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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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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太宰治从孤儿院离开的时候还剩下多少理智。
他其实只是昨天在东京做任务的时候,无聊地围观了一场由他亲手挑起的组织内斗而已。那个被强制征收招揽的原其他组织成员对首领抱有浓烈而深沉的恨意,在假意臣服、卧薪尝胆、终于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后,那位部下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拼着双死也要将仇人带下地狱。
太宰治兴致缺缺地看了全程,等到首领捂着心口质问、而部下面目扭曲地怒骂后,他才微微变了脸色。
尽管情况略有不同,但,某种意义上,西条和森鸥外不也是这样的关系吗?
她对森鸥外抱有恨意,显然这些年从未懈怠过,不然不可能他刚萌生谋反的意图不久,她就发现了这一点。她忍耐的时间要远远更长,那是否也说明她的恨意积蓄了更久?
西条多佳子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哪怕是作为普通的国中生第一次拿到枪,她也能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她放弃学生的身份需要三年,但披上佐井的身份只需要一天。中原中也会表现出对某些极端手段的排斥,但她却荤素不忌,哪怕站在太宰治主审的审讯室内也能平静地和他闲聊,全无心理压力。森鸥外对她颇为欣赏,曾评价说她天生适合这一行当,而尾崎红叶因此对她颇多忌惮。
但为何这样的她,却只是将森鸥外关押了起来呢?
太宰治不由地感到可笑,对于此前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自己感到可笑。他差点都要笑得背过气去了。多么愚蠢的家伙,他居然只为了不被选择而痛苦,却忽略了对方早已为他退步的事实。
不然呢?他以前是觉得她终于患上斯德哥尔摩要将森鸥外监禁终生了吗?他是脑子坏掉了吗?
……真是丢死人了,森先生看了怕不是要笑死了吧。
他翻来覆去了一整夜,然后第二天一早就回了东京,踹开了孤儿院院长室的门。
少走三十年弯路进入养老生涯、不愁吃喝、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孤儿院内只有男孩子的森鸥外在久违地见到自己的不孝学生后,确实也没能立刻猜到他的来意。只是他们聊了半小时家常后,善为人师的年长者还是从他话语间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情。
哎,不得不说,纵然太宰治在智谋方面天纵奇才,但在感情方面他还有的学呢。
“太宰君,在这一点上,你真是和我年轻时一点也不像。”森鸥外是这么说的。
而太宰治只回了一个异常阴恻恻的微笑,眼神多少带点不屑。
——就这个让西条多佳子从此烙下了‘成年男性都喜欢小女孩’的刻板印象的家伙也好意思这么说?
作为看着两人一路撕扯着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老师兼首领,森鸥外狠狠打趣了太宰治一番后才笑盈盈地应下了他的猜测。
“你早该发现的。”森鸥外对他说,“你再晚一步来,她恐怕都会忍不住开枪呢。她当时激动得手都在抖了。”
“太宰君,你这样不行啊,在感情上要学会主动出击。这一点中也君倒是很擅长呢,多佳子对他那种坦诚的类型完全没有抵抗力。”他甚至唏嘘道,“红叶君倒是很支持中也君,我其实也……哎呀,太宰君,要努力啊。”
太宰治当时已经完全听不清森鸥外在说什么了。
从他萌生那个猜测开始,他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而如今听到了确凿的回答,他整个人都快懵了。澎湃而汹涌的情绪在胸腔中激荡,夺去了多余的氧气,让太宰治有些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
西条多佳子这个人,对他来说永远有点摸不到碰不着。她的心远远地被牵在位于东京的那个人身上,全世界的其他所有人加起来,怕是在她眼里都不及那个人的一根发丝。所以她不太在乎其他人,也不太在乎她自己。或者说,在乎得不够。
当天平另一端放上那个人的名字时,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她只会做出一个决定。
太宰治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他是个懦弱的人。他吃到糖的时候会害怕甜味散尽,碰触棉花时会担忧手指受伤,在还没得到的时候就会开始恐惧失去。而对于这个人,似乎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她早已经做过了她的决定。她哥哥还好好地活着——这要他怎么赢?
但、但是……
哪怕是这样,在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时,她依然能用尽全力地克制住自己,克制住积蓄五年的仇恨与杀意,面对着她压抑生活的始作俑者,颤抖着手放下了枪。她当时只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平静的眼神。他竟没能看出她的杀意来。
她的道德和三观是跟着她的兄长走的。尽管她本人并不在意经手的脏事,但西条高人是个三观正常的好人,在他的概念里,这些事理所应当是不对的、不正确的、不该做的,那么西条多佳子便会用这样的要求去要求自己。她因此积蓄了很多压力,变得自厌和自暴自弃。
她都能跟太宰治玩到一块去了,她哪里有看起来的那么正常?
但哪怕是这样,如果天平另一端放的是他……
唔,太宰治可没跟她提过自己没打算杀掉森鸥外的事。他指定计划时的方针是‘没必要的话,也可以不杀’,但实际行动时动手的人可是她。她只要手稍微快那么一点、刀歪那么一点、下手稍微狠那么一点,事情便无声无息地结束了。战斗时局势那么紧张,难道能有人拿个相机拍摄下来慢速回放,看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杀的森鸥外?
如今森鸥外这么完整且健全的坐在他面前,多余的话已经不用说了。
太宰治感觉自己卑劣极了,明明对她来说是痛苦而艰难的决定,但他心中却涌出巨大的喜悦。他现在很想立刻见到她,很想很想。他现在就想去见她。
他勉强回了神,冷嘲道:“不可能,就那条蛞蝓?”
她虽然在别的事上没什么道德观,但在感情上是意外且惊人的长情。她对他是不是爱情姑且不提,但有他在这卡着,她恐怕也没法自如地跟别人谈感情——都到这一步了,他是不会允许的。
他曾经没有这种自信,不过他现在有了。要怪就怪她没藏好吧。
“你最好祈祷中也别成功。”他笑容灿烂地说,“我要是失恋了,就去把港口mafia炸了。”
太宰治抛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他没工夫跟森鸥外多废话了。他现在就要回本部!
森鸥外:“…………”
等等,等等?
森鸥外一时间有点坐蜡。
是了,这两个人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他俩相安无事倒还好,一旦较上劲或是闹矛盾,总会惹出各种各样的乱子来。他当年可是相当为此头疼。
如今首领换成了中原中也……呃,中也君真的能成功按下这两人吗?
未来的事情姑且按下不表,先说回港口mafia本部这边。
一旦明确了目标,太宰治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强。他进了建筑后直奔西条的办公室就去了。
办公室里没人,门被上了锁。
太宰治等了片刻,低头摆弄了两下后,锁应声而开。他推门就进,在屋里环视一圈后很快发现她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是去哪里了?
太宰治坐到那张椅子上,低头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找到了被匆忙压到最底下的、他近期东京任务的报告书和情报节略。
唔。
太宰治无意识地露出点笑容。
任谁看到他这样的神情,都会知道他是个陷入爱河的人。这样柔软的、单纯的、甜蜜的笑容,只有恋爱中的笨蛋能展露得出来。若是被港口mafia的人看到了,恐怕会觉得自家干部被人冒充了吧。
只是太宰治毕竟是太宰治,他倒也没完全被情绪冲昏头脑,没让理智跟着完全蒸发掉。他很快就发现了事情中的矛盾点——而且还不少。
首先西条怕是不喜欢他的,最起码她自己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因为一年前的事,她对他抱有强烈的歉疚感,这非常不利于他培养感情。他上次都以为和她说开了呢,结果没几天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哎,道阻且长啊。
太宰治有点萎靡了下来。
他提醒自己,不能急于一时,要慢慢来。
以及……要确保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能成功。
太宰治半躺着缩在椅子上,仰着脑袋,一圈圈地转着椅子,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他猛地跳了起来,在眨眼的时间内抽出了腰间的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办公桌前开了两枪——
砰!砰!
看着子弹在空中些微转向、离开射击轨道没入墙内,太宰治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讥讽地勾起唇角,缓声道:“居然有客人?”
——匆忙赶来的齐木楠雄发现,这个笑容跟西条讽刺人时的神情惊人得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