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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梦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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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媛再次醒过来，环顾着四周，发现自己是趴在床边、枕着一套英语模拟题上睡着的，是她记忆中那间阴暗的出租房。她努力地回想自己上一段记忆，思绪开始混乱，她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记忆会直接跳到出租房，这代表着此时此刻她已经高三了。过去的两年，到底有没有按照她所改变的样子发展，她学文还是学理？过得开心吗？正想着，妈妈边掀开帘子边说：“快进来坐。”
顺着妈妈的声音，阿媛抬头望去，因为逆着光，她看见门口立着的剪影，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十分肯定的是王文远。一时间被混乱的思绪绊住，不知道该如何做。
只听见妈妈说：“这孩子，学傻了，咋不叫人呢？文远，你进去坐，你妈都交待了，这几天你就放心在我们家吃饭。我先去买菜，你先跟媛媛学习，等会饭就好。”
“谢谢阿姨，真的打扰了。”说着，王文远便朝着阿媛走过来。
阿媛没有获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又看着他走近，结结巴巴地说了句“王文远，你怎么在这里？”
王文远俯下身子端详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说：“阿媛，怎么不喊哥了。”
什么？哥？所以，时空没有改变，我只是又跳了一段记忆？阿媛开始飞速地在大脑中梳理当前的情况，为了不让他发现异常，只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哥”。让她喊一个19岁的小伙子哥，所以这段记忆可能真的会很折磨人吧。
“阿媛，你在发什么呆？”王文远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没有，我没发呆。”
“哦，那你写作业吧，不打扰你。我在边上等着就是了。”
“你不写吗？作业都做完了？”
“不太想，做题真枯燥，还没有写毛笔字有意思。”
阿媛一个白眼翻过，当年但凡知道他这么吊儿郎当地应付，害的补考了一年，她铁定押着他一天天好好刷题的。如果他今年能顺利地考上大学，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经历被朋友骗进传销组织的事情，是不是他之后的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想到这里，阿媛开口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放手拼一把，你还得在这里多待一年，那你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宏图志愿何时去实现，你想要自由自在地去远行，却被拷上高考沉重的枷锁，不得解脱。你真的理解并在践行着阳明先生的知行合一吗？”
王文远显然是有些被眼前这个姑娘的一番话惊到，先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此一般坚定的眼神、不卑不亢的语气是那么熟悉，是那个几乎都要被遗忘的初见。只是可惜，后来再见她时，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似乎忘记了他们在书店的约定，甚至是忘记了他这个人。与她在校园里相遇打招呼，她一脸茫然的眼神无比清晰地告诉他：“我们认识吗？”直到她搬来小院，他央求妈妈去跟阿姨熟悉，遇到她没带钥匙给她开门，被妈妈当众数落低着头，乖巧、懦弱地不说一句话。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与初见完全是两个模样，他甚至一度认为是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认错了人。可是，就在刚才，那熟悉的感觉，是藏在心底很久都没有碰触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他有些微颤地问道：“阿媛，是你吗？”
阿媛此时并不知道这个时空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自然也未能听出他真正的所问，没好气的说：“不是我，难道是鬼啊！赶紧回去拿试卷，我们一起写。”
看着王文远回屋的身影，阿媛才回过神开始在床上一顿乱翻，生物卷子、化学卷子、物理卷子......她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学理的宿命，可是已经结束高考十五年之久的她，水平可能连个二本线都够不着，刚还义正言辞地想拯救别人，这下连自己也拯救不了。待会要是坐在一起写作业，万一王文远向她问问题，她不得一脑门子雾水。所以当务之急，走为上计。想到这里，她便收拾床上铺开的作业塞进书包冲出小院，向学校跑去。
好在教导主任为了时刻盯着尖子班，从高一起，就将教室固定在他的办公室旁边，三年没有挪过。阿媛凭着记忆来到教室门口，心里忐忑万分，一踏进教室门，便急切地寻找她的救命稻草同桌秦青，果不其然，秦青刚好抬头看见了她，朝她笑着。于是阿媛大踏步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仔细端详了这个小姑娘，嗯，两年的时光，又张开了不少，只是这个假小子的短发什么时候才能留长呢。
秦青被她盯着看了半天，有些不自在地问：“阿媛，怎么了？我脸上有油笔印吗？”
阿媛回过神笑了笑：“对呀，像只小花猫。”
秦青见状赶紧从桌箱里去拿镜子照。阿媛也开始一边假装寻找模拟试卷，一边找她的日记本。她记得自己当年有记日记的习惯，兴许从那上边可以获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桌箱的最下边靠里，那本蓝色的笔记本被她翻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然后快速地翻看起来。扫了几段，她内心开始变得无比惆怅，原来一切都没法发生任何变化，满篇文字都是她对一些人、对父母以及对自己的不满和控诉，她还是那个从不吭声、从不抬头、从不反抗的阿媛。
所以接下来她该如何做，才能让一切变得不一样，而又不用触发时空改变，将她的记忆断层式跳跃。她一边思考，一边翻出了被揉碎的一模试卷，英语、物理不及格，其他几门也是勉勉强强，挑了几道错题看了半天，果然全部都还给老师了。且不论这次会在这里待多久，距离高考也没多少天了，可不能因为她导致阿媛最后连大学都考不上，再说了，她还想着拯救王文远那小子呢。于是，她快速地在脑子中回想当时备战考研上补习班时，老师在课堂上教得一些投机取巧的方法，至少让她可以快速地熟悉考试大纲。
先前阿媛复习只是一味的题海战术，很多不会做的题直接放过也不细究。当下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列出行动计划，或许是对自己过分得妄自菲薄，真正开展起来时，事情并没有像阿媛想象得那么难，有些知识她以为是忘记了，其实只是被封存起来而已，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打开那扇大门，让所有记录的知识碎片蜂拥而来。
能够禁锢一个人的只有他自身的思维。很多当时想不明白、做不明白的事情，当经历了更多事情以后，再回过头看，原来高考只是被妖魔化的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竞争，而且是有着标准答案、有应对策略、有足够准备时间的考试，自此之后，人生路上，再也没有一场如此纯粹的体验了。
阿媛正边思索边梳理问题点时，听到前排有人喊：“赵媛媛，门口有人找你。”她寻着声音抬头看见王文远，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
“你怎么来了？”阿媛有些心虚地先开口，刚才的不告而别，她得想个合理的借口解释才是。
“给你带饭呀！你刚一溜烟儿跑了，一直没等到你回来，我猜你应该是班里有事，所以让阿姨装好饭，带过来，再忙也要吃饭，知道不？”王文远边说边把饭盒递给她。
阿媛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找理由来解释了，便说：“啊，对，有点急事。那个晚自习完了，你来我房间，我们对下一模的错题，找下我们各自的问题。”
王文远疑惑地看着她：“小姑娘，你还真认真了不是？”
“记得哦，下晚自习赶紧回来，不许跑操场去偶遇女生搞对象！”
“你在说什么胡话？”王文远边反驳边拍了拍阿媛的头，接着说：“知道了，快进去吧！记得把饭吃了。”说着他便转身上了楼。
阿媛提着饭盒正准备进去，听见身后一声“媛姐”，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要和董于宁打照面了。所以只要时空不发生真正的改变，她还得跟这个人纠缠两年时间。想想都觉得委屈。但迫于眼前的情形，又不得不屈服，去尽力扮演好作为高中生的阿媛。于是，她回头，挤出一个括号微笑朝着他招手：“hi，有事？”
“你一模英语没及格，咋回事？谈恋爱了吗？你再不加把劲，我可真的要打败你了。”董于宁一脸欠揍的表情笑着说。
“我可谢谢你的提醒。打败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作为成年人，阿媛其实是能分辨出他的激将法，董于宁真的也是出于好心，只可惜那张贱嘴。但偏偏她就受不了激将法，瞬间内心的火噌噌往外冒，于是她继续说：“说到谈恋爱，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差把眼睛糊人家身上了。”
果然，这一招反杀，让本来笑嘻嘻的董于宁瞬间严肃了起来：“嘘，不要乱说，我才没有。”
“别在我面前演这出欲情故纵的戏码，假得很。喜欢就直接大胆追，搁我这扮演深情暗恋男主，小心降级男二哦！”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听你说话咋就这么让人不舒服呢。我错了还不行，懒得招惹你。”董于宁说完便折进了教室。留下话噎到嘴边的阿媛，这个人，真的很讨人厌。前一秒给你嬉皮笑脸，但凡一句话不顺他意，便翻脸不认人。这要真的是阿媛，保准又给气哭了。
晚自习铃声一响，阿媛便收拾好书包朝门口走去，晚上说好要和王文远一起梳理下问题，结果刚走到楼梯口便遇到了下楼的他，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朝校门口走去。
王文远先开口道：“阿媛，怎么突然开始努力了，连我也不放过。”
“没什么，就只是觉得苦海无涯，早日上岸，为上策。”
“上岸？”
这是十多年后的网络流行词，阿媛突然意识道现在还没有这样地说法，于是继续解释道：“对呀，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在高考的苦海里挣扎，大学的校门好比这汪洋大海可以远望到的岸边，我们需要做得就是拼命地往岸边游去，上了岸，便脱离这苦难了不是？”
王文远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挺有道理的。但哥的底子太薄，感觉要溺毙了都。”
“不要妄自菲薄，一个人的能力不能只靠这几门课程的成绩来衡量，你博览群书，写得一手好字，沉稳内敛，待人真诚，有理想和抱负。只是我们生于这样的时代，我们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高考是我们可以打开未来世界唯一的钥匙，我不想被阻隔在这里，我也不希望你被阻隔，所以我们一起拼一把，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呢。”
王文远侧着脸看着阿媛无比真诚的眼睛，说话间她的目光始终看向前方的山坡，坚定又神往。昏暗的路灯映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辉。他更加地确信是他初见时的那个姑娘，她终于回来了。
回到家，阿媛将他们打算一起监督备考的想法告诉妈妈，这个一蹶不振的孩子终于打算努力一把了，妈妈自然是开心地连忙给他们准备牛奶，然后悄悄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在台灯下，认真地互相指点交流着，时而拿笔记录着，心里缓缓地舒了口气。
有了大学和研究生公共课知识的加成，阿媛二模的成绩非但没降，还涨了50分。王文远的硬伤是英语，阿媛半斤八两的水平也帮不了他什么，她之所以能及格，全凭四六级、考研被迫学到的东西。但相比两个人这一次的考试成绩都提升了不少。接下来，她开始带着他一遍又一遍做历届的真题。
阿媛说：“我以前都没发现，其实考试的答案就在这真题中，只要我们研究透了，找到出题规律，题型的逻辑，解题思路，关键得分点，还有出题老师设置的坑，能够避开它。比做多少套模拟卷子有用的多。当然了，模拟试题更多的是锻炼我们的答题速度，在考试中对时间的分配方式，形成肌肉记忆。文远，你逻辑思维要比我强很多，所以找出题型规律这个任务就安排给你了。到时候我们共享下笔记。”
“好。”王文远听着她清晰的分析思路，还不忘给他安排任务，让他也有参与感，成就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嘲地想，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断地钻研书法和历史，总以为书里自有他想知道的答案，但在考试这件事上，他真的有些无可奈何的弱势，无论他怎么用功，似乎都于事无补，久而久之，他便有了将就的心态。眼前这个姑娘的一段分析，突然有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清醒感，他好像开始找到突破的点。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
“没啥，就是觉得阿媛真的很厉害。”
“英语不及格你也觉得我厉害？”
“是非常厉害，能考进全县最好的班，怎么可能会不厉害呢。”
“谢谢。”
王文远听到谢谢两个字时，突然激动的拉住她的手说：“阿媛，是你，我们高一第一次在书店遇见，是你对吧。”
阿媛有些被他的话震惊到，不是时空没有改变吗？他怎么会有高一的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震惊之余，她试探地问：“你记得？”
王文远很热烈很认真地向她点头：“阿媛，我记得。”
阿媛突然不可思议的笑了，当她还在梳理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漏洞时，听见王文远兴师问罪的声音：“所以，阿媛这几年为什么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害我伤心了很久，还以为你觉得我是普通班的学生，给你丢脸了。”
“怎么会？”阿媛迫切地解释到。
“傻瓜，逗你呢。”王文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到：“最开始确实是这样以为的，校园里几次打招呼，你都很茫然，所以后来也不敢再打招呼了。直到你搬来小院，我给你开门，我第一次来你房间，才发现你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了，感觉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是发生什么了吗？”
阿媛一时语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边想边开始编：“我，我当时被班里的男同学欺负了，怕的要死，所以有一段时间很害怕和男生说话？”
“被欺负，怎么回事？哥去收拾他们去？”
“没事，都过去了。你说你咋收拾，难不成打一架，被学校开除不成？逞能了不是。”
“不是，我妹妹被欺负，这种事忍不了。”
“那个，我说，可不可以，我是说有没有可能，你不要老拿我当妹妹看，你也没大我多少。”阿媛一想到他们之间所有悲剧的开始皆因他一直拿她当妹妹时，心里生出难以压制的悲伤，所以，如果可以早一点告诉他，会不会就会不同了。
王文远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很快笑着说：“好，知道了，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