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沉默的》山茶出墙一米

5、咒语

　　我并不愿意走进人群，也不愿意和任何人建立关系，我不得不出现的时候，也只是找个地方安静地看书。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在林初霁极度痛苦想要忘记什么的时候才会出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想，我就能看到林初霁的生活。林初霁太傻了，但她是个好孩子，所以哪怕她把一切的痛苦丢给长不大的我，我也不怪她。

　　她是脆弱的，我不是。

　　说起来，虽然来者不拒，但我还是更喜欢看心理学和哲学，而林初霁更喜欢文学一点，可能是因为文字有种粉饰太平的能力吧。类似于潮汐山风、极光陨星这样的词，又或者是“乔思与”这三个字，毫无意外，那些存在都迸发着一种奔跑于阳光灿烂的山林，脊背里能生长出风和霞光的蓬勃。

　　嗯，乔思与就是那样的存在，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林初霁因为匮乏而仰望她，也不喜欢靠近她时，这具身体带来的未知的失控，比起失控，我更愿意痛苦。

　　要是一切都不会发生就好了，可惜…

　　因为家里的原因，想要打听乔思与的一些情况并不困难。只是令林初霁惊讶的有两件事。一是乔思与高二赢得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后竟然没有签约学校或者顶级舞团出国发展。二是她居然在海市戏剧学院上大一。

　　知道她就跟自己在一个城市。并且就在跟自己家一个市区的大学里上学后，林初霁的脑子总是瞬间产生一万三千种惊心动魄的故事，思绪如同打翻的水，向四面八方抵达。

　　乔思与就如同潘多拉，远远看一下就好，

　　高三，林初霁本来是因为参加物理竞赛已经被燕大提前录取了的。但……纽恩·卡尔曼说，艺术和美，这世界上最让人倾心的东西最容易让人陷入陷境，为一句弥尔顿的诗歌而丧生北极海。嗯，所有得到都是有代价的，只关乎个人意愿。

　　林初霁在一个傍晚忐忑地跟她的爸爸妈妈表达了想继续参加高考，不想去燕大的想法。她们当时很诧异，白灵更是重重放下手里的杯子，投来审视的目光，相伴而来的是一闪而过的怒气和失望。

　　我睁开眼盯着窗外，傍晚的太阳也是如此，一眨眼就尘落入海，在人眼里无处寻到。

　　可惜她面对的是我，我不是脆弱的。

　　“妈妈能问下原因嘛？还是说小霁有喜欢的人了？”白灵揣摩着用词，试探性地询问，生怕伤害林初似的。

　　我摇了摇头，站在沙发旁边用沉默示弱，这是我惯用的战术，我不会撒娇。每次分歧，林初霁的意识就会沉寂。

　　在动物界，沉默和对视是攻击的先兆，我只要不说话，他们就会妥协的。这样宽容的爱完美的像是表演，可能他们始终在为那件事赎罪。

　　猜对了，跟以前每次一样，他们又妥协了。

　　林威伸手把我拉到沙发上，解围道：“是不是一个人出去上学害怕？”

　　我是很抗拒他的触碰的，顺势点了点头，就不动声色地远离他，真假参半的谎言有时比真话还像真的。

　　白灵皱着的眉毛松了松，但还是不死心地想劝劝我：“这件我们还是得再商量一下，年轻人总是要历练一下的，你也不能永远跟在爸爸妈妈身边呀。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一个人背着包去法国了。”

　　其实这句话我是赞同的，离开才是最好的自救，更何况所谓的喜欢和爱就像水一样，包容你，然后就会淹没你。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白灵。

　　海市是个雨水充沛的城市，天示弱了，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忽晴忽雨。

　　高三那年，林初霁参加了课外的艺考培训，培训的老师是她妈妈找来的业内顶级的老师。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后，林初霁顺利以专业第一和文化课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海市戏剧学院。

　　在这之前，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说林威白灵夫妻俩昏了头，太惯着小孩了，简直是胡搞。但成绩出来后，他们又换了态度，直夸他们有主见。

　　人就是这样虚伪和善变，没有人不是，所有人都是！

　　白灵虽然不是在国内上的大学，但因为她的初高中都是在海戏的附属学校，跟海戏的老师们也有过不少合作，所以暑假，她又特地带林初霁去拜访了些校领导和教授。林初霁当时觉得她妈妈小题大做，连大学也要拜托熟人关照，口嫌体正直的代表。但当她在大二就开始接到著名剧组的邀请后，她才明白她有被骗了，所谓努力改变命运也是世界的一个谎，是欺骗人的优绩主义。很多人在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失去很多。这份由于得到和被给予的愧疚又转交给了我。

　　林初霁报考的专业是表演系，一方面她长的真的很好看，她想要站的高些能被乔思与注意到。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想体会一下别人的生命。想看看别人是靠什么信仰活下去的。
　　我不愿意这样的，她既不愿意愤怒，也不愿意怨恨，她要爱和体面，那我怎么办？

　　去海戏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林初霁几乎没怎么睡觉，翻来覆去。她想起暑假见到的那个海戏表演系的主任，据说她年轻的时候为了演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三天三夜没合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林初霁还想起易囡也考了海戏的导演专业，真好，到时候还能一起玩啊。她还想到海戏校门口的那排校训，什么来着？还有室友都会是些怎样的人呢？

　　整晚林初霁都刻意不去想乔思与，她又开始要求自己体面了。

　　那天晚上林初霁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当她历尽艰辛扔掉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冒着黑气的鬼后，用力地推开世界的门，却只从故事书上看见乔思与的名字。世界没有乔思与了，林初霁在梦里怕的哭了出来，她到底在爱什么？在害怕什么？简直有病！

　　黑夜慢慢退去，晨光成了唯一的雪，有人醒来了，也有人在雪地里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