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灯笼路

5、手表，高考，电影院

　　刺骨的寒风呼啸着，从人的耳边发出尖啸，天空上正午的太阳如此圆润，仿佛只是一颗用来点缀蓝丝绸的红色琉璃，美丽又冰冷。本就因冬天来临显得寂寥的街道上，连落叶都一片不剩了。
　　在城市边角矗立着一个电影院，由于位置偏僻，再加上天气恶劣，顾客越来越少。无钱修缮的电影院破旧寒碜，看上去马上就要倒闭。赵申坐在前台抽着烟，眉头紧皱，这个电影院与他相伴二十余年，可此时他正在考虑卖掉电影院。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断不可能这么做。原本靠着微薄的收入，他们一家几口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可就在两天前，父亲忽然住院，需要做手术。昂贵的费用使赵申不得不另寻方法。
　　一根烟还没抽完，电影院的大门猛得被打开。赵申抬头一看，上高三的儿子正神情不安地看着他，他撇嘴，班主任昨天就公布了儿子期中考试300分的成绩，但自己现在没有心情数落儿子。儿子小心翼翼撇了几眼，认真观察，见父亲没有发火，立刻放下书包，欢快地拿出一张宣传单。
　　儿子说，这是一个半年高考冲刺班，封闭式管理直到高考结束，质量非常好，上一年一共收了200多个学生，只有七个没有考上本科。看着儿子堪称讨好的神情，赵申接过传单扫一眼，第一眼就看到4万的学费。他把传单放到一边，心情更加糟糕。
　　最后一部电影放映结束。赵申锁好电影院，开车带着儿子去医院。见到许久不见的孙子，老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爷孙两人欢快地聊天，直到护士来赶家属，儿子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家，儿子不敢再提上补习班这件事，默默回屋睡觉。赵申却又拿过传单，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天刚破晓，地平线处还泛着鱼肚白。赵申正在收拾行李，他还是给儿子报了高考冲刺班，临行前，赵申拍拍儿子的额头:“你可得好好学习。高考结束后咱们俩去表店，我给你买块你喜欢的新手表。”儿子刚走，赵申转头去找新工作。他已经把电影院卖了。
　　找工作不容易，尤其是赵申已经快50岁了，他这几天都是在工地上干活，工钱不多。赵申左找右找，最后被邻居介绍去抗煤气。这个活儿他只干了一天，就有些吃不消，但是一想到父亲还在病床上，给儿子买手表的钱也没凑够，赵申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这一坚持就是六个月，每天冒着严寒早出晚归，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背也有些佝偻了。
　　高考这天，赵申特意请假到考场大门外，隔着墙壁努力探着身子。一整天都没能看到儿子，他依旧乐呵呵的。
　　儿子考完高考，喜气洋洋的回家，他进门看到父亲，骄傲的宣布自己肯定能考上本科。“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赵申高兴极了，他拿着钱包，拉起儿子就往门外走:“之前就说了，高考结束买新手表，走吧，咱俩去挑挑。”
　　儿子这才从骄傲与喜悦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父亲如今的模样，一下子楞住了。赵申着半年的变化非常大，头发白了不少，一眼看过去，黑色发丝反而不多了；他记得六个月前，自己和父亲差不多高，现在他高了半个头；父亲的手上长了一层厚茧，磨得人生疼，胳膊上仿佛一块肉都没有了，只剩一层皮耷拉着。
　　像是吃了一颗童年时期的酸味糖，赵申在儿子眼里一点点潮湿起来。儿子抿抿嘴，半年没回来了，他想先去电影院看看。
　　“那么破的电影院，我早就卖了。”赵申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有个开发商买了那块地，电影院应该早就给拆了。没事，咱们先去买手表，你要是真想看看，回来时我带你去。”
　　现在是夏季，与半年前截然不同，烈日炎炎无比晃眼，街道上弥漫着植物生长的清香，处处生机盎然，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