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吴尘

10、第 10 章

　　胡仕达的回复是在他睡着后发过来的，他早晨睁开眼就看到胡仕达说：“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正在办各种手续，不过，我们办公室有一个漂亮姐姐。”还好，胡仕达没有对那么晚自己还给他发消息起疑。

　　上午杂志社人还算齐全，毕竟今天是分配任务的日子，虽然平时大家也没把工作看的多重要，但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还是要掂量掂量的。肉再少，也都想多分一块，即使都是些汤汤水水，也不可能平均了去。每个月的这一天，每个人都像是刚从隔壁那些朝阳企业中接受过洗礼一样，别说老陆让他们拿出人家一半的干劲来，现在就是去冲锋陷阵都没有退缩的，毕竟最后月末总分算下来，是能直接决定自己拿到手的钞票厚度的。

　　丹姐因为在杂志社地位高，平时又总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所以开会之前也没有人跟她打听些什么。但周逸不一样，年轻，资历又浅，不好拿架子，就总有人过来探探风向，想提前知晓个大概，再酝酿个说辞，待会开会时好给自己抢点好资源。

　　周逸刚坐下，就看见老付端着个养生杯走了过来，脸都笑开了花。

　　“呦，付爷，好久不见啊。”周逸说。

　　“看看你说的，怎么就好久不见了，上周……上上周咱们不刚见了吗？”老付说。

　　“对，对，刚见过，”周逸看着老付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您老人家找我有何贵干啊？”他明知故问。
　　“你们昨天是不是开会商量这个月专题的事儿了？”老付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说，“说说，大概什么方向？”

　　“您不去问问丹姐，她是主策划啊，或者您直接找老陆，直接让他给你一份不更省事。”周逸往后躲了躲，配合着老付也压着声音说。

　　“我才不找他们，说话太伤自尊。”老陆说，“我就喜欢跟你们年轻人聊天。”

　　“主题是‘穿越新周期’，可能要采访一些企业和专家。”周逸也没再卖关子，他反正也没打算跟他们抢，至于谁拿多点拿少点他也不在乎。

　　老杜点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冲着周逸竖了个大拇指，端着他的茶杯慢悠悠的走了。

　　“老付，套出话来了？”半道碰到刘姐，少不了被揶揄几句。

　　“我就跟年轻人聊聊天，关心一下年轻人的成长。”老付笑着说。

　　“您可真伟大。”刘姐撇撇嘴，冲周逸走过来……

　　10点的大会，谁也没迟到，会议室平时看着挺宽敞，这会儿挤满了人，到显得有些不够用了，有的干脆直接两人坐一把椅子，半边屁股悬空着。此刻，周逸和陈详就是这种坐姿。他其实不喜欢和别人靠的这么近，但无奈陈详来的太晚，非要和他挤一挤，他也没办法拒绝。

　　老陆终于姗姗地来了，门一关，嗡嗡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老陆把策划方案丢给周逸，示意他给大家发一下。然后对谢丹说：“你给大家详细讲讲。”

　　讲或者不讲，大家其实并不关心，就像今天吃不吃饭一样，饭，总是要吃的，至于怎么吃，是吃大锅饭，还是开小灶才是最重要的。分发下去的策划方案有三页，大部分人没有耐心把那些选题背景和选题意图看完整，谢丹还没把选题背景讲完，就听会议室接连不断翻页的声音，大家更关心的是后面的肉怎么分。

　　老陆一拍桌子：“看来你们也不用听了，都消化的很快啊。”

　　翻页的声音消失了，大家抬起头看着老陆，虽有些忐忑，但眼神里更多是期待，期待着他赶紧进入关键环节。

　　老陆没说话，空气起码静止了两分钟，谢丹才清咳了一声，跟老陆说：“要不直接分配任务吧，策划方案写得很详细了，大家回去可以慢慢看，不了解的可以再找我。”

　　“都说说吧，有什么想法？”老陆板着脸说。

　　会议室仍是一片安静，看来是没人有想法。“老付……“谢丹看着老付喊了一声。

　　“啊，我也没什么想法，写的挺好的，挺好的。”老付笑着说。

　　“这会儿没想法了？我看你平时想法挺多啊？”老陆瞪着他，然后转头看着大家说：“那直接分配任务吧，哪些自己能做，都说说。”

　　这下有声音了，一阵交头接耳后，老付先开口了：“我要不还是负责采访几个智库专家吧，也都是老面孔了，跟他们熟，他们也愿意跟我聊。”

　　“嗯，你倒是会捡轻松的。”老陆揶揄道，“平时一开选题会你就跑，分任务了你到积极了。”事实上，这种选题采访专家的确比采访企业要容易的多，毕竟企业有更多考量，而专家却需要向外输出自己的观点，他们与杂志社是共赢的关系。

　　不过，至于能谈到什么程度，谈的透不透彻，专家也是要看人的，毕竟熟面孔更让他们放心，不会断章取义，也不会浮于表面。老陆深知这一点，他虽然看不惯老付每次捡巧卖乖的行为，但是也知道他是最合适的。

　　“那你就多费费心，争取聊透彻。”老陆说。

　　“您放心，他们还都卖我点面子。”老付继续咧着嘴说，“我觉得我们不能只展示他们的观点，咱们自己也得有观点，我也可以写篇文章，作为专题的开篇，您觉得怎么样？”对于出风头的事，老付还是挺积极的。

　　“这个策划里有，你不是刚才看挺快的吗？没看到吗？”老陆瞥他一眼，“我打算让周逸来写这个开篇，他挺有想法，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老付讪讪地笑了笑，像是不甘心一样又替自己争取了一下：“我是怕年轻人写不好。”

　　“要不让付老师写吧，我肯定没付老师写的好。”老陆刚想开口，周逸已经把话说了出去。

　　“好，好，年轻人以后有的是机会锻炼。”老付的脸又笑成了一朵花。

　　眼看着老付把省事的抢完了，刘姐也不甘示弱了，几家大企业不是和刘总熟，就是和哪个公关总监上周刚刚吃了饭，人家就认她。“主编，刘总上次还让我给您带个好呢，说希望您有时间了去他们那看看。”

　　这一通操作下来，几家最具看点的企业就被刘姐收入囊中了。就这样，分的分，抢的抢，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这个蛋糕分完了。周逸捡了三家新创企业，这几家企业大家都没接触过，别说采访了，怎么跟人家联系上也要费上半天劲。

　　“你怎么每次都不争不抢？”老陆把周逸留了下来，等人都走完了，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看着他，“我其实也不是想替你争取什么，我也是为杂志社考虑，你有想法，做事又认真，我们也需要一些拿得出手的稿子。”

　　“大家都也不差，我还需要锻炼。”周逸说，“其实我挺想接触一下这些新创企业的，他们有更新的思维，更具突破性的商业模式，我挺感兴趣的。”

　　“那就好好做吧，”老陆没再继续，低头看了眼手机，自言自语道，“这个陆燃，不知道又买什么了。”

　　周逸猛地抬起头。

　　“下班了，走了。”

　　“你先走吧，我等会。”周逸冲陈详摆摆手，他不想走，他好像还在等什么，但他没等到。地铁里依旧拥挤，空气依旧混浊。走出地铁，落日余晖下却被手机的荧光闪了眼睛，他回了个消息：“好，我先回家。”

　　今年的秋天难得的是个好脾气，稳定的没有任何波澜，一连几天都是晴空万里，微风拂过脸颊，带着点微凉的轻柔。
　　陆燃今天回来的早，他敲响601房门的时候，周逸刚给安安穿戴好装备。

　　“走吧。”周逸看见陆燃穿一身休闲装，依然挺拔的站在门口，只是今天他不再像昨天那么紧张了。不知道是休闲打扮的陆燃少了压迫感，还是他那张灿烂的笑脸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神经。

　　夕阳是金色的，风是轻柔的，空气是清新的，温度是适宜的。安安在前面带路，在小区花园里横冲直撞，周逸几次都要牵不住它，尤其是见了同伴，它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精力充沛到可以冲破任何阻隔。这个时候陆燃总是伸手和他一起牵住绳子，对抗着到处拈花惹草的安安。有时候手会不小心碰到一起，起初周逸还会下意识躲闪，但看陆燃一副坦荡的模样，倒显得自己多此一举了。

　　心里没鬼何必处处小心在意呢？陆燃心里没鬼吧，他想，却有点失落。

　　哈士奇被称为最有活力的狗，何况在家憋了一天，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力气，撒不完的野。不到半小时周逸就累的鼻尖冒了汗，脸颊都热出了红晕。

　　“我来吧。”

　　陆燃把缠绕在他手上的绳子一圈圈解开，距离有点近，陆燃低下头时，呼吸便打在他脸上。他开始忍着没动，但灼热的气息让他再次呼吸不畅，他别扭的转过脸去，看向远处被染红了的地平线。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几乎没说多少话，周逸本就不是个积极主动的人，在陆燃面前又总莫名的紧张，话就更少了。以他对陆燃并不深刻的认知，这人应该是个清冷的性子，平时估计连话都懒得说。

　　但他怕尴尬，绞尽脑汁搜刮着话题，却发现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有胡仕达。他跟陆燃讲了胡仕达大学期间的糗事，陆燃也会说说胡仕达小时候有多笨，他们在胡仕达身上找到了共同话题，气氛逐渐变的轻松愉悦。很久之后想起这一幕，他都还要感谢胡仕达的牺牲，认定了胡仕达是他最好的朋友。

　　陆燃跟他说话时总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他总感觉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藏着些隐而不发的情绪，但是又很淡，他看不明白，琢磨不透。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回应陆燃的注视，他不知道陆燃迷人的眼眸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那里欢不欢迎他，是不是在邀请他。所以在陆燃注视他时，他总是瞥他一眼，然后望向一边。不仅如此，望向一边，也是因为怕陆燃发现他藏在心里的秘密。是的，他藏有秘密，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或许陆燃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毕竟陆燃善于观察，善于避免让他尴尬，那么陆燃也一定发现了什么，因为他没办法游刃有余，但陆燃不说，他便是安全的。

　　远处的夕阳变幻莫测，此时像着了火一样，从天穹一直烧到了地平线。周逸被大自然的瑰丽所吸引，他定定地看着那片火红，不由得看得入了神。他感觉旁边的人也在看向远方，他们定格在画卷里。他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幸福，好想让这一刻停止不动。

　　他在出神的时候感觉头顶压下一片阴影，转过头就看见陆燃抬手在他的头顶碰了碰，很轻，只触碰到了头顶的几根头发。他心里忽然钻进了一只蚂蚁。他第一次大胆地看向陆燃的眼睛，陆燃却只冲他笑了笑，又看向了远方。

作者有话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