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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郑二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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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德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黑得差不多了,回廊里已挂上了几串绢纱灯笼,发着光引了不少飞虫驻足盘旋。
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侯府用夜点心的时候,还未回趟韵雯阁便被迎去了荣安堂。
她本不想去,但刚从明月阁回来,她心情酸涩,头脑昏沉,被几个丫鬟婆子引着便不知不知觉去了,等回过神来便已经进了荣安堂。
这种酸涩难受的心情倒也不是特别厉害,只是带了点绵绵不断的意味,一直磨着她的神经,让她十分煎熬。
林观德来的时候谢侯爷已经不在,只余沈母与谢夫人、谢明坐在里面。
林观德行了礼便被沈母拉去,她道:“面色怎这样难看?可是累着了?”
林观德只摇了摇头。
因许久未进水,她的嘴唇甚至有些干裂开来。
她端起茶盏喝了口水说道:“有些渴了而已,不打紧的。”
谢夫人见林观德回来便要说起正事,她为林观德挑选好了亲事。这谢夫人挑来挑去最后挑到了自己家里,礼部尚书郑家的二少爷。
这位二少爷名郑期,如今二十年岁,尚在准备明年秋闱。谢夫人心想他虽未有一官半职在身,但他贵为礼部尚书的嫡子,身份也算尊荣,配她一个富商之女也算绰绰有余。
她下午询了沈母的意见,沈母只说让先两个小辈相看一下,若是能成也算美满。
谢夫人见林观德捧着茶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与沈母交换了个眼色,得到肯定的眼神后便开口说道:“知弗啊,过几日谢老夫人寿辰,我那侄子也会来。他如今二十,想着你年龄相仿,都尚未有婚配,莫不如到时候你们相看一下?”
谢明在一旁对谢夫人和沈母的小动作看得分明,便知晓这是她们为表妹挑选的婚事。
但这郑期并非什么好人。
他坐在林观德对面,一眼便能看清她的面色神情。
只见她面色苍白,放下了杯子,轻声说道:“全凭舅母做主。”
谢夫人见事情成了一半便高兴地说道:“好好好,如此甚好!”
林观德又如何不知道这郑期的德行。郑期这人,十八岁就说要考取功名,考了整整两年也没见得他考出个什么名堂来,反而外室养了一房又一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读的是那金瓶梅,全读到女人身上去了。
礼部尚书主管朝廷中的礼仪、祭祀、科举等事务。
那郑大人见二子第一年落榜,第二年甚至要动用私权给他作弊。作了弊后秋闱是过了,乡试又没有过。这郑期科考也考不上,后作弊一事被林观德发现,白白送她一个把柄捏死。
这样的一家人,可算不上什么好人家。
但林观德现在不答应,又还能说些什么呢?说她不愿意吗?
不仅谢夫人要说她不懂事,就连沈母也要不开心了。
我们辛辛苦苦为你筹谋规划,你这孩子怎么能不懂我们的良苦用心不领情呢?
林观德明面上应下,但她有的是法子让这门亲做不成。
林观德不顾二人挽留,顺了她们的意便起身告退。
临走前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谢明。少年神色清明,光风霁月,这会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明的姑姑是孝端皇后,表哥是大皇子。他自是与大皇子是一道的人,但那日为何他又在替二皇子审十五?
她不敢断定谢明与星月楼惨案有没有联系,他又会不会是二皇子的帮凶。
毕竟谢明看她不顺眼天都知道。
林观德自顾自想着,一根弦紧紧绷在脑中,没有注意到身后谢明也跟了出来。
谢明知道背后贬损他人不可为,但他想着还是提醒林观德一下才好,她生来是个药罐子,父亲去世的又早,若是所嫁再非人的话,实在有些可怜了。
他跟上了林观德,在她身侧说道:“无欲则刚,关心则乱,姑姑急着为你谋求亲事可能失了分寸,辨不清人的品行好坏……”
林观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打断道:“表哥的意思是说,这位郑二公子也非良人?”
谢明是这意思,但见林观德如此不由一时语塞。
林观德憋闷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她冷笑道:“林左少卿非良人,郑二公子也非良人,表哥眼中的良人是谁?”
她咬破了舌头才生生压住了后头要说的话:你是名震天下的京都圣人,整个大昭就只有你谢小侯爷算的上清正端庄的良人吗?你又敢说你谢弃昏这辈子从来没有害过谁吗?
弃昏是谢明的表字。
谢明神思敏捷,今日见林观德回来的时候便察觉她的情绪不对,但也从来没有见过林观德如此急言吝啬,他怔了怔,道:“你今日怎么了?”
谢明就在她的身侧,浓密又黑的睫毛根根分明。
林观德理智渐渐回笼,她现在还不能和他闹僵。
她泄了气神色有些呆滞,麻木地回道:“对不起表哥,我今日有些累了。你说的话我都会放在心上,但是表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纵是告诉我了郑二公子并非好人又能如何?表哥你又能帮我了吗?你纵是帮我赶走了郑二公子,又有张三公子、李四公子……”
林观德说完这话便走了,给谢明留下了一个清瘦的背影。
谢明看着林观德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样子那么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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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很快过去,终于等到了谢老夫人六十大寿。
林观德已经穿好了衣服,整理好了仪容。在出发去前厅之前,春红端了碗汤药给林观德。
林观德说道:“放下吧,一会我就喝了。”
待春红出了房门,她便起身将药倒到了窗台上的水仙花里。
待林观德和沈母到了前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宗族子弟和宾客。族中关系亲近的都进了里屋贺寿,谢侯爷在外头招呼着来贺喜的同僚和宗族中的耆老长辈,谢夫人则在女眷那边忙活。
大皇子今日也来为外祖母贺寿,而孝端皇后终是没来。
林观德知道,孝端皇后不想回侯府,也不想见侯府的人。
她恨谢老夫人,也恨谢家。
谢夫人这边见她来了,忙把她拉到一妇人面前,林观德知道这便是那位礼部尚书的妻子,郑夫人。那位郑夫人见了她便开始用眼睛上下打量了她起来,那郑妇人身边跟着一个与林观德年岁差不多的少女,穿着华丽,也在扫视着她。
林观德上前同郑夫人行了一礼,便乖巧地立在身旁。几人一番寒暄便被沈母领着进了里屋要叩拜老夫人。
里屋里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谢家二房的一对兄妹,谢明、大皇子几人都到了。
因着谢家二房与大房不合,是以这些时日在侯府林观德也没怎么见到二房的几位,这会还是第一回见。
见人齐了,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始祝寿。
谢老夫人穿着诰命服端坐在高堂上,她今日寿辰自是开心,这边笑呵呵地受了礼,便招呼着祖孙小辈去外头吃酒喝茶。只留了沈母在里面说些体己话。
谢老夫人面上挂笑,但目光时不时往外头看去。林观德看得出来,谢老夫人等不到皇后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边贺完寿林观德便出来到了前厅,开始寻找谢明的身影,见他正与大皇子在不远处闲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谢明在往她这处瞟。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算着时间星月楼的人就要动手了。
大皇子为人温和,是个好相与的,此刻他们身边围着不少人,皆是大皇子、清流一派。林观德在这边想着该怎么过去缠着谢明才好。
还不等她想出个法子来,那边方才跟在郑夫人身旁的少女便携着一面容风流的男子朝她走来。
来的两个人是郑夫人的一双子女,男的便是那郑期,女的是她的幺女名郑琳。
郑期这会面带微笑,如笑面虎,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情绪。反而郑琳面露嫌弃,鄙夷道:“姑姑怎么给哥哥你介绍这样的人,她父亲死得早便也罢了,她怎么瞧着也是个命短的。”
郑期见郑琳这样说忙劝阻道:“休要胡言!”
责备过了郑琳之后便向林观德赔罪,“舍妹不懂事,沈小姐莫要放心上去。”
林观德倒了四日的药,这会看上去面色自然苍白了些。
郑期虽见林观德生得千娇百媚,瘦弱身躯颇有一番风味,但他也不想娶这么一个病秧子回去,况她家里还是个从商的。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让他见这么一个人。
林观德知道郑期风流成性,自是不想这么早就立家业,这会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把戏唱得锣鼓喧天响,真当别人是傻子瞧不出来?
但伤人也不该殃及父母,郑琳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林观德不是个没良心的,若郑琳骂的人是林永善,她巴不得,但她骂的是沈父。
林观德不恼,却也不惯着他们。
她神色平常一如往日,只不过眼中冷意乍现,她朝他们走近轻声道:“郑公子说得是,郑小姐是挺不懂事,我是早没了爹,怎么郑小姐瞧着也像是一副没了爹的样子。”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只用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郑琳好歹是个尚书家的千金,何时听过这种话,竟有人敢说……敢说她爹死了!
郑琳大怒,直接推了一把林观德。喝道:“你胡说什么呢?!”
林观德前世好歹打小练武,这会怎么会躲不过她的推搡。但她没有躲,而是直接被推得摔倒在地。
周遭视线瞬间被吸引到了这处。
林观德从人群中看见谢明朝她这处奔来,便知道十五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