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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问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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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拿回女娲石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需向女娲后人借那石头一用,完璧归赵即可。不过,眼下又出了乱子。
青鸾仙子听闻月鸣去了钟游山,后又听星君说陆苍仙君把她留在身边,心里很是拈酸吃醋。她想去见识见识那位仙子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一向古板的陆苍仙君破例。
她喜欢陆苍,众仙都知道。陆苍的脾性她摸得一清二楚,陆苍不近女色,用他的话来说,人相不过皮肉,皮肉之下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想来瑶台仙子定然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此才能被他看中。
青鸾跟着月鸣去了苗疆,初见月鸣是在供奉女娲神像的庙宇。赶巧儿,这日正是人间的中元节。血光蔽日鬼门大开,夜神游街,鬼市热闹喧嚣。黑雾沉沉的河面飘着无数盏纸灯,放眼望去,千灯仿佛倒映在水面之上。
四周幽暗,血雾缭绕,一片阴森森的景象。月鸣的侧脸落入阴影,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肌肤暇白,蛾眉螓首,许是火光太盛,映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几分姿色。
她这才看清月鸣的容貌。她盯了半响,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光辉照在月鸣单薄的背影上。青鸾瘪了瘪嘴,凭心而论,那位瑶台仙子在她心里长得真不怎么样,要说天上的仙子,随便挑出来一位都比她好看。
比如说风姿绰约的百花仙子牡丹,英气飒爽的星君,或者是广寒仙子,蓬莱灵霄仙君的妹妹碧云仙子。不过真要评个一等二等,那这些仙子都不如元华玉女。经过一番比对,青鸾双手一拍,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可最后她终归是心有不甘,中途还去了一趟青丘,问涂山家的狐狸:“我与瑶台仙子,谁美?”
涂山家的狐狸个个见多识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耳目众多,消息自然也灵通。涂山焱微微低了头:“这醋你也吃?”
青鸾眉头微微皱起,拨了拨怀里兔子的耳朵,反驳道:“我哪有。”
涂山焱垂着头瞄了她一眼,她嘴角旁的那颗痣有些妩媚性感。他眉尾一挑,语气淡淡的:“瑶台仙子因私自擅闯天枢阁损坏昆仑神境才被帝座罚去钟游山,人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位陆苍仙君身上。”他说完话又顿了顿,忆起曾经见到的一幕。“青丘向南三百里有座雾墓山,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去山上等岚心。有一年岚心没有来赴约,我独自在山上等得无聊,本想去山下的夏央国淘些人间的玩意儿送给她。结果刚下山就听见夏央子民说他们的公主已到及笄之年,国君昭告天下,要招驸马。”
青鸾盯着他:“后来呢?”
他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可惜:“后来我化身人形随那几名男子下了山,在皇宫见到了那位十五岁的凤仪公主。跟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她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偶尔在庭院钓鱼,偶尔抚琴,看书。我想,她不愁衣食,又有父王母后疼爱,所以看起来才这般纯真无邪。回来后,岚心突然来寻我。我将在集市上买的孔明锁送给她,她玩得不亦乐乎,即使解不开也是笑着的。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凤仪公主。我后知后觉,她不怎么笑,她好像不开心,好奇心驱使我第二次下了山。”
桃花飘零,他站在树下,一身雪青色。涂山焱的目光落在青鸾的脸上,继续道:“第二次见到她,我看见她跟一位男子在一起。我以为那是国君招的驸马,听见她叫他兄长我才知道原来国君还藏了个太子。我回到青丘,过了三年,当我再次下山时,夏央已经灭国。大地满目疮痍,皇宫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我知道她死了,听叛军说前朝公主埋在了雾墓山。”
青鸾愣了一下:“怎么死的?”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道:“这前因后果说来话长,改日我定好好讲给你听。”涂山焱掸去肩上的花瓣,续道:“再后来,我找到凤仪公主的坟墓,棺材里空荡荡的,她的残骸四散在一旁。我拼了很久,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躯体。我将她放回棺材,重新埋进土里。仅仅隔了半日,我再次回来时,看见棺材里只剩了半截腿骨。”
她喉咙发紧:“她是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涂山焱摇头:“有一年,不知从哪儿来的高僧给国君献了一件宝物,昆仑神境。夏央干旱,天灾降临,国师上谏国君,要想天降甘霖,需得开坛祭祀求雨。可是如何求雨都没有用,仍然是一滴雨都未落下。这时,国师想起宝物昆仑神境,便有了后面公主祈雨被活生生烧死的一幕。其实,原定献祭的人是她的太子兄长。而这位凤仪公主,正是飞升的瑶台仙子。”说罢,他抬眸望着远处山巅白茫茫的一层雾。“她的飞升是必然的,在天上做神仙总比在人间做公主的好。”
青鸾张着口半响也没说出一句话,涂山焱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阿鸾,你说呢?”
盘旋在空中的青鸟叫声空灵飘渺,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她挪开视线,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虽然她不明白涂山焱为什么要给自己说这么多,但是当她知道他口中的凤仪公主就是月鸣时,生平第一次心里感到有些悲凉。
以至于后来每次见到月鸣,她都会因为涂山焱的这番话而放弃为难她。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她离陆苍很近,她一面嫉妒,一面为她伤心。
可是又能怎么办,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
中原人和苗疆人信奉的神不一样,月鸣找到女娲后人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妖道追杀。她向她诉说了来意,想要借走她手中的女娲石。
她知道自己不能插手人间的事,于是她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妖道逼出了她真身,她最终还是出手了。
月鸣一把将她抱起,躲进一处山洞中。她低头看着女娲后人,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显得愈发惨白。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缓缓打开,蓝色的光瞬时照亮了山洞。这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滴落的水砸到二人脚边,月鸣抬手替她挡住四溅的水珠。
不远处,还有幽碧的地下潭水。蓝色的荧光洒在水面,她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月鸣双手颤抖,捂住她汩汩往外冒血的伤口:“玉娘,别怕,我会救你的。”
她抬眼望着月鸣,见她眼眶都红了,苦笑道:“我不怕,有你在,我不怕。”气若游丝,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小了。“月鸣,我不怕死,我知道自己终有这一天,这是我的宿命。我虽身为女娲后人,可只要繁衍后代便会失去神力,现在的我除了这条蛇尾,与凡人并无差别,我也会生老病死。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她流的血越来越多,连洼坑里的水都被染红了。月鸣打断她的话:“玉娘,你不会死的。”可是单凭她薄弱的仙法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她看向她手中的盒子,她想,既然女娲石能修补昆仑神境,想必也能治愈身受重伤的玉娘。
可是玉娘却阻止了她:“我有一事相求于你,待你用完女娲石,能否替我转交给萧钰。接下来的事,她知道该怎么做。”
她交代完最后一件事便咽下气,月鸣抽了抽鼻子,安葬好玉娘后从山上下来。她隐隐感到不安,倘若出发前找星君替自己卜一卦就好了。玉娘的死都是因为那个负心汉,如果不是他听信了妖道的谗言,玉娘怎么会死。
月鸣觉得她爱错了人,换做是她,她才不会为了男人而丢了性命。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回钟游山前,她先去看望了玉娘刚出生的女儿。
夜深人静,她来到男人的府邸,男人坐在床侧垂着头,月鸣看不清他的样貌。他坐了很久,期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床。
他伸手抚摸玉娘从前睡过的地方,月鸣咬紧下唇,她恨这个男人。她不明白为什么玉娘不告诉他真相,这样做值得吗?她只是想让玉娘活下来,她不想她死。
玉娘用过的东西被他收了起来,或许是害怕自己睹物思人,又或是怕良心受到谴责,他开始回避玉娘的一切。妖道说他娘子是条蛇妖,他一开始是不信的,可是中元节那晚,在供奉女娲神像的庙宇,玉娘喝了他亲手递来的水后真身显现。看见人身蛇尾的玉娘,他对妖道的话深信不疑。
玉娘的女儿取名采儿,幸而他对采儿百般疼爱,可纵使他再怎么宠溺采儿,她觉得也只因为他对玉娘的愧疚。
离开苗疆,她去了雾墓山。这是她飞升以来第一次回去,相比钟游山,她还是喜欢这里,起码这里没有冷冰冰的陆苍。
对了,她还得想个法子请陆苍仙君将忘忧簪借给自己。
雾霭笼罩,山上的花都开了。她来到父王母后还有兄长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坟头简陋,连棵遮风挡雨的树都没有。
待了一会儿,她打算回钟游山。
就在此时,一只白色的狐狸从花丛中跳了出来。她往后缩了缩,见那只狐狸安静地站在原地,她放下了戒备。此地离青丘很近,山中有狐狸也属正常。不过她总听薛慈说狐狸狡猾,擅于伪装,擅于魅惑人心。遇见了千万别靠近,特别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
论道行,她比不过,论心机,她更比不过。跑是上上之策,所以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跑。
就在她跑出两尺远的时候,狐狸开口了:“仙子请留步。”
她心中一颤,怔地停下。她僵硬地转过身,狐狸刷地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儒雅书生,玉面狐狸千变万化,今日她终于亲眼见到了。她甚至不敢想,这只狐狸的道行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