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山庄》丁零

31、第十二章

　　当胡不休再回到如意山庄的时候，他深深的觉得自己必定是走错了地方。
　　原本空空荡荡的如意山庄如今到处都是人，有小厮，有婢女，个个都面目精致，服饰华贵，各司其职。
　　他仔细一看，这些人里面竟然有一个人长的特别像他。
　　那个长的特别像他的人正在孤零零的悲催的任劳任怨的挖水渠里的落叶，忙的一身白衣都黑了。
　　虽然仆从们个个衣衫精美，可聂小无却穿着一身黑衣，还是粗布的，看着倒比仆从还要穷酸落魄不搭调，但这并不妨碍她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站在院子中呼喝这个给她拿汤水，那个给她端椅子。
　　胡不休走到聂小无背后，刚要说话，聂小无回过身只看了他一眼，便指着他鼻子骂道：“狐狸精，你干完活了吗，竟然偷懒？”
　　胡不休一怔，不明所以然，那个正在挖水渠的人却站起来，委屈的道：“姑娘，我一直在干活，我干的比谁都多，没有偷懒。你这般欺辱我，就算是纸人也是会伤心的。”
　　聂小无仔细的看看那人，再看看胡不休，忽然一笑，异常镇定的说道：“原来你是真的。”又转头看那个人：“没事没事，是我错怪你了，你继续干活吧，挖完水渠，再去打扫下厕所。”
　　胡不休笑容险些挂不住了，忍不住问坐在一边正埋头提着剪刀剪纸人的丑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丑丑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耸耸肩膀道：“啊，找虐的回来啦，好久不见你这张脸了。喏，小无非要我做些纸人出来伺候她，——哦，那个像你的也是小无指定做的，还起了名字叫狐狸精。这可不关我的事情。”
　　聂小无哪里知道丑丑话里有话说胡不休好久未以人身露面，浑不在意的接过话道：“是这样的，我约了桃花妖敏弥来了。可你们把她说的怪可怕的，什么吸人精血，什么快要坠入魔道了，所以我要搞一点排场，不但可以低调的显示出丑丑的本事，还暗示我们特别不好欺负，是懂法术的，最好没事别招惹我们。我是不是很聪明？”
　　她昂起头等着夸奖如雪花般的飞来，可四周却一片安静。
　　丑丑正满脸黑线的继续剪纸人，胡不休则是一副笑不出哭不得的表情看着那个叫狐狸精被逼去挖沟渠的纸人。
　　聂小无只能悲叹一声：聪明的人总是寂寞的。
　　说话之间，如意山庄的门被叩响了。
　　聂小无一抖，拉着胡不休的手便问：“对魔道中人，我应该表现的热情还是冷淡，傲气还是讨好？我对魔道还不是很熟啊。”
　　胡不休低头看了眼被她拉住的手，不由放低了声音，温柔道：“桃花妖就算入了魔道也不见得多可怕。何况还有我在。”
　　聂小无轻蔑的瞥了一眼胡不休，皱眉不信：“丑丑说你只有三根尾巴，没什么本事的。狐妖里最厉害的有九根呢。”说完，她丢开胡不休的手便指挥人去开门了。
　　她竟然瞧不起三根尾巴的狐狸？她竟然瞧不起三根尾巴的狐狸？？？胡不休在原地气的捶胸顿足。习惯痛打落水狗的丑丑靠近了他，低声道：“看，我给你维护了体面，没有跟她说，其实你是三尾半的狐狸……我觉得三尾半的确不甚好听，对吧。你真该谢谢我。”
　　胡不休那绝美的一张脸霎时涨的紫红。
　　丑丑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笑的更欢了：“啊，你看上去怎么毫无感恩之情，——是了，你必定觉得三尾半更威风，法力更强。我便去告诉她。”
　　说完也不等胡不休发作，便翩跹而去，只剩下了胡不休立在原地气道：“哼，我原还打算告诉你们那桃花妖之事，既如此，又何必多话。”
　　这边已经有纸人将敏弥引了进来，聂小无还在热情还是冷淡，傲气还是讨好中纠结，没想好策略，憋了半天，只好问一句：“你来了？吃过了吗？”
　　话一出聂小无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傻，如果她答复自己，刚吃过，吃了1个人，就是味道不咋地，不知道尊下的滋味如何，那自己又该如何对答呢？是该冷笑还是惊惧呢？哎，开局不利啊。
　　敏弥看了看四周，怔了一怔，忽然笑道：“还没吃过，我以为你会请我吃饭。”
　　聂小无又快速转念的想，啊，没吃过，她居然说没吃过。难道她故意饿着肚子前来？难道她当真对我居心不良？我应该怎么回答？
　　丑丑却上前了一步，站在聂小无跟前，笑道：“我的仆从刚做了馄饨面，你要不要吃？一个馄饨放两个虾，很好吃。”
　　敏弥摇摇头道：“我不爱吃那个。”
　　“哎呀，我这边可能没有你爱吃的东西，你还是凑合吃吃馄饨面吧。妖总要有大胆尝试的精神的。”聂小无赶紧道。
　　敏弥倾身向前，凑近了她们，微微一笑，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我爱吃的你这里必定是有的。不过，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爱吃什么？”
　　“那你爱吃什么？”聂小无还是笑眯眯的，仿佛非常淡定，手里却不自觉的捏紧了剑鞘。
　　敏弥笑笑，终于吐出了四个大字：“白面馒头。”
　　“恩？”丑丑呆了一下，又迟疑的补充问道：“你说的白面馒头，和我们人理解的白面馒头是一个意思吗？”
　　敏弥点点头：“我是桃花妖，一般不用吃东西，不过上次吃了白面馒头发现不但好吃，而且不会拉肚子。”
　　丑丑和聂小无面面相觑，暗道：“桃花妖是不用吃东西的，不过吸人精血的桃花妖又两说了吧。”
　　好吧，既然敏弥说她爱吃白面馒头，聂小无和丑丑便在仆从如云伺候周到的气氛下，跟桃花妖敏弥相对着一人啃一个白面馒头。
　　好多年后，聂小无想到这个场景，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馒头依旧笑春风，就不由的潸然泪下。
　　敏弥看了一眼远处的胡不休，奇道：“他不用吃白面吗？”
　　丑丑暗笑一声，答道：“不吃，他吃骨头就可以。”
　　聂小无却丝毫没把胡不休往她养的小狗身上联系，她一直忙着在斟酌着怎么问敏弥：“可你……为什么……”
　　眼前这个大家都说将要入魔道的姑娘可亲又可爱，怎么看都不像魔，还不如她收服的白衣煞鬼凶残呢，怎么会是吸人精血的魔道呢？
　　“什么？”敏弥咬了一口馒头，歪头看她。
　　聂小无斟酌了半晌用词，半晌严肃的问道：“你便跟其他桃花一样，吸食日月精华，不是很好吗？为什么……”
　　敏弥一下便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神一暗，终于摇头道：“我没有办法。”
　　“不管什么原因，一句没有办法总能搪塞。”丑丑嘴里塞着馒头，低声的嘀咕道。她声音是不大，敏弥却脸色一白，半晌不能说话。
　　过了许久，当聂小无和丑丑以为敏弥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却开了口：“你们听说过几十年前妖界最出名的九尾狐断尾的事情吗？”
　　“没有。”聂小无和丑丑都很奇怪，为什么敏弥会突然拉扯上了毫不相干的人。
　　敏弥苦笑一声道：“是呀，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便已经没人记得了。”
　　她幽幽道：“当初那九尾狐在妖界多么赫赫有名啊，法力高强，大家都说只怕它再进一步便能做狐仙了，多少女妖爱慕于他。谁知它却爱上了一个凡人，后来它忽然失踪了。这数十年都没有它的消息了。我听说为了救那个凡人女子，它竟然被人断了九尾，妖力尽失。”
　　“断尾？”丑丑的脸色一变，聂小无看她脸色不对，赶紧凑上来问道：“你怎么了？难道你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啊？”
　　丑丑勉强道：“没有。我只是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不错，还有比断尾更能解释一个两尾狐狸，却修习了高深的秘术这个问题吗？
　　丑丑不由的看向了不远处的胡不休，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一种很不安很奇怪的感觉。
　　聂小无却在全神贯注的听敏弥说话，却听敏弥低低道：“我不过是法力低微的桃花，可我也偏生爱上了不该爱的凡人，结果弄的妖力尽失。当初那九尾狐狸法力尽失后，历经数十年都无法恢复，何况是我这等小妖。”她眼里忽然蒙上了一层闪闪的泪花：“其实我并不怕重头修炼的辛苦，只是，就算我肯再耐心的吸食日月精华重新修炼，可人的性命有限，我那情郎却如何能再等我数百年？那九尾狐拼了9根尾巴救下的女子这么多年，想必也不知道投胎转世到了何方了。我宁可拼这一把，哪怕坠入魔道也罢，起码他能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