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芦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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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淮明，已经不剩下多少时间让他做充足的准备。
边渡领着人走进书店，骨瓷般洁白通透的风铃于摇晃间撞击到了玻璃门上，发出清脆的微响。
“你可总算回来了。”
齐律闲适地坐在收银台后，摘掉眼镜从报纸里抬起头，懒散地打了个哈，看向踏入店内的陌生人。
“这位是……？”
“我叫孟柒，八年前，在镜城收容所就职。”
她有些局促地挽了下长发，眼神不安地四处打转。
边渡站在门口，等人走进去后，把风铃摘下来，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
他简单解释道：“泉先女士的任务不太好从正面下手。”
“所以，你就这样直接把证人带进来？”齐律撑着桌子，诧异地挑眉，“不怕我这地盘和其他地方一样被炸掉？”
他说完摸了摸下巴，寻思道：“总感觉不太对，照理来说，这个据点老早就曝光了，怎么偏偏没动静呢。”
边渡一时没作答，慢条斯理地把风铃给挂了回去。
“你想知道？”
他平淡地看回去，表现得若无其事。
“知道又如何？”
齐律迎上他的视线，没多久就懈了气。
“你有什么计划我也不方便过问，万一牵扯到保密内容就糟了。”
他常年待在外城，一来不像是边渡全国到处乱跑，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渠道，二来不像虎姑，作为能和泉先直接联络的高层，有资格得知核心的安排。
精神系的术式实在防不胜防，自己要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还得提心吊胆，谨防祸从口出。
边渡耸了耸肩：“确实得保密，不过想调查清楚，仅靠外边的人手还是不太够……”
齐律深呼吸，把报纸拍在桌上，没个好气地说：“想叫我帮忙可以直说，最近人手紧凑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有事没事撬我的墙角。”
“‘月桂’抢走的信徒越来越多了，简直像是蝗虫一样无处不在。”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南大陆新过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所谓的‘达芙妮’敬畏非常，都赶得上以前大洪水时期教会底层对泉先的虔诚程度了。”
边渡听完，视线的焦点默默地转移到贴墙站的孟女士身上。
对方低头摆弄着照相机，满脸茫然空白，疑似神飞天外，但在接触到视线后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炸毛的猫站直了身体，警觉地抬起头四处寻找，对上了他的视线。
“如果你们口中的月桂和达芙妮，是指赫拉克勒经典剧目里被日神切割的那位，”她低下头去，抬手捂住了右耳，“原因很可能是埋在南大陆地下的炼金实验基地。”
齐律和边渡飞快对视了一眼。
“南大陆流行戏剧文化？”齐律斟酌着问，“怎么从没听说过？”
那边连温饱都存在问题，哪里来的心思保留文化火种？至于炼金基地，听上去就更可疑了。
毕竟炼金术早已失传，能冠上这个名号的，只可能是战争前的时代留下来的东西。
但教会在南大陆巡回了不知道多少遍，到底不如原住民，竟然毫不知情。
“天火降临后，黑夜会更加漫长，感光细胞也会更加敏锐，能够轻易地捕捉到实体灰色的轮廓，却无法看清书本上的字迹和图画。”
孟柒难为情地笑了笑，小声解释着。
“我们平时的生活里没什么消遣，下一次天火会在什么时候降落到什么位置也无法预计。无处不在的死亡的威胁下，戏剧、故事和音乐成为了一种硬通货。
“也许下一秒，烈火就会把所有生命与空气一并吞噬殆尽，但能在有限的时间里遗忘所有的一切，兀自沉浸在短暂的空白里，我们无法拒绝这种虚假的快乐。”
室内骤然陷入静默之中。
南大陆的生活对于另外两个人来说实在有些太遥远了。
齐律偶尔会在教会人手不足的时候替其他人去那边走一趟，也是为了补充人口，全程带够了干粮，和当地人没太多交涉。
边渡更是从来没走过海路去东洲以外的地方，虽然魔纹武器能够弥补一部分不足，但那是以充足的能源作为代价换取的。
倒是碧蝎远程授课时，偶尔会谈及她在西洲或是南洲，总之，如果不借助地下迷宫的遮蔽，她绝不靠近淮明乃至东洲哪怕一步。
风铃轻响，乔茜匆忙间推门而入。
她撞了满头褐红色烟雾，一个气没喘上来，呛得咳嗽个停。
“这是怎么了？”她挥了挥手把雾气拍散，在涌动的食欲中忍不住深吸了口气，“你们三个在这儿表演木头人？”
边渡尴尬地偏移了目光，视线落在门口的风铃上，立刻转移开话题：
“你练习的作品效果不错，材质和魔纹的搭配十分沉稳，接下来只剩下大量练习，如果感觉到瓶颈，可以多做一些尝试，或是借鉴一下以前的炼金物品的思路。”
乔茜得到夸赞，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很快抬手遮住，故作沉着地咳嗽了一声：“只是普通水平而已。”
边渡反倒因为她的应对而愣了神，无声地摩挲了下串珠，垂下眼，收敛了几分思量。
“她很喜欢魔纹，不是吗？”
耳机里放轻的叹息声。
“虽然这份喜欢，不知道有多少成分是因为这能让她更好地保护自己，但我们过去亦是如此。如果她没有那么罕见的术式、如果她更普通一点……”
它真诚地戳破了他几个月前的打算，把友善的师生关系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那毫无虚伪的口吻和边渡判若两人，但其潜藏在话语里犹如旁观的冰冷，又犹如镜子般清晰地复刻了最深处的本质。
“也许我们就不会考虑，在她的术式成熟后，不得不收割掉她。”
在教会渡过的童年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少印记，比如浅薄的道德，和动物般捕猎的习性。
边渡闭了闭眼，他能感到内心有几分挣扎，但这挣扎又太过浮于表面，反倒虚伪可笑起来。
说到底，仅凭一个新生吸血鬼的精神控制术式，真的能够对碧蝎造成影响吗？想必是不能的。
为了达成逃离束缚的目的，他在以乔茜为原材料制造魔纹武器时，必须不断往里面添加薪柴，至少要把魔力打磨到得和碧蝎同样精纯。
然而，那在魔力越发惰性的现在，近乎于是不可能的事。
边渡蹲下身，从怀里取出信封交给她：“帮我转交到沈慈手上，尽可能避开他身边的人，包括已经被术式控制过的。”
“有人会拦我？”
她若有所思地抖了抖信封。
“你的意思是，在他们的人里，除了我，还有没被术式控制的，装成了受到术式控制的人混在里面？”
那听上去多半是不怀好意。
乔茜啧了一声，把信收进薄外套的口袋里。
“不知道。”
边渡默默摇了摇头，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保密。
“目前得到消息说有人盯着他，你也应该早就发现这点了，不过，那人到底是谁，是否在他身边，尚未可知。”
“我是怀疑那位女祭司，但也不能排除她也只是诱饵的可能性。”
他站直了，从手串上剥下两颗石珠给她防身。
“沈慈到底是她坦诚相待的合作对象，还是她隐瞒和操控着的棋子，假如能把这件事给试探出来，圣堂的底细也能摸清个大概了。”
乔茜盯了他一会儿，撇了撇嘴：“好吧，我去去就回。”
她转身走了，边渡还出神地望着门外。
齐律忙不迭地咳嗽起来，等边渡收回视线，才不紧不慢地把烟掐灭，扬起眉笑道：
“你也敢把人放出去？就不怕她离了这地，回敌人老巢去了？那姑娘原本就是他们组织的人吧？”
“没必要。”
边渡从角落里抽出两根折叠凳，展开放店里，孟柒正对着齐律坐下后，他也坐在了靠近收银台的侧面坐下。
他随手拨开桌上的涂彩铝盒，取了两颗褐红色压片糖丢给对面慌慌张张的孟柒，自己也咀嚼吞下一片，才感觉在外奔波许久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
“圣堂可能是敌人，但沈慈还有余地。留下条沟通的渠道，到时候也好商量。”
齐律听了他的话，仍是不太相信：“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他身上的疑点。”边渡揉了揉眉心，“他叛逃的经历里还缺少一个关键的动机。”
“不是为了权？”
齐律优哉游哉地反驳，咬字咬得轻忽又散漫。
“北郊那地方不把吸血鬼当人看，逃来淮明也无可厚非。虽然我们这儿也算不上什么好去处，但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只是想保住性命、活得好点也不算困难。”
“他的渴望不像表面上那样迫切。”
边渡咬住了糖片，舌尖一滚咽了下去。
“受到权力驱策的人难免会在言辞和行为中展现出支配他人的想法，但沈慈的术式还不如乔茜富有攻击性。
“通过术式判定一个人的品性确实有些片面且武断，不过相比随时可以更改的言语，术式反倒要更加直接。
“术式作为一种纯粹的机能模块存在于人身上，它们不会说谎。”
齐律摸了摸鼻子：“你这样认真，倒是叫我没法挑刺了。”
他自己同样是吸血鬼，不同于边渡只是把术式作为参考，他更加笃信术式能体现一个人的本质。
边渡一时没说话。
就算沈慈的言行受到他人操控又如何？在教会高层看来，敌人依旧是敌人。
除非其能发展到和北郊一个程度，恐怕永远不会正眼相待。
但真到了那时候，头一个想要摧毁他们的，必定是同样处在淮明市的自然教会。
同样，沈慈内心真正的立场，相比表面上的站位，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作者有话说第58章 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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