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itsok

35、当家人

　　靠山村有句俗语：男人耙钱手，女人聚钱斗。说的是男人出去赚钱养家，女人积攒家业安排日常使用。例如桂枝宋老根在的时候，宋老根虽然出去赚钱，但是他并不管家里钱怎么花，甚至他连自己赚的钱够不够家用都不知道，看起来宋老根是“当家的”，实际上真正掌家的是桂枝，安排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的都是桂枝，春芽虽然喜欢吃什么做什么，还经常使唤柱子帮她干活，那在大人的眼中都是“小孩子们玩闹的把戏”。这就是为什么桂枝去了之后，春芽几个稀里糊涂的过日子，宋老根压根没有管他们的念头，连买盐的铜子都不给。大半年姐弟三个没有添置一件像样的新衣，春苗还好有春芽的旧衣穿，柱子旧年的冬衣都短吊吊的，露出了手腕和脚踝，还是宋大伯娘看不下眼，拿布给他接了一截子黑边。

　　春芽定亲之后桂枝对她进行了短暂的训练，不过因着身子不便的缘故主要还是各种吃食做好了就行。农村人一年做不了两件新衣，春芽又一直忙活着田里地头的事情，家里又弄了暖房，针线活一直没有正经学，这也是春芽明明手头有钱，却没有给柱子春苗做两件衣裳的缘故。

　　宋老根去了之后春芽柱子来不及惶恐就被木头林子搞得昏头昏脑，连宋阿奶去了也顾不得伤心。后来宋阿爷来了，家里有了大人，春芽和柱子更想不起来掌家这回事。宋四叔眼看着柱子一趟趟的进城买肉买油，宋阿爷来了也不知道指点几个孩子就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宋阿爷和宋大伯一样，听家里女人的，下力气干活就行了，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孩子，宋老根更是叫他娘宠的不知道柴米油盐。

　　宋四叔自己一个人摸索着从村子里走出来，岳父岳母精心的教过他，盐菜铺子开着，三教九流的人物也能见着几个，见识已是大大不同，这也是为什么他说话家里人都听的缘故，不是有多信服宋老四，只是没有更好的法子。

　　“春苗去给我拿把筷子来。”春苗跑去厨房两只手各抓了一把筷子进来。春芽柱子看着四叔严肃的样子不敢出声，宋阿爷张了张嘴又低下头闭上了嘴巴，这个儿子从小精明，日子过得最好，有他教春芽姐弟最好不过了。

　　柱子愣了一下，看着四叔盯着自己说“阿娘叫我听阿姐的。”
　　“按说，这个家得柱子当。”宋四叔道：“过两年春芽要嫁人的。柱子不把家撑起来不行。”
　　“柱子当家。”春芽说道。

　　宋阿爷把家里的钱匣子拿给柱子：“这是你爹娘的家当，你爹没留下几个铜子，还把春芽的聘礼用完了。”
　　“我的工钱作家用。”春芽把荷包放进钱匣子，转身走进房间拿出另外一个荷包：“这里有四十五个银元，四十个是四叔给的奶娘的钱，还有五个是爹的丧仪，原本有七个银元二十六个铜子，两个银元和零头我都给了柱子，最近买肉买豆子都是柱子去买的。”
　　柱子捧着匣子看着春芽放进来的两个荷包，把匣子放在桌上，把手里的两个银元也放进去，抱着钱匣子不知道想什么，要笑不笑的看着。

　　“当家不是谁抱着钱匣子就算的。”四叔对着柱子说：“你要知道家里有哪些收入，哪些支出，要会量入为出的过日子。”
　　“你家有三亩水田，一季能收一千二百斤稻谷，税粮二百四十斤，剩余的稻谷大约能碾七百多斤米粮，你们五兄弟姐妹，一人还不够一百五十斤米，一天一人半斤米，现在也就木头林子能剩下点粮食，你们仨都不够吃。你家还有两亩旱地，麦子一年能收两千五百斤，税粮五百斤，就算面粉碾得粗一些，也就一千五百斤左右的面粉，，你们五姐妹一人三百斤左右，一天也不足一斤面粉，加上半斤米，春苗是够吃了，春芽和柱子是吃不饱的。”四叔点着桌子算道。

　　柱子看看木头和林子张嘴想说什么，又低下来头。四叔接着说：“往年收了麦子你家旱地是种菜的，今年开始种高粱，柱子你也看到了，两亩旱地才收了五百多斤，税粮就要一百斤。高粱米不如大米好吃，我估计你家高粱还放在仓库里，一个人一年一百斤不到，一天不足三两高粱，还是带壳的，就算这样柱子一天顶天才一斤八两粮。”
　　柱子算了算自己一顿能吃两碗蛋炒饭，三个卷子，五个包子不吱声了，全家就他最能吃，一个人吃的吃得比其他姐弟四个加起来还多。

　　“这是你家能收到的粮食，还好你家粮食勉强能吃饱，暂时不用花钱买粮吃。”四叔四叔拿出八根筷子出来：“下面再算算你们家一年要花用的银钱，往年我一直帮你们家买盐，就算是粗盐，一年也要买二十斤不止，就是八个银元，还不算春芽用的花椒八角，那个还要两个银元。要是做酱油盐盐菜，还要十斤粗盐不止。”说着四叔另外放了两根筷子，又拿了四根筷子放上去。
　　“今年一直是柱子去碾坊的，这稻谷碾成米，麦子碾成粉是要花钱的，柱子你算算把你家的粮食碾了要多少铜子？”
　　柱子低下头掐着手指算了算：“不用驴的话要两个银元。”
　　“用驴呢？”
　　“那就要五个银元了，”柱子抬头：“我力气大······”
　　“你现在还小，以往也就是帮你阿娘推几下磨，你自己想想，你一个人能推得了多久的磨？”四叔说着，在筷子旁边放了五根筷子，“最近我看都是柱子去买肉，你们家一个月要用多少油？”
　　春芽抬头看了看四叔说：“这两天包卷子油用了多了些，平常用不了这许多，一斤···一斤半油足够了，过年才用得多了些。”
　　“柱子你去买的板油，25个铜子一斤，买了几次了，你自己算算一年要多少买油钱？”
　　“五个银元，”柱子挠挠头算了下，“一年至少要吃20斤油呢，阿姐做饭舍得放油，好吃。”
　　四叔在筷子旁边又放上五根筷子：“这还只是粮油盐，春芽做菜喜欢放糖，粗糖也要五六十个铜子一斤，春芽一年哪怕只用两斤也要一个银元。”说着在筷子旁边又放上一根筷子。“这些，是你们日常吃的，哪怕你们一根菜一两肉也不买也要花用这么多银钱。”

　　柱子看着一摞筷子不出声，四叔看着春芽：“你也知道，不管是稻种麦种还是菜籽，种子定期要换的，每年买种子是一笔不可缺少的开销，你算算要多少钱？”
　　“两个银元够了。”春芽想了想，“有时候可以换种，菜苗和瓜苗会贵一点。”

　　四叔又加了两根筷子：“说完了吃再说穿，你们今年没有添置新衣，柱子衣服已经不合身了，明年怎么着都要做新衣了，最粗的棉布也要六个银元一匹，粗纱布也要五个银元一匹，一年两身衣裳总要有的，蚊帐也要两床，哪怕穿不了现在的素绢绸子也要十来个银元。”四叔又加了十一根筷子进去。“家里养着牛羊鸡，不能一直吃草吃糠，碎米总要一些，黑豆也要一些，一两个银元总是要的吧。”四叔说着又加了两根筷子。然后把这摞筷子递给柱子：“这是你们不买一两肉一块点心一点也不浪费的情况下要花销的银钱，柱子数一数。”
　　“一共三十八根筷子。”柱子惊讶的抬起头：“是三十八个银元吗？”

　　“你们平常还要买点肉，就算平常不吃，农忙的时候总要有点油水，家里万一有谁生病了还要请大夫吃药，日子不能过得紧巴巴的，一分钱余钱也没有，万一出点事怎么办？”四叔又拿出两根筷子，“要想日子过得安稳舒适点，一年要四十个银元。柱子，你当家，你来说说怎么赚钱？”
　　“大姐有工钱，有十五个银元，我明年会干更多的活，能赚四个，嗯，三个银元，木头林子暂时吃不了的粮食可以卖了，也能两三个银元吧？”柱子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地不出声了。
　　“就算一年有二十个银元的收入，”四叔看了一下柱子，“春芽工钱给你作了家用，柱子你就要把春芽的嫁妆备起来。”
　　柱子把荷包里的银元倒出来，数了五十个银元放进荷包，把剩下的银钱放进钱匣子，数来数去只得十二个银元三十七个铜子，不要说四十个银元了，二十个银元也不得。
　　柱子抬头看看宋阿爷和四叔，又看看春芽，低下头看这钱匣子不知道想什么。

　　“柱子，有钱有有钱的过法，没钱有没钱的过法。”四叔叹了口气，“钱吗要么是省下来，要么是赚回来。村头林家你是知道的，家里好歹有八亩地，除了农忙的时候他家一日三餐都是吃稀的，他家的日子不能算差，家里的钱财都是省下来的。”四叔停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在村里收菜，村里小一半的人家并没有种菜，因为种了菜旱地就没办法种高粱了，没有高粱就没有粮食，至于这些菜能卖多少钱，跟种高粱有什么差别，他们是不会去想的，他们只看到种菜一日不得闲。因为种了菜要比种干粮辛苦麻烦很多，钱难赚，苦难捱。现在你的家当里面有春芽的工钱，过个两三年，春芽出嫁了，你要怎么办？”

　　柱子把钱匣子一起递给春芽：“大姐，这个家你来掌，我已经留下你的聘礼，家里的银钱都交给你，你说怎么花就怎么花 ，你说吃稀的我就吃稀的，我会努力干活的，我会多干活的，我不偷懒。”
　　“柱子，你是家里长男。”宋阿爷说道。
　　“阿爷，家里的钱都是阿姐赚的，长男又怎样？我又有什么脸面花用这些银钱呢？”柱子把钱匣子放到春芽手里：“大姐，我会好好跟你学的，在我学成之前辛苦你了，我会努力给你和春苗存嫁妆的。你要我怎么做你就说，我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