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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对峙 ...

  •   今宵紧绷的一口弦猛地松了下来,随后又提起一口气,他看向宋见闻,对方却已经走进了殿内,他顾不上害怕,紧紧跟上。
      司刑堂掌事季石坐在主判位,与陈临对视一眼后,看向宋见闻,表情严厉:“宋见闻、今宵,知道传你们来此是为何事?”

      宋见闻没有立刻回复,他站在下位,抬眼凝视季石,季石被他看得心里惶惶的,想到宋见闻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杂役弟子他有什么好怕的,对自己的心慌感觉有点丢脸,但也没对视回去。
      “也许知道。”许久没说话,宋见闻清澈的声音有些沙哑。

      “既然知道,那还不认罪!”季石自动忽略宋见闻话里的“也许”二字,只想着赶紧了解此事,一来他并不把宋见闻和今宵放眼里,这种事情他愿意来完全是给陈临面子,二来他不喜欢宋见闻的眼睛,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任谁被另一个人一眼看透都不会舒服的。
      今宵着急地看着宋见闻,想说话又不敢说,宋见闻没管他,朗声说:“想必掌事没有听清,弟子方才说的是‘也许’。”

      “季掌事,既然证据确凿,不如趁早结案。”陈临心中隐隐不安,想要尽快结束。
      “什么证据,既要定我们的罪,证据都不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宋见闻看向陈临。

      “你不过杂役弟子,说好听点是弟子,说白了不过是仆人,能让掌事定你的罪已是荣幸,有什么资格要求看证据?”陈临指着宋见闻,语气鄙夷,“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认罪,然后滚出音尘山。”
      宋见闻站在那里,即使被陈临指着鼻子侮辱也不见恼怒,在这压抑紧张的气氛中,他身着粗衣,却眼神澄澈,身直如松,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像世俗想象中的修仙者。

      “首先,我虽是杂役弟子,也知道熟记朝尘宗的宗规条例,忆过往,弟子确定从未违反任何一条宗规,对此我问心无愧,”他盯着季石缓缓开口,偌大的殿室回响着他的声音,少年干净冷冽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其次,弟子说‘也许’,是因为我知我不犯人,但有人犯我,而此人想要栽赃陷害我太过容易,那么多的宗规,他可以随意找几条安在我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至于是哪几条弟子不得而知,想来也不会超出宗规范围。”
      他眼神坚毅,微微提高了声音:“最后,站在此地的无论是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否有罪,都应拿出证据,而不是一句‘杂役弟子不配看证据’就草草打发,泱泱大宗,公正如司刑堂,也会以权谋私,欺凌弱小,朝尘宗上下口口传颂的正道就是这样的吗!”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传遍殿内每一处角落,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朵,当最后一丝回音消散,殿内陷入彻底的安静,没人说话,今宵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很不符合时宜地想着:宋见闻居然能说这么多话。
      殿内仍是死一般的寂静,嚣张的陈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应,但他并不慌,即使宋见闻今日说的话如何震惊众人,如何让他们哑口无言,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他的结局注定了。

      权势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内里不过腐烂如泥,恶臭熏天。
      “即使卑如蝼蚁,蝼蚁的命也是命。”

      “啪,啪”,鼓掌声打破寂静,众人从沉默中惊醒,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知什么时候,桑未落进入了殿内,靠着离殿门口最近的一根石柱,静静听完了宋见闻的话后,心里一时间想的和今宵一样,随后挑了挑眉,抬手缓缓鼓掌。

      “说得不错,季掌事您怎么看?”桑未落放下手双手交叉在胸前,继续靠着那根石柱。
      季石看到桑未落一个头两个大,当年桑未落还不是首席弟子,被人构陷,在这司刑堂大殿与一众执事辩论,愣是不落下风,那时他还不是掌事,作为执事也在这辩论大队里,差点被桑未落辩到想换个部门任职。

      当初场面之盛,引来很多弟子围观,要是他们司刑堂辩赢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十几个执事还说不过桑未落这么一个小弟子,还被众人看到了全程,这事没到第二天就传遍全宗,这司刑堂门口隔音的禁制也是从那时起设立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桑未落成为了首席弟子,司刑堂也不想再看见桑未落,所以这些年桑未落在朝尘宗作威作福,司刑堂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好在桑未落大多数时候只是小打小闹,真犯大错的时候风仪尊者和宗主都亲自罚她,不需要他们出手。

      原以为当初的场景他都已经淡忘,没想到在这毫无变化的大殿再一次看见桑未落,记忆如新,季石下意识地咽口水——不是觊觎她的美貌,是担心自己的口水不够用。
      “你来做什么?”季石反问她。

      “想念老朋友了,来看看,”桑未落似笑非笑,“所以,季掌事不欢迎吗?”
      季石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心里想着,欢不欢迎,你心里没数吗?

      顾忌到桑未落的身份不同往日,当初那么多人都说不过她一个人,何况现在他就自己一个人,于是堆笑说道:“欢迎欢迎。”
      话锋一转,季石试探性地问道:“那桑首席对这件事怎么看?”

      “在司刑堂无尊卑之分,只认公道,”桑未落说得严肃,但季石总觉得她不怀好意,果然就听桑未落继续道,“我在这里不是首席弟子,季掌事只把我看做曾经那个小弟子就行。”
      季石:你人还怪好......

      陈临观察桑未落的举动以及季石的种种反应,心里清楚除掉宋见闻的计划行不通,眼下局面甚至可能祸及自身,心中杂乱无章,焦头烂额之际听见桑未落的话,一冲动,站出来说:“既然桑师姐自己也说了在司刑堂无尊卑,只认公道,那我便大胆一次。我要告发桑未落违反宗规故意致伤同宗师弟,在幽禁期间违背师命离开清繁谷。”
      若是被桑未落和宋见闻告发他的所作所为,他绝对会被判出宗门,情急之下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先告发他们,以博一线生机。

      季石:你真的很大胆,我有点慌。
      桑未落站直,向陈临走去,她的压迫感太强,陈临竭力克制自己的腿抖。

      桑未落正欲说话,宋见闻突然出声:“桑师姐的罪要等判完陈临师兄的罪才能判。”
      他说得突然,声音竟比刚刚还要大上几分,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季石现在有点乱:“陈临的罪?”他到底该判谁的罪?
      桑未落见状歇了说话的心思,找了个最近的石柱靠着,不用她出力,那就静静看戏。

      “是,”宋见闻点头,“入宗以来,陈临师兄曾多次欺凌我与今宵,最近的一次,甚至用灵力虐打毫无修炼根基的我和今宵,若不是桑师姐出手相救,弟子根本活不到今日。”
      “陈临师兄此举,违反了宗规——朝尘宗弟子禁止自相残杀,不得以灵力欺凌弱小。若要证据,掌事可派人可去弟子的住所一看,院中地面仍残有弟子的血迹,其上附有陈临师兄的灵力。”

      陈临额上冷汗直流,几乎是怒吼:“你胡说!我与你素不相识,凭何害你?”
      宋见闻斜眼看向陈临,语气淡淡:“是啊,我也想知道陈临师兄为何无缘无故非要害我?”陈临眼神慌乱,不知如何回答。宋见闻继续逼问:“师兄问这话不觉得奇怪?明明施害者的过错,不去质问施害者的动机,却反过来怀疑受害者是否有错。”

      见陈临如此表现,季石收回了最后一丝帮他的想法,能在司刑堂当上掌事他有他自己的本事,纵然陈临给的好处让人难以拒绝,但在关键时候他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季石让宋见闻等人稍安勿躁,随即派人前去宋见闻的院屋取证。从陈临的表现来看,宋见闻所说的内容应该句句属实,但他不能仅凭宋见闻一番话就将陈临定罪。

      桑未落没有出声代表同意他的做法,除了一些个别品德问题,季石这个人的办事能力她还是认可的,不然也不能当上掌事。
      今宵愣愣的,站在宋见闻身后不知道说什么,一直保持沉默,本来莫名其妙被陈临诬告了不知道什么罪名他就很懵。后来桑未落来此,他原以为是救星,结果她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后换了根石柱靠着,一副看戏的样子,他更加糊涂,又害怕桑未落不愿意帮他们。现在情况又演变成宋见闻控告陈临,这和他认识的宋见闻不一样,从前他总闹着来司刑堂控告陈临,但每次都被宋见闻阻拦,他问理由,宋见闻只会说没用的,他虽然心里不明白但还是听宋见闻的话隐忍着,这一忍就到了今天,一直叫他隐忍的人终于等到了他的时机。

      会成功吗?今宵心里默念,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如今真到了反抗的这一天他有种恍惚不真切的感觉。宋见闻身形高挑而消瘦,站在他身前一挡就是十五年的风雨,这么多年他总是没大没小,一直唤他“宋见闻”,有外人就唤他“宋师兄”,从没叫过他兄长,其实在他心里宋见闻一直是他唯一的家人,是他的兄长。
      少年情绪难掩,今宵的心理活动几乎全在眼中表现了出来,被一旁的桑未落全部捕捉。她不是有意窥探少年思绪,主要是今宵的眼神戏太精彩,实在有趣,眼见着今宵眼眶渐渐变红,心理活动即将到达高潮,桑未落一个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取证的人还没回来,大殿寂静如冰,桑未落这一声轻笑属实突兀,众人纷纷看向她。
      她仍是那标志性的一袭红衣,容颜皎洁精致,笑意还没来得及全部收起,她的一切都与这肃穆寂静的大殿形成强烈的对比,火红而耀眼,随性且洒脱,明明身在殿中,却仿佛远在千山外。

      宋见闻看着她,不得不承认桑未落赤霞般的美,昨日桑未落说他不亏时,他就料到了今日桑未落的出现。刚刚桑未落说话时他完全可以保持沉默,等着桑未落给他们处理好一切,然后离开这里过上没有陈临骚扰的清净日子,与桑未落一拍两散。
      他确信,桑未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等她帮他们解决完这件事,此后天高路远,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际。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交易,一顿饭罢了,换来此后安稳的人生,并远离桑未落。其他弟子想尽办法都要攀上桑未落这座大山,但对他和今宵而言,桑未落三个字就代表着不平凡,她的存在会不断搅乱他们的生活,他们太弱,不平凡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好事。且她潇洒如风,来去自由,没有什么可以挽留她,她若戛然离开留下的无尽麻烦他不能承受,而这一切对她毫无影响。
      他精打细算了很多年,宛如最精明的商人从不会在权衡利弊上出错,但在桑未落开口的一瞬,他选择了打断。

      如果他人生中的波澜名为桑未落,他想,波涛壮阔,不外如是。
      今宵突然被打断,看向桑未落,再也想不起自己刚刚的思绪。神经一直绷着,桑未落的到来被他下意识忽视,被她打断后才把注意力分散给她——桑师姐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美。

      她轻笑时整个面部都会柔和下来,由外貌带来的清冷感会削弱许多,给人一种冬日雪花飘入阳春化为一滴春水的感觉。今宵的直觉告诉他,桑师姐这声轻笑十有八九是因为他,至于原因他说不出来,和在场所有人相比,他确实更容易被笑。
      桑未落不理会他们的目光,一举一动都要被人盯着,做名人真累。她不解释她为何而笑,季石和陈临心里发虚,季石好歹见过大场面表面上还稳得住,至于陈临,额上的冷汗密集顺着脸侧滑落,喉头干涩,整个人陷入莫大的恐慌。

      这胆子也太小了,桑未落心想,随后她看向门外,此时日头正盛,有人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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