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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兰血 ...


  •   花宴上,百花之席摆得迂回,此时,大多人都向四周散而去,赏那高兰的人疏疏散散。我的目光跟着李嗣成过去,看他一身锦绣红衣,在百花丛中,依旧丝毫不失昳丽,在贵妃娘娘身侧,也是增光添彩,不由得轻轻一笑。

      在李嗣成走后不久,我又把目光隐隐落去了项丹故身上。项丹故还是在看着那几束高兰,他之前便没有与其他人攀谈太多,现在似乎更是专注了,而尚书右仆射陆顶释同礼部之人正在火冠睡莲一方谈笑晏晏,只见陆顶释远望着项丹故,笑意盈盈。说来,陆顶释寒门苦读二十五年,昔日也是探花郎出身,之所以是探花郎,则是因一副好样貌,在玄昴三十年的殿试上被先帝钦点探花,赐下文胆二字。而后,陆顶释入了翰林,三年后却因涉朝宰之争,被贬官流放至晖州七年,直到皇帝舅舅登基以后,陆顶释才被重新调回京中任职,或许是锋芒已敛,或许是苦尽甘来,陆顶释回京后,步步平升,如今更是官至尚书右仆射,颇有几分炙手可热。

      我看着陆顶释望着项丹故的模样,看来,他的确是有几分满意项丹故这位准快婿。若是真入了陆家,项丹故往后的仕途,不说不可限量,也得是大有可为。

      只是,我越看,越觉得项丹故的身形,与那青衫人,更为相似了。

      我看见,皇帝舅舅、贵妃娘娘、李嗣齐和李嗣成,还有御前之人,在高大兰花背后影影绰绰。织锦与花姿动曳,皇帝舅舅等人已经绕去了兰花旁盛放的牡丹处。那些重重牡丹,摆形似云光朝飞暮卷,即使是远看,也个个大如斗织,檀晕玉华,色泽鲜艳若云霞,真国色。

      这时,项丹故在那兰花前,忽然惊讶一声,“陛下!”

      皇帝舅舅转头,说,“怎么了?”

      “这兰花中,似乎有一株已枯死了!”项丹故惊道。

      “什么?”皇帝舅舅蹙眉,接着就快步过去,“真是如此?”

      项丹故将手伸进那兰花丛中,说,“当真!我替陛下摘下,陛下快来看!”

      皇帝舅舅正快走,我只见那项丹故手腕一翻,我顿时一惊,喊道,“陛下小心!”

      只见那项丹故哪有摘下什么兰花,而是径直从那兰花丛中抽出一剑,寒光凛冽,剑风尽带杀意,迅速直向皇帝舅舅胸口。

      此时此刻,整个花宴上的人都大惊失色,更有甚者已经尖叫起来。

      与此同时,李嗣成俯身冲过去,站挡在皇帝舅舅身前。他单手直接拦握住剑刃,鲜血直飞,落溅他一身衣袍,长剑被他一推,剑尖更是差点捅进他肩膀,李嗣成毫无知觉一般,只面色冰冷,接着便是更用力握刃,狠狠向旁边一扯,项丹故被带得踉跄,手腕又霎那间被李嗣成踢腿重重一击,剑于是脱手。也就在这个瞬间,李嗣成已甩剑一换,剑风厉扫,剑刃便已横架在项丹故脖颈间。

      “成儿,”皇帝舅舅笑了下,“不错。”

      项丹故已经被一众侍卫按压制住。这时,尚书右仆射陆顶释过来,指着项丹故,又惊又怒,“你……你……”

      皇帝舅舅看陆顶释一眼,陆顶释连忙一跪,“陛下!此事,臣……臣当真毫不知情啊!”又将头重重一磕。

      李嗣成将剑一甩收至腿侧,那雪亮剑锋便垂在陆顶释面前,更有殷红鲜血,一滴滴落下。

      “朕先不问你。”皇帝舅舅看着陆顶释,“来人,先带下去。”接着,皇帝舅舅又向项丹故走近几步,笑了一下,问,“项丹故,你有这样恨朕么?”

      项丹故垂头不言。

      皇帝舅舅一笑,又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以前的千种努力,百般奋读,皆在今夕毁于一旦。所作诗文、所负名誉,不过在你这一剑过后,从此如烟。”皇帝舅舅咬着后面四个字,又冰冷道,“你是孤身一人,朕也威胁不了你什么。不过这一剑之重,你可当真有想清楚了?”

      “我自是无悔。”项丹故抬眼,看着皇帝舅舅。

      皇帝舅舅笑一声,说,“好。”又冷冷喊一声,“沈鸾。”

      我微愣,不想今日沈鸾也在此。只见沈鸾带人,从三层而下,最后跪礼在皇帝舅舅身旁,回道,“陛下,臣在。”

      皇帝舅舅微笑,走到项丹故和那丛丛高兰前,说,“项丹故,你在这处兰花看了这么久,闻了这么久,当真没有想出几个句子么?”皇帝舅舅道,“你可以说说。朕就当听你遗言了。”

      项丹故笑了一下,却冰冷地一字一句道,“你不配。”

      皇帝舅舅更是笑了两声,说,“那倒也罢。不过……”皇帝舅舅说,“这底下,該有个人配罢?”

      项丹故一怔。

      “沈鸾。”皇帝舅舅说,“挖出来。”

      “是。”沈鸾随即带人,将那处高大兰花尽数劈砍,又将地撅开。没多久,只见那乱花泥土之中,赫然有一具尸身。

      “你在这儿,”皇帝舅舅看着项丹故,说,“闻这么久都闻不出来有什么不对,还敢行刺朕?”皇帝舅舅冷笑,“真是笑死人。你也配?”

      项丹故怔怔地看着那具尸体,随即双目变红,泪流满面。他狠狠闭眼,沙哑道,“老师……”

      “朕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皇帝舅舅微笑,“首先,朕扒了他的皮。其次,朕让人将他剖腹,里面的东西,能取的都取出来。”皇帝舅舅一叹,“自然,过程中不能让他死了。不过,他倒也挺能挨的。”皇帝舅舅笑道,“因为朕说啊,他多受一分,你就少受一分。”皇帝舅舅说,“不过这种人,朕可不想他脏了宫中的地。”

      “你闭嘴!”项丹故几乎是在嘶吼,“李交宜,”他双目赤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嗯,说得很好。”皇帝舅舅笑了,“你可一定要做到。”皇帝舅舅又思索道,“朕想啊,那一纸兰赋,还是陆顶释来作,再用你的血写罢。”他对沈鸾示意,“带下去。”

      项丹故被拖下去以后,整个花宴都寂寂无声。皇帝舅舅这时对李嗣成道,“成儿,手怎么样?”

      “回父皇,”李嗣成说,“无关紧要。”

      “那就好,一会儿让人包扎一下。”皇帝舅舅说,又看向我,笑道,“方才,朕听见衡儿喊了一声,可真是用心了。”

      “臣愧不敢当。”我对皇帝舅舅行礼。

      “自是有赏。”皇帝舅舅笑。又对众人道,“诸位,今日这星月阁脏了。不过,朕已在这山巅背后备好了溪桃屿梅,也是明灯高悬,风景如画。诸位便跟朕一道,移步饮宴共赏罢。”

      于是,浩荡众人,便跟着皇帝舅舅的鸾驾,向北邙山巅背后去了。

      外景宴上,我选了一处清净的圆桌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看景。举目,皆是花树混珠翠,夜风飔飔,只见空中瓣瓣细碎花影,在山水、夜色与灯景间纷飞。“衡表弟,”李嗣成正坐在我旁边,扯了扯自己手上绷带,冷哼一声,“这项丹故,可真是视我无物啊。”

      “谁让殿下成日游走闲都娥玉,”我说,“连翰林学子都敢在殿下面前动手了。”

      “不过他么,也不是一般学子。”李嗣成看我一眼,“方才若不是衡表弟喊了一声,恐怕我这伤就不仅是深可见骨了。”

      “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而已。”我说,“我就算不出声,陛下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是自然。”李嗣成说,“沈鸾就算是在三楼,也能要了他的命。”李嗣成又说,“方才我去拿药时,看见陆家大小姐已经吓晕过去了呢。”他微冷一笑,“也不见皇兄去看她两眼,真是扫兴。”

      “太子当然聪慧。”我说,“不該看的时候,自然就不会看。”

      “不过啊,”李嗣成哼笑一声,“这事肯定还没完。恐怕好戏还在后头。”

      “殿下所言甚是。”我笑了下,起身,走向一株黄梅,抬眼看道,“不过,说起花宴,连冬日之花,都可以在此处盛开,当真是奇妙。”

      “自然是从别处栽过来的。”李嗣成单手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说,“衡表弟莫不是醉了才这样问?”

      我折下几支黄梅,稍稍放在鼻下一过,说,“的确是暗香浮动,不过,香非在蕊,香非在萼……”我轻笑一声。

      “衡表弟嘟囔什么呢?”李嗣成端着酒凑过来,扯下一瓣黄梅,又让它消散在风中。他说,“不过父皇此地,比之星月阁,确实选得甚好,可风,可月。”

      “正是如此。”我说。

      “那边的白梅倒也还不错。”李嗣成说,“听说是花侈从钟山上搞过来的,那落的一地白花,恐怕就是一地银子呢。”

      “那更是要去瞧瞧了,”我笑,“莫待无花空折枝。”

      于是,我和李嗣成的身影,渐渐向另一处遍是雪色的梅屿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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