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捆绑 ...
-
当沈慈闭上眼，颅内的宇宙便如同光盘缓慢而优雅地旋转，他听不见外界的响声，也听不见来自内部的声音，他的心灵成为了虚无，淹没在黑色的世界，扩散成每一个吞噬着微光的粒子。
星星的尘埃环绕着重心悬浮，有如呼吸般的膨胀于静谧中起伏。沈慈有意地在此间寻觅着思维的碎片，他拨弦的手既没有形态，也无法在虚空中传递任何声音，仿佛海面上的涟漪般，渺小而脆弱的波纹持续向外辐射。
距离无意义，因此，时间也失去了意义。从此端抵达彼端，不过一个瞬间。
“他有意避开淮明市外的眼线。”沈慈缓缓睁开眼，“应该是北郊动手了。”
陈春草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默不作声地从口袋里拿了一颗糖，拆开糖纸递给他。
沈慈轻声道谢后接过，放入嘴里。
甜腻的工业糖精融化在舌面上，清新的苹果香气涌上口鼻，些微的酸涩和塑料般的质感残留在口腔，他缓缓吸气、呼气，情绪逐渐平复。
糖果虽然不能补充魔力，但却能安抚使用精神术式后的眩晕感。
术式越是强势，弊端越是明显，不止是在消耗上，更是在人体的承受能力上。
魔力的消耗速度成倍增长，控制术式范围和精细度需要压榨的体能，以及术式构筑的复杂度造成每次启动时的脑力占用。
沈慈把自己的术式从鸡肋一般的“视觉同步”，一次次加深复杂性，构筑成“思维网络”。
前者只相当于摄像头，能够监控到实时的画面，除了窃取情报毫无作用。
后者则是相当于把电脑连接在同一个系统内，储存的信息随时能够翻阅，还保留了互相传递信息的能力，但消耗却迎来了不可避免的增长。
为了限制无效的消耗，他的术式也从被动持续的不可控生效，转变成了主动触发式的短时生效。
这里面固然有他自己努力的作用，但研究所踩在人体极限上的开发才是更重要的因素。
沈慈承认，倘若没有研究员们集思广益，他那既没有攻击力，也不具备控制能力很难走到今天的程度。
他感激他们，但感激也不妨碍他继续下手，况且资源有限，他们早一步，自己就会迟一步，据消息，巨蛇苏醒的时间相比往年越来越多，稳定的局势注定会打破。
谁会打响第一枪？
沈慈猜不到。
要说压抑，在以镜城为中心的东南地带，小丑派对这一组织的内部氛围最为压抑。
他们很容易被激怒，但最后做出的决策又总是在逃避。
因为奉行及时行乐的准则，无论是对盘踞西南的巨蛇、国内分裂的状态以及国外的混乱，都采取了一种冷眼旁观的漠视态度。
可以说，是把“为了生存而生存”做到了极点。
这样的势力，很容易被挑拨，但又很难触动到他们的底线。
在他们看来，所有人都掉进了泥潭里，早一天晚一天毫无区别。
沈慈思绪紊乱，在闪现般的记忆碎片里，他看见货物从东面的平原进入港口，继而运送到火车站的书店门外。
那个棺材——不，确切的说，那是个密封得像是个棺材的培养皿。
就算别人认不出来，他在北郊待了将近十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其中的问题。
隔绝环境的金属、保障生命的内循环系统、魔力值扫描仪、激光安全密钥……什么危险物品的运输用得着这样高规格的保护？而且还特地把东西给送到淮明？
沈慈心中很是不安。
他让舒遥给乔茜送信，带着培养皿到医院，这时已经过了一个下午，足够教会的人做完检测了。
“齐律坚持要等边渡回来再动手。”乔茜无奈道，“他们认为，让专业的人进行分析更加安全。”
边渡的术式确实在成分检测上有着天然的优势，相当于是给一台扫描成像的机器配上了人类的智能，重构得出的成果也会以更符合人类理解的方式呈现。
但前提是，边渡是自己构筑的术式，而不是植入了的某种机器，或是在身上刻画了检测功能的魔纹。
沈慈和陈春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平静得如出一撤，却又仿佛有暗潮在深处涌动。
沈慈不太相信边渡是吸血鬼，因为不符合北郊收集的数据推断的结果，但鉴于他的行为模式，又多少对曾经老东家做出的判断有些犹豫。
而陈春草纯粹是不在意，相比对于计划大有助力的魔纹，边渡的种族完全无关紧要。
吸血鬼不仅吸食人类的血，还吸食同类的血，说到底，人类和吸血鬼既然都可以作为食物，那这两者就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能让他们感知且重视，只不过是自身从人类到吸血鬼的心理变化的过程，甚至其他同类的心理，他们都毫无了解的兴趣。
陈春草抬起头：“恐怕还是起了让人替死的主意。”
她似乎是在暗示，是教会完全没把边渡的生命放眼里，把他的所有价值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用。
沈慈倚靠在湖中亭台的阑干上，侧头看着昨日的暴雨打碎的残荷，静默着思索。
从上次行动来看，教会对于具备工匠这一身份的边渡。无疑是相当看重的，否则也不会派出核心成员，为了救他而大动干戈。
当然，也不能排除，那一次是圣堂招惹太过，将其激怒的影响，名义上要保护工匠，实则和边渡此人毫无关系。
虎女一遇见陈春草就打飘了，她没有影子穿梭的能力，还要远离目标，唯一的解释，便是她真实的目标不是带回边渡，反倒是圣堂和陈春草。
“她和你很熟。”沈慈说这话听着像是指责，但语气偏偏平淡无奇，话头一转，就直白询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内情。”
陈春草身上的破绽不少，但每一个都影影绰绰，叫人摸不清底细。
她看上去不像是个疯子，偏偏能做出在淮明市已经有了一个堪比神明的怪物后，还要虚构出一位不存在的月桂女神建立组织，在明知道他们并没有绝对的武力保障的情况下，还去抢夺自然教会的人口和资源。
正常来说，这种荒唐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偏偏教会停手了，踩刹车的速度之急促，让他这个当事人和所有旁观者都觉得莫名其妙。
沈慈不由想起了自己刚接手医院的时候，前任院长的残党和教会同样也是如此莫名其妙地驻足观望，等他都收拢了手中的资源，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封城。
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未免太过巧合，要说这两件事有关系，那又太过牵强。
总不能每次幕后之人都传递错误的情报偷梁换柱，结果还每次都把教会的人给唬住了，乃至于事后造成的效果都一模一样。
自然教会崇尚回归自然，又不代表他们真的所有人都是未开神智的野兽，用血肉重组变化成动植物的样子，内里依旧是人类的心核。
怎么可能像是兔子一样，第一次撞到木桩上被猎人给捡回去，第二次还是在老地方撞到木桩上被同一个猎人给捡回去。
无论怎么怀疑，陈春草目前都没有展示出年龄之外的疑点，虽然在教会核心年龄不明的情况下，这本就是最严重的疑点，但沈慈却不能把她的伪装给撕开。
影子穿梭的术式很重要，在边渡掌握着的地下迷宫疑似大型空间魔纹道具时，就更是重中之重。
他自己的术式打造成了荣光圣堂的地基，那么，陈春草的术式，就是保障圣堂的机动性和攻击力的杀手锏。
体能类的术式能大幅度提高人的体力、速度、力量甚至是免疫力，同时带来强大的个体杀伤力，让每个人都成为强悍的人形兵器，但精神类术式却做不到。
在这之中，像是占卜、幻觉这种具有实际效果的已经很稀有了，更多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说是在展示人类潜意识的多样性和无序性。
怪异又无用的能力占了大多数，而如同控制和影中穿梭，就像是在一万人里购买的彩票里中了头奖。
沈慈不能否认，他自己最开始也是多样性样本中的一个，直到北郊把他从一群平平无奇的小孩里挑出来，执着于开发他的术式极限。
否则，就算当初小丑派对里的老师，像是扫盲一样教导小孩子们二次构筑术式的技巧，他一样不会选择如今这个方向。
因为没有杀伤力，没有威胁性，偏偏还极度依赖于团队合作。
如果不是以前在北郊，逃离北郊后又如计划中顺利创建了一个新组织。那么，他现在说不定会沦落到和曾经的乔茜同样的境地，在教会的势力范围内任人宰割。
倘若连自己的班底都没法建立起来，他还不如不叛逃。
不，至少，他不会往西南这边走，而是从东南渡口去南大陆，好歹在混乱的地带没有超出规格的生物，他也能搏出一条生路。
但他的后手全部生效了，甚至有点顺利过了头，这下子，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不小心走进了不知道谁布的局里。
沈慈怀疑前任院长的助手，不，甚至不用怀疑，但就年龄就能知道，她绝对不是人事资料上那个才毕业两三年的大学生。
可他没法放弃她，这样一个杀手锏，哪怕他怀疑以她的精神抗性，自己的术式根本起不了丝毫效果，但既然她都摆出了一副忠诚不二的作态了，要是不用，自己岂不是个傻瓜？
“反正已经被盯上了，就这样吧。”
沈慈概括着自己的心理过程，默默叹了一口气，提起精神，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对面。
陈春草捏住下巴，沉吟片刻。
“非体能类的吸血鬼，在教会很不受欢迎。尤其是精神类，经常被抓捕，作为宴会上祭品。”
她声音轻柔缓慢，如藏匿在雾中的雨夜，冷清又低沉。
“教会的人说过，精神类的味道很糟糕，但每次捉去交给泉先时，她都会很高兴。
“她一高兴，教会底层就能得到更多的食物，教会的核心，也能得到更多的魔力。”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捆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