等柳青莲走远了,才从那处离开。
见那两人都走了,树后躲着的几人才敢出来。
阿豆怕李无寒久等,便朝鄢冬灵和彩星告别,快步追了上去。
鄢冬灵则觉得方才的画面给了自己些许灵感,于是拉着彩星一起往回走,等鄢玉兰踏青回来后三人便回了府去。
鄢冬灵回府用完晚饭后正值黄昏时分,天还未黑,她稍稍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永盛书肆。
她换了身湖蓝色圆领襕袍,头发高高束起,手持一把折扇,俨然一副风流俊俏的小郎君模样。
她每每来永盛书肆时,总是做这般打扮。
到了书肆,鄢冬灵轻车熟路地走去了二楼东边的屋子,进屋拉了凳子自己坐了下来。
正自顾自斟茶的功夫,一个身着整洁长袍,腰间束带,头戴方巾,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推门快步走了进来。
见着鄢冬灵,他拍了拍手,连忙迎了过来。
“郎君,您可算来了!今日过来,可是《冷面书生》的第二册完本了?”
这书肆的掌柜名唤晁永,今年四十六岁,永盛书肆便是他名下的产业。
鄢冬灵当初写完第一本话本子时,本没打算售卖,只是某日来此处买书,不甚漏下了半份原稿。
事后来寻时,晁永便拉着她要看她的下册,又费劲劝说了她许久,才让她答应与他合作,提供话本子进行售卖。
这一晃,她都已经与晁永打了大半年的交道,连话本子都写到第二本了。
鄢冬灵素来体弱,人又不老实,父亲母亲便让兄长鄢月明看管着她。
鄢月明待她极严厉,不许她随意出门,也只有说是去书肆,鄢月明才会松口。
所以起先鄢冬灵只是将些话本这事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事儿做,可后来看见手里源源不断的白花花的银子,又知道有许多人喜欢自己写的东西,心里便有了些成就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虽不能像鄢月明那般考功名做官,但也有自己的价值,于是便继续写了下去。
只是这《冷面书生》的第二册实在是拖了太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她便想来这儿同晁永说一声,免得他日日往这屋子里插风车。
当初她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两人约定,晁永想找她时,便往书肆的窗边插绿色的风车,她看见了便会来寻他。
她方才进屋前略略看了一眼,那窗子上的风车都快要插不下了……
鄢冬灵有些心虚地抿了口茶水,“还未写完,不过我心中已有了大致的思路,很快就能把书给你。”
“那您可要抓紧些,近些时日好多人来问呢!”
“掌柜的放心,我心里有数。今日来还想问问第一册卖得如何了?若是方便,我想支取些银子回去。”
晁永一听这话本子终于有了头绪,瞬间眉开眼笑,摆手叫人去取了一匣子银子来。
他乐呵呵地将钱匣子递过去,“早给您备好了,近日里一直没您的信儿,正愁这东西怎么给您呢!”
匣子打开,里头铺了满满一层白银,估摸着约有近五十两的样子。
这一次的酬金起码比去岁写的那本要多了一倍不止,她看着手里那白花花的银子,简直恨不得立马就飞奔回去写第二册的内容。
鄢冬灵故作镇定地将匣子合上,又与那晁永闲聊了两句,便起身告退出了书肆。
此时的天幕早已经转了黑,几点星辰点缀在上头,闪烁着微光。她扶着书肆的门,抬头往上看,天高星淡,夜风舒爽。
她眸色粲然,胸中不由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次她一定会写出更受人喜爱的话本子,会有更多人讨论她写的东西,也会有更多人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啦,她也会赚更多的银子,这样一来,就算鄢月明总是削减她的零用,她也不必再看那家伙的脸色行事了!
想到这些,鄢冬灵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正提步准备回去干大事。
一只脚还没迈出书肆,右肩便被人猛然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小郎君,我方才没看见你,没撞着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鄢冬灵回过头,见那人手里抱了一摞书,正急急往外赶。
“鄢……娘子,原来是你!”
“阿豆,你怎么在这?”
阿豆紧了紧手里的书,回道:“世子在对街等我,叫我来买些书,现在正准备回去。”
李无寒也来了?
鄢冬灵闻言踮了踮脚,探头往对街的方向看去。对面是一家茶馆,里头并没有什么人,这个时辰,店主已经在收拾桌椅,准备关门了。
“对街似乎没人。”
鄢冬灵收回视线,语气里有几分失落。
话音才落,李无寒从书肆的门廊下一步迈了出来。穿的仍是白日里那套藏青色的衣裳,那颜色在白日里看着有些深,这时再看,倒是有几分与夜色相融的意味。
屋檐下的灯火色摇晃着落下半片,罩在他身上,添几分暖色。
可偏偏他的脸又是冷白的,眉眼也端整肃然,便显得如尊玉面雕像似的,好看是好看,却没什么人情味儿。
他的视线从鄢冬灵身上掠过,看向阿豆,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几本书不太好找,费了些时间。”
“既然买好了,就回去吧。”
阿豆连连点头,抱着书册上前两步,跟在李无寒身后。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李无寒问他:“你同她认识?”
阿豆如实回道:“我有个同乡,正是鄢娘子身边的丫环,所以此前见过一面。”
“这么晚了,她穿成这样在外头做什么?”
“这……阿豆也不知道。”
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步,李无寒突然停下脚步,阿豆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
李无寒回头,看向书肆门边整理衣摆的鄢冬灵道:“鄢娘子,时候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情,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鄢冬灵怔怔然抬头,有几分疑惑:“世子认得我?”
要知道,鄢冬灵从前因为身子不太好,平日里鲜少出来走动。也就是近两年,才开始参加一些城中的宴席。
而李无寒本来就神出鬼没,两人有交集的次数简直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况且,即便是偶然在宴席上看见了,李无寒这样的人,也应该不会注意到她。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是阿豆出卖了她,让李无寒抓了她的把柄兴师问罪来了,故而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李无寒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语气平静,缓缓道:“去岁中秋宴,曾见过你与你兄长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也不准确。
那日鄢月明的席位就在他身后,席间休息的空档,他离席处理了些事情。而后再回来,便看见鄢月明的席位旁蹲了个小娘子。
那姑娘捧着一碗茶汤,笑盈盈地递过来,喊道:“阿兄,我以后再也不去听曲儿了,能不能把我的银子涨回来?”
鄢月明冷哼一声,“你想都不要想。”
姑娘撇撇嘴,面上很快又露出讨好的笑容。
她将碗放在桌案上,“阿兄,你喝了好多酒,这是我特意要的醒酒茶,你记得喝一些。”
李无寒却看见,她在鄢月明转过头看别处时,捏了个拳头,假模假式地挥了上去。
只是等鄢月明回过头的前一瞬,就飞快地缩了回来,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鄢月明那晚喝了妹妹拿来示好的醒酒茶,结果半个时辰的功夫跑了八趟茅房。后来实在受不了,便驱车回了府去。
自然是没带上那个‘罪魁祸首’。
这便有了后来,鄢冬灵被落下,一个人躲在树下听墙角的事情。
鄢冬灵撇了撇嘴,一如中秋晚宴听见李无寒那句‘有伤风化,不知所云’时的嫌弃模样。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扬起得体的笑,望向李无寒道:“原来如此,倒是沾了我阿兄的光。”
李无寒眼底浮起一丝探究,看向月色下一身利落男装,眼角噙笑,带几分风流气的姑娘。
今夜之事,他本该闭眼略过,不惹麻烦才是。
他本也是这样的性子。
不过看着鄢冬灵这双与鄢月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他忽然想起,当年与鄢月明同次进士及第后,两人曾同被分往翰林院做事,有过一段短暂的同僚情谊。
那时候的鄢月明虽与他不大对付,但的确是帮了他一个大忙的。
是以,尽管眼前这姑娘的行为举止有些离经叛道,也与正经闺秀搭不上边。
但他还是收起眼底的探究,开口提醒她:“城中治安虽严,但毕竟时候不早了,姑娘不宜独自在外逗留,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鄢冬灵抬眼往上看,月上中天,星辰点点,天色的确不早了。
鄢月明向来看她看得严,入了夜便不许她出门,她这才留了彩星在府里帮忙打掩护,一个人来了书肆。
于是朝李无寒点头道别,只是离开前,视线若有若无地在阿豆身上顿了顿,似是无声提醒。
阿豆眨眨眼,在李无寒看不见的地方朝她点头。
鄢冬灵看了,心情很好,眉眼也笑开。里头好似染上稀碎的星光月色,衬得她如玉的脸庞更加清润动人。
她潇洒地转过头,转着折扇便往前走了。
李无寒缓缓别过脸,想了想,还是低声嘱咐了阿豆一声:“阿豆,你跟在后头送她回去,看见她安全到家了再回府。”
阿豆应声道好,随即跟了上去。
等阿豆离开后,李无寒这才提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