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itsok

4、早育苗

　　桂枝一早起来煮了两个荷包蛋给宋老根吃了，目送宋老根背着工具箱去县城。
　　二月底的天乍暖还寒，昨天还是个大晴天，夜里就飘起了蒙蒙细雨，阴沉沉的天亮了鸡都没叫。宋老根不在家，桂枝也放孩子们多睡会，轻手轻脚的开了库门，搬出来一包稻谷，用独轮车推了去碾坊，碾坊在村口，靠山村，前山村临江村三村交界的地方，三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这赵家碾坊碾米压粉，碾坊有驴，用驴拉磨要十个铜子。
　　宋老根家大屋三间，中间是堂屋，堂屋前后有门，门外有廊，连着前后院，平常息脚什么的都在堂屋廊下，贯堂风吹过来，十分凉爽，妇人们常聚在廊下干活。堂屋东西两间卧房，一间宋老根夫妻住着，一间春芽带春苗住。大屋东边两间厢房，一间做了厨房一间是放着粮食工具的库房。西边一样的两间厢房，一间住着柱子，一间收拾出来立了架子，正是春芽要育苗的暖房。三面两层三尺高的架子搭得宋老根一过元宵就跑起县城做工去了，就怕春芽再想出什么主意来折腾他，如今空架子正等着苗箱上架。
　　春芽起床看到锅里蒸笼的包子再看看廊下的独轮车不见了，知道阿娘碾米去了，转去西厢叫醒柱子：“柱子起了没？阿娘碾米了，你去看一下，让阿娘用驴子，不要自己推磨。”
　　柱子答应着，穿衣出来洗了一把脸漱了口道：“姐，我先去看看阿娘，回来再吃朝食。”
　　“柱子你穿好蓑衣再跑，套上草鞋，”春芽看着柱子跑出去，“记得跟阿娘说，要糠。”
　　“知道啦。”柱子系好蓑衣挥挥手跑远了，柱子到磨坊的时候赵娘子正牵驴出来：“柱子来帮你阿娘推磨？那可来晚了，今儿用驴。”
　　“不是，我阿姐说要糠，我来跟阿娘说。”
　　“你阿娘说了，隔壁批屋里的糠都要，你自己拉。”
　　赵家磨坊在赵家前院，两间大屋一间大石磨坊，一间压粉推子，另在磨坊旁边搭了个批子屋，批子屋不高，就是架着磨坊的墙斜搭个顶儿，放些米糠麦麸什么的。
　　柱子推着一车谷糠进来，看到春芽拉着春苗扎辫子，道：“姐，有十包谷糠，放哪？娘问麻袋要不要？”
　　“你把谷糠卸到廊下，麻袋也要。一会我把春苗送阿奶家去，你等我一起。”
　　“不用你，谷糠不重。十包我推得过来，不费力。”柱子搬下谷糠，走进厨房吃朝食，蒸笼里热着包子，春芽滚了米汤，米粒捞出来用鸡蛋炒萝卜干了，油香油香的。柱子盛了炒饭吃，春芽盛了一碗米汤给他，转头把春苗放椅子上挨着桌子坐好，递给春苗个包子啃着，这才坐下吃早食。
　　柱子拿个小碗把鸡蛋捡出来给春苗，喝了口米汤说：“姐，炒饭我吃不完，你也吃。”
　　“我早上不想吃干的，”春芽喝着米汤吃了两个包子，“今儿要拌土，都是力气活，你吃饱点。剩下的米饭阿娘回来能吃掉。待会我早点做晌午饭，今儿下雨天黑得快，得抓紧。”
　　“我知道了，下趟我跟娘说。”柱子又吃了两个包子推着独轮车走了。春芽拿出大匾倒了一包谷糠，想了想又倒了一包，放院子里淋雨，”这雨下得好，细细的，刚好可以把糠湿透，省得我一遍遍浇水了。”

　　“阿姐，吃啥？”春芽走进厨房看着一脸疑问的春苗扑哧笑了，“你不是刚吃过朝食，又饿了？”
　　“阿姐做的好吃。”七岁的春苗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精明，“我给阿姐烧火。”
　　“行吧，我点了火你看着。今儿吃猫耳朵。”春芽在锅里放满水，点了火，灶间放着砍好的树枝，“你看到火小了加一根树枝，往上加，不许捅者玩也不能抽枝出来。烧着了可不是玩的，知道吗？”
　　淅沥沥的细雨洒着，虽说是春日不免还是有些湿寒，坐在灶间烧火最舒服不过了。春苗走进灶间坐到小木凳上说，“春苗会烧火。”
　　春芽把家里几个茶壶都拿了出来倒掉冷水，一会好灌了开水再放进稻草编的茶窝子，这样大半天都有热水喝。

　　春芽打开面缸舀了两瓢面粉，又去框里拿了两个鸡蛋打进去，加一点点细盐，锅里的水温了正好和面。活好的面团用碗盖着放灶台上醒一会。春芽去后院掐了两棵蒜苗，一小把香菜在井边洗了拿进去厨房砧板上细细切了，又捞出一把萝卜干一起切碎放碗里备用，盐肉切了巴掌大一块，切成丁。锅里的水开了舀进水壶里放草窝子，锅里放了油，盐肉丁铺上去慢慢的煎出香味来，再倒入萝卜干粒混炒，萝卜干混着油脂的味道散开来，春苗从灶间探出头来：“阿姐，给我两粒萝卜干。”
　　“馋猫，现在还不好吃，等会。”说着把蒜苗放进去炒熟，最后加入香菜洒了点糖炒两下盛出来，春芽用勺子挖了一点放进早就张开嘴巴的春苗嘴里，“好了，咸，不能多吃。”炒萝卜干整整炒了一盆，春芽拿了大碗盛了一碗出来，盖上盆盖，这样两三天的菜就有了。

　　炒菜的油锅里直接倒水，春芽把发好的面团拿出来揪猫耳朵。春芽揪猫耳朵特别快，揪出一小团面团在面板上搓一下又大又薄又卷的猫耳朵出来了，昨天剩的鸡汤和肉汤加了水煮了一锅，煮开的时候猫耳朵刚好揪完放进去煮，春芽又打进去一个鸡蛋，用筷子搅碎了，蛋花到处都是，看着就是一锅金黄的猫耳朵鸡蛋汤。“好了，不要放树枝了，火小了塞两把稻草，一会好停火了。”春芽交代春苗道，“小心看着火。”
　　锅里猫耳朵煮着，春芽又和面切面条，等面条切好，桂枝米碾好回来了。
　　柱子把谷糠全运了回来，看到猫耳朵不由得笑了起来“阿姐做的猫耳朵最好吃了。今天我要吃三碗。”
　　“有的你吃，快去洗手，茶壶里有热水，兑着冷水洗。”春芽递给柱子一个盆道，转身有拿了一个小木盆盛了半盆猫耳朵，“洗好了把桌上那碗萝卜干送阿爷家去。”说着端着木盆走了出去。

　　宋阿爷住着三间的屋子，和春芽家对门，一样的三间大屋，东西两厢。宋阿爷住着东屋，西屋住着宋大伯的大儿子大春夫妻俩。东厢是厨房和粮库，西厢住着大春的两个儿子青山，青崖。
　　“嫂子，我来了。”春芽端了个盆进来，“我做了猫耳朵汤，端些给你。”
　　大春媳妇正在扫地，看到春芽进来连忙放下扫帚，“怎么这么早就做饭了？下雨呢，怎么没打伞？”说着掀开盖子，“阿爷和爹去村长家了，说是要拿地基等化冻了盖房子呢。这个我放厨房，呀，还有菜，中午我蒸个米饭就好了，你可真会替我省事。”
　　“就两步路，我包了头巾，湿不了头发。嫂子，下午我要育苗，还要大哥给我帮忙呢。”
　　“知道，知道。他吃了早食就闲在那里，快去给妹妹帮忙，省得闲了带着儿子淘气。”

　　大春正带着儿子抽陀螺，看到春芽停下来道：“春芽你是不是算着了我有空，下雨天也不让我息着？”
　　“是啊，我早起伸手一算，大春哥今儿得闲，可以给我做个力工呢。”
　　“调皮！”大春伸手弹了春芽脑袋一指，收了陀螺说，“走，给你们姑姑帮忙去。”一边转身对媳妇说，“你也别做我们的饭了，这个要力工的，还不得管饭呐。”说着拉了两个儿子去了春芽家。

　　柱子在后院挖土，春芽平常去山上背了枯叶浮土回来，一层枯叶一层粪堆了三四个肥堆，柱子正在挖，大春拿了铁锹来一起挖。下了半天的雨土地湿润好挖，一会就挖出一堆，春芽和桂枝搬了两包谷糠倒出来，用耙子一份稻糠九份土的细细拌匀了。拌了两堆土，春芽停下来去厨房煮了面条，叫大家晌午饭。柱子吃了一碗萝卜干拌面喝了三碗猫耳朵汤。大春笑他：“好好的面不多吃两碗，尽喝汤。”
　　“你儿子还不是一样！”柱子指着青山两兄弟说。
　　“这鸡汤是昨天剩的，没多少，也就有个肉味，”桂枝笑道，“都喝都喝，五奶奶舍不得给你们吃肉，你们就多喝点汤吧。”
　　“五奶奶，有肉，还有蛋呢。”青山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村里大多是三间的堂屋，中间做厅，东西屋盘炕。堂屋两边另盖了东西厢房做厨房或者粮库。茅房在后院，旁边会搭牲口棚，养鸡或是养牛。靠山村养猪的人家少，因为靠山镇没有劁猪的，溪山镇才有，来一趟要大半天功夫，劁猪师傅不愿意来。宋老根牲口棚里就几只鸡，入冬就没下过蛋，还是春芽把鸡挪到西厢暖房里，隔三差五的才下个蛋。

　　吃过晌午饭不久雨停了，宋阿爷进来的时候春芽正把泡了两天的稻谷和生石灰泥浆拌到一起，桂枝往一尺宽两尺长半尺深的木框里装土。春芽摇了摇框平了土上面再洒一层湿润的稻糠，把种子细细的洒在上面，再铺一层稻草灰。阿爷摸了摸草灰问：“有点薄了，家里草灰够不？”
　　“是不多了，前阵子种菜用得多。”春芽想了想，“上面再铺点稻草吧。”
　　“柱子去你大伯家拿，上午我说好了，育苗给他家带一亩，他家草灰拿来用。”宋阿爷捏了捏稻谷，又拿了一把细瞧，“井水泡的？种子选得不错。泡了多少？”
　　“我泡了五亩地的种子，要是有人买的话，多的可以卖。”
　　“我看行，你家三亩水田，种两亩早稻好了，给你大伯一亩，还可以卖两亩苗。”
　　“我想三亩全种早稻，和别人家错开也好换工。”
　　“那剩下的两亩秒都给你大伯，你堂哥侄子那么多，去别人家换工，你大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阿爷······”
　　“听我的，到时你去给你大伯做饭。”
　　柱子一边扒土一边说，“可别叫大姐去大伯家做饭了，四嫂每次不是嫌粮用多了就是油用多了，吃的时候哪个吃得也没她多。”
　　柱子说的四嫂是四春去年新娶的媳妇，小儿媳妇在家也是小女儿，生的娇气些，惯会说些别人不如她好的话，柱子烦这个四嫂，连大伯家都少去了。
　　“就你话多！”桂枝拍了柱子一把，“还不快拿了框去大伯家装灰来。”宋大伯和小儿子装了草灰送过来，又帮着挖土拌稻糠，桂枝装土，春芽铺一层稻糠洒一层种子，宋阿爷再上面铺了一指厚的草灰，又盖上一层稻草。青山青崖把框抬到井边，春芽再过去细细的淋上水，等框里不滴水的再搬进暖房。

　　七八个人就这么一直干到天黑，宋阿奶提了灯笼走到后院“还没忙完呢？”
　　“还要一会，你去帮他们把饭煮了。”
　　“阿奶，我早晨切好了面条，昨天的鸡汤在罐子里，里面还有些骨头鸡架子全部煮了。”
　　“知道，我都煮了，今天你们累得很。我再捞点酱瓜子。”
　　“太太，多捞点，我喜欢酱瓜子。”青山赶忙说。
　　“晓得了，晓得了，你们说了不回去吃饭没？”
　　“不用说，天黑了还没回去，阿娘知道肯定是在五奶奶家吃了。”青土十个指头全是泥，抹了一把脸，立刻成花猫了。青土是二春的大儿子，性子跟他爹娘一样，特别憨。

　　三十多框育苗箱全部搬进厢房的时候屋里都点灯了，厨房里春苗烧火宋阿奶把茶壶煮满了，才开始烧水下面条面条，肉和鸡汤均匀的铺在上面，一大盆酱瓜子还要一盆中午的蒜苗炒萝卜干一刻钟全部吃完了。桂枝点了家里的灯笼给宋大伯一行照着回去，一家人赶紧泡了泡脚都睡了。

　　第二天春芽把后院的土笼了又装了两框，她想了想，把香瓜和黄瓜种子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