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网》水常色

15、第 15 章

　　内场已经架起了担架，不久前还拿着球拍打球的人现在只能躺在上面让人抬着走，不动峰的队员们全都围在一旁，那个叫神尾的甚至还掉了眼泪。
　　幸村站在场外看着这一幕，没有过多的表情，在他看来，比赛中意外受伤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而且刚才他清晰地看到，是那个叫橘的人自己扭伤了脚，跟切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他把神尾的愤怒全都理解成是输不起比赛。

　　“你手臂还没好全，怎么跑出来了？”真田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幸村抬了抬右胳膊，向真田表示自己没问题，一路跑过来，他确实有些口渴，当他左手接过矿泉水瓶的时候还在想要怎么单手拧开瓶盖，还没思考出来个结果就被人覆上了手背。
　　幸村后背一僵。

　　只见真田左手覆在幸村的手背上，然后握紧，右手搭上瓶盖，啪嗒一声，盖子被拧开，真田拿走瓶盖收回手，没有任何异样地说：“喝吧，不苦。”
　　“……”

　　“真田副部长！”
　　幸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听到声音后竟然有种赶紧走开的冲动，切原很快就从远处跑了过来，可能是刚打完比赛，语气有些疲惫，“副部长原来你在这儿啊，部长让我找你回去，要不然赶不上最近的班车了。”
　　真田下意识地朝某个方向看去，隔着整个网球场以及双重网栏，他依旧清楚地看到那头站了一个人，那人也看着这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真田压了压帽檐，敛下眼神，对身侧人说：“一起回去吧。”
　　“诶？”
　　由于幸村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切原看不见他的脸，此刻他想到什么，突然睁大眼睛，“你就是昨天冒充部长的家伙吧！”
　　切原自己绕了一圈到幸村面前，“你这家伙比仁王前辈还要恶趣味啊，部长要是看到你会生气的吧，副部长你难道真要带上他吗？”
　　“……”真田眼睛藏在帽檐下，看不出是什么反应。

　　说实话，幸村也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的自己，这个世界的自己好像跟他不太一样，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算了，他都还没搞明白这个世界呢，跑过去添什么乱啊。

　　幸村拍了拍真田的手臂，意思是他可以自己回去，但某人好像理解错了意思。
　　只听某人稳稳地说：“别担心，我说能一起回去就能一起回去。”
　　“……”

　　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明摆着给他拉仇恨呢，而且好像拉的还不止是他自己的……

　　“啊？”闻言切原有些不痛快，“副部长你要不……”话还没说完，某人威胁的视线就扫过来，切原浑身一颤，赶紧闭上嘴。
　　“走吧。”真田说。
　　幸村有些犹豫，他这样的表现让切原简直火冒三丈。

　　让你一起去是看得起你，你还不愿意去了？

　　幸村莫名接收到一个愤恨的眼神，顺着看过去发现某人竟然瞪眼怒视自己。
　　而且回去的一路上，那道目光就没有消停过。
　　也是巧了，他们坐的这一班车比其他车要多上几排，幸村是跟在他们身后最后一个上车的，上了车就主动坐在第一排，跟其他人拉开了整整一个车的距离。

　　自从知道实验失败了之后，幸村脑子里就一直乱糟糟的，他暂时还没办法面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如果他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他又要怎么去解释他的来由。

　　此时此刻，车内最后一排，真田柳幸村并肩坐在一起，虽然赢了比赛，但车内压根没有打赢比赛的欢乐气氛，好像大家都把它当作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车内唯二还有些动静的也就只有切原和丸井了。

　　“喂喂喂你不至于吧，只是被人拿下一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刚才上车的地方正好有个蛋糕店，丸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买回来，结果一尝味道还不错。
　　“不，我一局都不该丢，就该让他们拿三个零蛋回……唔？！”
　　只见丸井将勺子拿回来，笑嘻嘻地朝某人眨了个眼睛，“吃蛋糕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哦，否则它就会失去原本的味道了。”
　　被塞了一嘴蛋糕的某人鼓了鼓腮帮子，对上丸井的笑容莫名有种有气没地方撒的感觉，他郁闷地吃着嘴里的蛋糕，慢慢地，他眨巴了下眼睛。
　　这蛋糕，确实挺好吃。

　　他俩这氛围跟后排某三位简直格格不入。
　　从东京到神奈川坐班车的话得一个小时，到中途的时候切原就开始频繁点头了，没一会儿就趴在窗户旁没了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后排终于有人开口说话了。

　　“那个人，你带回家了？”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不能说话，又没有住的地方，我只是暂时提供了住的地方而已。”

　　“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知道你有收养流浪猫的习惯啊。”幸村精市微微眯起眼睛。

　　“……”

　　这俩人之间的氛围莫名令人窒息，坐在二人中间的柳也免不住额头冒汗，正当他想要不要去换个位置时，突然瞥到某人的大拇指朝上竖起来。
　　只见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仁王微微将头转了一个角度，然后狡黠地朝某人一笑。
　　柳嘴角一抽，不用听声音，他就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

　　“你对那人的长相、来历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在不清楚那人的底细之前就把人带回家，这样好吗？”幸村精市又说。

　　“……我现在去问他也没办法告诉我吧。”

　　幸村从这句话里听出来某种隐蔽的信息，“这么说，他还有能讲话的可能？”

　　“……目前来看，是这样没错。”

　　关于这人还能不能开口讲话这件事，真田特地问过曾经在警队有过医疗经验的祖父，他得到的回答是，有一定可能，但具体需要多少时间不能下定论。
　　幸村精市突然低低地笑了声，同时坐得最近的柳不自觉往后靠了靠，让某人的目光能直接落到他右边人而不是落在他自己身上。
　　“那等他能说明白了，你要告诉我，毕竟我对他为什么长成这个样子也挺好奇的。”

　　“嗯，我知道。”真田将头扭向窗外，结束了这场意味不明的对话。

　　幸村坐在前排快要饿晕过去了，他现在对食物的渴求大过以往任何时候。
　　怎么办，有点后悔早上没喝那碗米粥了。
　　不仅饿，还想吐。
　　人在饥饿的时候更容易产生晕车，幸村算是深切体会到了，但他一点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那样没礼貌的事情。
　　没办法了，他只能强忍着，他尽量让自己靠在椅背上不动弹，减少一切晃动身体的机会。正当他想要闭上眼睛看能不能睡上一觉的时候，突然瞥见前方后视镜里朝他而来的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那种眼神幽暗隐蔽，蓝紫色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隐隐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气，幸村与它无声地在车内接壤，脸色不禁暗了暗。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能在那双眼睛里感受出某种敌意？

　　他再看过去，发现后排的某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开了视线，刚才那种充斥着敌意和戒备的对视仿佛只是他自己意淫出来的。

　　片刻，他敛下眼神，稍微挪了下身体，将脸朝窗户那边，左手伸进左边口袋里慢慢摸索着，几秒钟后，一个黄色的球状物体出现在掌心。

　　那是他从网球公园里趁人不注意捡的，不知道是谁丢的，表面有些脏了，幸村摩挲着它粗糙的表面，触感以及外形跟之前梦里出现过的东西别无二致。
　　在公园里，那个叫伊武的人叫他立海大的部长，之后切原跑过来时喊的是真田副部长，幸村抬起眼睛，在后视镜内一扫而过。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车内除了他自己，一共八个人，全都背着一个大包，身穿印有立海大校徽的统一队服。
　　幸村握着网球的五根手指慢慢收紧。

　　看来，那个不断重复的、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境，就是来自眼前这个世界。

　　但还有一件事他没有想明白。

　　幸村将目光悄无声息地定格在后视镜的某个人身上。

　　为什么真田表现的那么平静？
　　为什么他不对自己的突然出现感到好奇？
　　甚至为什么他能如此没有芥蒂地把自己带到他家？
　　他一个知道自己来由的人尚且对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感到疑虑和防备，为什么真田没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真田和这个世界的自己之间氛围有些怪异，好像发生过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一样。

　　这些问题他都想了一路，回真田家的路上在想，一直到吃午饭之前他还在想，但当饭菜进嘴的那一刻开始就由不得他再想了。

　　他又吐了。

　　一共就吃了点儿菜叶，什么荤腥的东西都没碰，而且吐得比昨晚还要厉害，他其实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胃里只剩酸水往上反，他上半个身体被一个坚实的手臂挡着，要不然早就一头磕地上去了。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换了地方，他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白色被子。
　　他醒来的动静太小了，以至于没人发现，不远处真田和医生的对话全都一字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是的，中度胃粘膜受损和脾损伤，但原因尚不清楚，我们从病人身体里检测出来了多种辐射物质，初步判定应该是强辐射导致的。”
　　“很严重吗？他现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
　　“从数据上看倒不是特别严重，这多亏了病人的身体素质过关，暂时没有造成脾破裂胃出血等严重的状况。”
　　“那要怎么治疗？”
　　“不是很严重的情况暂时避免手术，吃些药先观察一段时间，最好再进行饮食上的一些辅助治疗。”
　　“…好，那他的嗓子……”
　　只见医生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根据检查结果来看，也是由于强辐射造成的，手术暂时无法恢复，虽然没有癌变，但也不排除一辈子没办法说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