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鱼》惊蛰里

2、第 2 章

　　爷爷终究没有等到见贺语的最后一面。

　　贺语其实跟爷爷并不怎么亲近，但是说不亲近他也跟着爷爷在农村住了六年。

　　在贺语的印象里爷爷就是个怪人，自打他记事起，爷爷就不怎么爱说话，他爱钓鱼、爱喝酒、爱睡午觉、从不干家务活，不过奶奶去世后，他也不得不做家务了。

　　他跟他爷爷不亲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爷爷很闹腾。

　　当初，他们全家在武青安顿好之后把爷爷接了过去，刚过去没多久，爷爷吵着闹着要回老家，闹了差不多一年，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无奈之下只好将他送回老家。

　　可是把他送回老家后，他又觉得没人管他，于是一家人又给他请护工，请了护工，他一个不满意二个也不满意，又把他接到武青。

　　在武青待了两个月，他又要回去，这一回就彻底待在了村里。

　　农村的葬礼很繁杂，贺语还是在自己高中毕业的时候见过，他奶奶的葬礼。

　　“喂，不好意思啊，可能下周末回来。”贺语找了一丛竹林，蹲着给丁希然打了个电话请假。

　　这种事情丁希然自然是理解的，“没事没事，这边的事情我帮你盯着，帮我……给爷爷上柱香。”

　　现在武青校区管事的就他们两个，丁希然自然来不了，虽说不干了，肯定也不可能洒脱地撇下就走，离职交接还得花些功夫。

　　“嗯。”贺语也没跟他道谢，又说，“合作伙伴那边，帮我也说声抱歉。”

　　“没关系，正巧他这几天也有事呢，你就安心在家办你的事，回来吱一声就行。”

　　贺语也没再客气，他也实在没什么心思跟对方吹牛，挂了电话将烟头摁灭，往院子走去。

　　今天是他爷爷发丧的日子，农村办席，作为孝子，贺语要披麻戴孝跪在门前迎接来客，来了客人还得起身行跪礼。

　　来来往往的人，他大抵有印象却也不知怎么称呼了，一律点了头行了礼算是。

　　贺语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人活一辈子，这就到头了，落叶归根是他爷爷一直以来的心愿，这样的不同于城市的隆重的葬礼也是他们一家人能为爷爷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余光瞥见有身影靠近，贺语起身，抬眼正要行礼，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定住了动作。

　　世界都静止了。

　　道场道士的声音也从他耳朵边消失，随着蝉鸣消失于天际，他只见面前的人启唇开了口。

　　贺语听见了。

　　他喊：“小鱼。”

　　“小鱼，我们读同一所大学吧，就算不是，同一个城市也好。”

　　“小鱼，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哥们儿。”

　　“小鱼，这是给你的，我的处女作。”

　　“小鱼？小鱼你好，我是阅良言……”

　　记忆中男生稚嫩的脸与面前的男人重合，贺语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周围又吵闹起来，道士的口中念的话没人能听得清，倒是孩子的哭声传了老远，哭泣、笑闹、蝉鸣声交杂在一起，吵得贺语头疼。

　　“没事吧？”对面的阅良言又开口，想要伸手却反手被贺语捏住了他白色的衬衣袖子。

　　按照这农村的规矩，贺语要下跪，他跪了一上午，已经跪得麻木了，即便是在阅良言的面前也没有半分犹豫。

　　“言哥。”贺语喉咙里喊出几年没喊过的称呼。

　　只是他右脚刚一跪下去，就被对方给扶了起来。

　　现在这跟来客下跪的规矩本来也只是个形式，贺语自然不会非要给这人下跪，于是便顺势松手又回了原处。

　　他一直埋着头，没有去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是贺语最擅长的，置于闹市，内心了无波澜。

　　临近正午来得人越来越多，贺语父母忙得不可开交，门口接待只能他一个人来做，膝盖一沾地就让他忍不住打颤，再配上这六月毒辣的太阳，足以让人中暑。

　　或许是因为贺语早前喝了两管藿香正气液，坚持到现在，竟也只是微微眼花而已。

　　快要开席，人才少些，可贺语还没歇息够，又来一人，他麻木起身，看到对方皮肤黝黑，跟他年纪差不多，贺语觉得熟悉，却还是想不起来，脑子糊糊涂涂的，只当对方是他小时候的玩伴。

　　“节哀。”那人阻止贺语下跪，贺语抿唇颔首，正要往回走，却听对方用疑惑的表情看向他的身后。

　　“那是阅良言吗？”

　　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阅良言正在院侧的李子树旁垫着脚帮人摘李子，隔了挺远也能看清他修长的身形，跟这儿格格不入，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跟他一起爬树玩闹的阅良言了。

　　“啊。”贺语应了一声表示对方说得没错。

　　他不欲多说，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想搭话，可他脚步刚一挪动，却又听对方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两个还在一起。”

　　贺语诧异抬头，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周围很吵，大家都入座了，也没人听到两人的话，但贺语的反应显然是对方始料未及的。

　　他愣了一下，才笑着压低了声音，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以为你们……你们是分手了吗？”

　　贺语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从他小学毕业和阅良言相识一直到高考后阅良言离开这地方，与他们有交集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初高中六年的同学及校友，终于在高中同学里搜寻到了面前的这个人。

　　“秦时明。”贺语喊得小声，还是怕认错，带着点试探性的意味，但若对方不是，可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这样也就避免了尴尬。

　　可贺语低估了对方，秦时明微笑说：“你不会才认出我来吧？”

　　既然被发现了，那贺语也没什么可尴尬的了。

　　“你变化比较大。”他老实说道。

　　秦时明倒像是也没怎么在意，只说，“你们的变化也不小。”

　　你们的们指的是他和谁，不言而喻。

　　贺语蹙眉，看着远处有客人来，说道：“晚点再说。”

　　“嗯，那我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