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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面具 ...

  •   时间回到一日夜之前,乔茜沉默中落到了队伍的最后。

      她凝望着登山的阶梯,望着转角处不疾不徐向上走的一个个白袍人的背影。

      抬起第一步,还没踩稳,身侧刮起一阵轻柔的微风,脚下的碎石随着风滚动起来。

      尖锐的石块带动风势越发急促,溅起泥浆和雨水落在她的衬衫上。

      “啧。”

      她的右手按在左臂的骨质袖箭上,疾步向后跳,自墙后掠过的黑影沉重地落到了地上,留下四道深深的爪痕。

      “请止步。”

      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女孩坐推动着轮椅的机关,挡在上山的石阶前。

      “山上很快就会乱起来,还是不要上去比较好。”

      “你们有什么计划?”

      乔茜站在陡坡下,望着阴沉雨幕中晦暗的身影。

      “不,不对。”

      她很快反应过来,目光锐利地逼视上方。

      “沈慈那家伙,给你下了什么命令?”

      “没有命令,”女孩从容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偶,“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也是所有人的意志。”

      “意志?你们还能有意志?”

      乔茜挑了下眉,毫不留情的讽刺截然不像是在面对昔日的朋友。

      “你要看看你们的表情吗?就算自己察觉不到,也总能看见其他人的脸吧?

      “那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具雕刻出来的产品,说着全是自己的决定,扪心自问,你还记得过去的你是怎样一个人吗,舒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维持着平静,手指扣动机关,骨针弹射出去。

      “叮当。”

      沙尘凝成面具,挡在了对方的脸上,骨针落了下来,于是,乔茜也陷入沉默。

      “它不适合你,为什么不把你最初用的媒介拿回去呢?”

      舒遥主动撤去面具,清丽的外貌在雨中渲染出朦胧的温柔。

      她摊开的掌心上,躺着一枚刻着不死鸟图案的纪念钱币,圆滑的轮廓泛着黄铜澄明的油光。

      “你看,我把它从沈先生那儿要来了。”

      乔茜不能说自己没能被打动,那太虚为了。

      她注视着古钱币,但最终,却将视线移到舒遥的脸上,心绪极端复杂。

      “我违背了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她听见自己缓慢又艰涩的声音,“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同伴了。”

      “乔茜,”舒遥只是叹气,“我没有你精准控制情绪的天赋,也许对你来说,我只是过路人,甚至在沈慈眼中,我和你也都不过是他实现理想的道具。”

      “可我做不到。”

      她面容苍白,平静的目光近乎寡淡。

      “一边和人打好关系,一边把人当成资源和金钱这种事,我永远都做不到。

      “所以,我来找你。这件事不止沈慈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只要你还有价值,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不会为难你。”

      说完,舒遥举起布偶熊挡住下半张脸,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们依旧是朋友,今天是,昨天是,明天也是,我们会有数不完的明天。

      “把你那无谓的责任心抛开吧,大人们正忙着,没人会在意波澜下两个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友情。”

      乔茜沉默了。

      她想起了,自己与舒遥在冰库中的初遇。

      不同于她是被教会的清扫人盯上,设计驱赶到了淮明市,舒遥是主动找上自然教会的人,希望能够成为供桌上的食材。

      在那之前,舒遥本身就处于重病之中,她的父母为了求医把她带来淮明。

      可治疗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了,她在激烈的求生欲中激活了体内的魔力,转化成吸血鬼。

      她的父母发现这点后,惊慌失措地逃走了,连告别也没有,把她遗弃在医院里。

      舒遥日以继夜地构筑出了能代替肢体,让她能重新拥有移动能力的术式,可惜的是,她在人类时期患有的疾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速了恶化。

      她选择了死亡,在不久后,沈慈打开了冰库,她们获得了自由,但那并不是对方所愿意见到的。

      “我很高兴看见你愿意离开医院。”

      乔茜依旧保持着沉着冷静的态度。

      “所以,沈慈用什么方法,挽回了你的健康?”

      希望,千万不要是用的北郊的技术。

      跟在边渡身边的这段时间,她经过了一番恶补。

      如今,她对于国内几方魔力能源技术的几方势力,不说摸清了底细,至少有了个大致程度的认知。

      “挽回健康?不不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舒遥怔了一瞬,连忙摇头。

      “连自然教会都束手无策,你怎么会觉得沈慈能治好我的问题?”

      乔茜闻言,眼中浮现惊惧之色:

      “是啊、为什么……”

      沈慈其人确实有一种值得信赖的气质,那很大程度上是习惯于使用术式后,残留的魔力强化了其肢体语言上心理暗示的特性。

      就像持有隐蔽术式的人,哪怕不动用术式,日常生活中也会染上保持隐蔽的习惯,会逐渐失去存在感。

      沈慈给人的感觉,同样来自于他使用术式时,将自己的思想烙印在别人身上的行为。

      他借用别人的耳目观察世界时,受术者上便如同他位于身体之外的一个侧面。

      客体与主体不分彼此,私人与环境模糊了界限。他已不仅是他自身,还是他与所有受术者加起来的总和。

      他的意识在这过程中膨胀,于是,重新在所有人意识构成的海洋里,寻找到一个支撑他的平衡点

      ——一个只能属于他的身份。

      陈春草做的,即是在他决定抛下北郊后,给予他一个新身份。

      时间回到现在,寂静的湖畔,巨蟒从石像上滑行而下。

      它一口吞掉正与李嘉年交谈的小女孩,变形为先前他们见到的红发少女,慵懒地伸展了下手臂,慢悠悠地大了个哈欠。

      “临时捏造出来的身体还是有些不太灵敏,现在可以说了。”

      她嗓音轻快活泼,带着一种碎珠般的清脆,深色的皮肤上遍布着岩石般的裂痕,时而红色的暗光如错觉般,在裂开的纹路中转瞬即逝地掠过。

      “他和崇拜月桂的组织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把无关紧要的人带到我面前吧。”

      李嘉年的身体有些僵硬,低下头不敢看向对方,咬了咬牙:

      “他是我们安排在外城的线人,月桂组织的首领,曾去他的店铺购买武器。”

      上午他来做祷告时,他还不明所以:

      泉先为什么突然醒过来,让他叫来边渡这个早在多年前就沦落到教会边缘的人士。如今一看,问题根本不在边渡,而在那个没有名字的新组织杜撰的信仰图腾上。

      没有名字也不重要。

      李嘉年回答之际抽空想着。

      女神如此在意他们的月桂标识,那就叫月桂组织好了,反正到底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

      “我可以解决这个组织的人。”他恭敬道,“如此一来……”

      “嘘。”

      泉先竖起食指抵在唇上,略微垂下眼,姿容端庄之余,更添一抹莫测的神秘与鬼魅。

      “别惊扰它们。”

      李嘉年面露迟疑:“恕我愚昧,您的意思是……?”

      “这孩子不是已经和头羊搭上线了吗?”她随意地吩咐,“先瞧瞧那群小麻雀想做什么吧,要是能知道背后有无与我一般的存在就更好了。”

      “不过,想必你们也具备这样的能力。”泉先沉吟片刻,“若是你们得知了,也必然是他需要让你们得知,不过,可能仅仅是想让你们知道。”

      她脸上浮现出些微的嫌弃:“那人通常以玩弄别人的心绪为乐,虽然总藏匿在面具后,但有很强烈的表演欲。”

      边渡这下觉得棘手了。

      如果真和泉先同级别的生物产生关系,那么此事完全超乎了他甚至是教会能够处理的范围。

      不过,事态真有如此严重吗?

      也许只是对方多虑了,毕竟一座人类的小城里聚集两个怪物,他们还彼此熟识,未免太过巧合。

      “您知道他是谁吗?”

      无论如何,既然对方下达了任务,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泉先听见他的发问,如同刚发现这地方还有另一个人般,发出一声惊叹。

      “非常均衡的魔力。”

      她赞美似的说。

      “难怪我之前都没注意到,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了,就像是死物一样。”

      李嘉年则迅速地意识到泉先说话时的态度不对。

      在八年前,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却不过是在半梦半醒间懒懒地把头凑过来,嗅闻了一下就颇感无趣地睡了回去。

      这肯定和“月桂”有关。

      他想也不想地判断。

      “这样很好,你一定程度会引起他的注意,又不会引起他的警惕。”

      她的神色愈发温柔,隐约能看出几分长辈特有的慈爱。

      “祭司。”泉先吩咐道,“如果他来找我,可以直接让他进入谷中。”

      李嘉年却为此皱起了眉:“恕我直言,这对您有点太危险了。”

      “月桂”既然和泉先在同一个层次,泉先又深受重伤,万一对方有什么打算,他们这群人连参与其中的资格都没有。

      一旦泉先跟随那位同类离开……

      他的心情愈发低沉下去。

      整个淮明乃至东洲,就会失去最重要的食物来源。

      “如果是他手下的人类,不需要我,你们可以随意解决。”

      泉先难得耐心地解释。

      “如果是我所想的那位,你们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任何作用呀。”

      ——食物就仅仅是食物而已,不要思考解决能力外的麻烦了,简直是胡乱给人添乱。

      她什么也没说,就连表情依旧是一副菩萨般温柔宽容的模样。

      边渡却在她脸上看见了话语,轻飘飘的到来,轻飘飘的落下,如同柳絮落在湖面上,风一吹便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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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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