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看脸 ...
-
今宵再进来时，宋见闻已经高烧反复昏了过去。
桑未落走时没忘记把今宵的禁言术解除，用最后的善心提醒了一下，宋见闻的伤势她只是大概治了比较重要的伤，能保证宋见闻不死，该受的苦是一点不会少的。
叫他算计她，活该。
桑未落走到院门口，突然想起还不知道今宵的名字怎么写，便停下来问今宵。
她站在晨光里，红衣似火，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姣绝清冷的容颜染上了几分温度。
今宵看着又出了神，桑师姐可真好看啊。
“今宵——今宵酒醒何处的‘今宵’，”今宵说着还不忘补充，“宋见闻就是‘所见所闻’的那个‘见闻’。”
话音刚落，桑未落的身影消失。
这次又留了一张传音符给今宵：擦擦口水。
今宵涨红了脸，擦了擦嘴角，没摸到液体，反应过来桑师姐是在逗弄他。
虽然沉湎于桑师姐的美貌，但还是记住了桑未落离开时的话——还没忘记好兄弟的死活。
今宵后来还是去采了治疤痕的草药，毕竟宋见闻的脸也很好看，他可不忍心看他毁容。
只论脸的话，今宵觉得宋见闻和桑师姐绝配。
可惜，只有脸般配。
雨后的夜傍，山林灌饱洗净，泥土散发着湿濡的气味，大地肥而新，整个音尘山郁郁蒸蒸，散发着暖烟。
“今宵，就这么思念师姐？”
今宵这几日不当值，日日来此前遇见桑未落的地方，期待能再次遇见她。
他从没见过那样好看又厉害的女子，师姐比陈临那些人厉害多了却没想过欺负他们，她是个极好的人。他很想和桑师姐做朋友，想来桑师姐也瞧不上他这样的弟子，但是如果能和桑师姐说说话也是很好的，至少在桑师姐心里留下一点印象也足够了。他自记事起就在音尘山，只认识宋见闻，幼时想与其他弟子交朋友但总被孤立，常年相伴的宋见闻年纪不大，但心思极重，话不多就算了，偶尔说些话他又听不懂。在他心里，宋见闻不算是朋友，而是他的家人，是他的兄长。
说到底，今宵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少年，只是想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且，他私心的想假如真的可以和桑未落打好关系，是不是以后的生活会好很多，不求富贵但求安稳。
这场雨下的极大，后山的路滑溜泥泞，起初他总是滑倒摔跤，踩水坑，现在去清繁谷的路和他去采药的路一样熟悉了。
等了好几日，今宵都快以为桑未落已经解除禁闭离开此处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遇见桑未落。
今宵日日前来，桑未落的神识都能感应到。只不过雨后山间虽说空气清新，绿树繁荫，但是这地确实难走，她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鞋，何况今宵脏兮兮的跟个小泥人一样，她才不愿意见他。
今日天气大好，土地干爽，适合出来逗弄小孩。
这次今宵没像上次那样丢人，除了表情空白了一瞬。
今宵行了礼，紧紧跟在桑未落身后：“桑师姐，你好厉害，来无影去无踪，不愧是首席弟子......”
“别拍马屁，我不吃这套。”桑未落听不下去，出声制止今宵的花言巧语。
今宵闭上嘴，面对桑未落心中有打心底的害怕。说好听点，他和桑未落都是朝尘宗弟子，表面可以称一声师姐师弟。可事实上，他们之间身份云泥之别，一个接受世间最深奥的修仙法术的首席弟子，一个等级低下腐烂在音尘山荒芜之地的杂役弟子。说白了，桑未落甚至不用出手就可以碾死他。
他和宋见闻的天赋极差，当年宋见闻走投无路，用光身上所有积蓄才得以留在朝尘宗当低下的杂役弟子。原以为世间第一宗门会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不枉宋见闻带着他一路艰苦来到此处，可没成想这里的生活比之过去过犹不及。
他们也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可以辛苦，可以卑微，只要可以活下去罢了。他们如虫子般活在世上，没有妨碍任何人，却被践踏至此，甚至现在活着都成为了奢侈。
所以，今宵日日来此找桑未落，希望可以攀上首席弟子这座靠山。不求飞黄腾达，至少让他们可以在这个宗门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今宵闷头跟在桑未落后边走了许久，眼中蕴着泪，桑未落察觉气氛有点压抑，联系此前在那破落院屋的事情，心里清楚今宵情绪低沉的原因。
“小孩，你信不信命？”
桑未落今日本想去后山的九尧溪钓鱼，没成想今宵非粘着她，还一副要哭的样儿。她平生最烦别人在她面前流泪，干脆停下来跟小孩说说话。
算了，有人聊聊天也不错，九尧溪改日再去也一样。
“我不知道，不太信吧，但有时候又觉得人还是该信命。”今宵挠挠头，刚从低沉的情绪缓过来，不太明白桑师姐这话有什么意义。
“你说话倒是滴水不漏。”桑未落嗤笑，停下脚步，找了颗高大粗壮的树虚虚背靠着。
今宵年纪不大，眼力见不差，看桑未落只是虚虚靠着树干，树根周围都是烂泥，赶紧从附近找了些干净的树叶铺在桑未落靠着的大树根部。
“我真的是这样想的，我太弱小，无法和命运抗衡，如果我有一天变得和师姐一样厉害，也许可以不信命。唉，可我现在只能被命运揉搓。”今宵语气低落，边说边瞄者桑未落的神情变化。
桑未落直接忽略今宵话里的恭维，也懒得深究他话里的含义，转而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你家那位宋见闻呢？”
“他？他绝对不信命，”今宵表情夸张，十分笃定，“他就是个犟骨头，认定的事情绝对不变，就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信命。”
桑未落想起宋见闻那天差点被打死也没吭一声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想着：确实是个犟骨头。
桑师姐不说话，嘴角的弧度来的诡异，今宵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姐你呢，你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敛去笑意，桑未落手上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树枝。
“我就说嘛，桑师姐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信......”
话说一半今宵才反应过来，眼睛倏乎瞪大，惊讶道：“桑师姐，你信？”
桑未落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也喜欢跟有趣的人说话。现在看，今宵有趣不足，蠢笨有余，桑未落懒得跟他继续费口舌。
任凭今宵说什么，桑未落不再开口，实在吵得烦了，又给今宵施了一次禁言术。
此时日头尚早，青天从密叶缝中一点一点渗透，光线迷离。这里离九尧溪不远，清澈溪水涓涓流淌的声音传入耳，桑未落前去钓鱼的兴趣又被提起。
兴之所至，必往也。
宋见闻随着溪流向上一路找到桑未落所在之地，远远地，便看见桑未落悠闲地坐在溪边石头上，身子虚虚后倚，一只手撑在身后地面，另一只手里拿着鱼竿似在钓鱼，而今宵蹲在她身后三尺距离处。
桑未落穿着烟蓝色云锦，倒不像平时那般张扬，但与这静谧清爽的环境相得益彰，林中小溪，绿树葱葱将她本就清冷的容颜衬得更加极致。
宋见闻又靠近了一些，站在树丛暗处，盘算着怎么把今宵带回去。
今宵不说，宋见闻也知道今宵这几日都在找桑未落，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在这里遇上了。
桑师姐还愿意带着今宵钓鱼，这样闲情逸致。宋见闻垂眸，不愿多看这样的场景。
桑未落还是那钓鱼的姿势，只是眼珠向宋见闻所在的方位稍稍转动，嘴唇微张，声音混有溪水的清冽，冷淡道：“滚出来。”
看来今日不宜钓鱼，人比较多，容易惊扰鱼。
宋见闻听言，并不意外自己被发现，默默从树丛后面绕出来，走近。
桑未落将鱼竿扔给今宵，宋见闻已走近站定，她转向宋见闻坐着，眼神冰冷，带着审视。
“宋师弟骨骼清奇，这伤好的真快。”
气氛渐渐变得紧张，今宵从桑未落的绝世容颜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住鱼竿抱在怀里，朝着宋见闻指了指嗓子表示说不出话。宋见闻仿佛没有察觉到，督了一眼今宵，随后冷静地行礼，回话：“多谢桑师姐挂怀，我的伤已无大碍。”
“脸抬起来我看看。”那天宋见闻被打的鼻青脸肿，通过眉眼可以隐隐看出长相不俗，但到底俗不俗还是得看到全貌。
桑未落看过的美男太多，比如与她同为首席的三位师兄弟，不论修为，单说这长相就够他们在修仙界混得风生水起，师姐姜杳杳也是风华绝代，所以她很少对一个人的外貌感兴趣，但是看见宋见闻的第一眼，光是他的眉眼就惊艳到了她，饶是她也忍不住好奇伤痕尽褪的他该多俊俏。
桑未落的语气并不轻佻，但宋见闻仍不可控地升起屈辱感。
宋见闻久久没回应也不抬头，似是情绪不对，桑未落觉得奇怪，抬头给她看看长什么样有这么难吗？被陈临欺辱他都没什么反应，给她看个脸反应这么大。
桑未落还在想着，宋见闻已经隐去翻腾的情绪，缓缓抬起了头。
宋见闻情绪隐藏得很好但还是逃不过桑未落的眼睛，桑未落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给我看看脸有这么难？”
一边问着，一边感慨宋见闻长得真的是
——出乎意料的好看。
五官精致，眉眼清绝，之前脸上伤痕太多看不太清，如今方能看到眼尾下方还有一点泪痣，本该为他那张白如玉的脸平添风流之意，但眼尾风流压不住眼中坚毅冰冷，反倒衬得他的气质更加出尘，给人一种红尘风流人间中天涯孤月的感觉。
宋见闻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问：“师姐，看完了吗？”
他平静无波的眼与桑未落对视，明明站在近处，却硬是生出遥遥之感。
桑未落承认宋见闻是长得很好看，是她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人，但他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她已经沦落到一个杂役弟子居然也敢跟她闹脾气的地步了吗？
不论何种原因，桑未落现在对宋见闻很不爽，她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宋见闻，威压充斥这个空间。
威压不断扩散，加重。
今宵被这威压压得汗流浃背，实在撑不住了，才颤颤巍巍挪到桑未落身边，拽了拽桑未落的衣摆，指着自己的嗓子表示自己想说话。
宋见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肌肉慢慢紧绷，暗暗咬着牙，紧紧盯着桑未落。
桑未落不再看宋见闻，收回威压，把今宵身上的禁言术解开，心里对今宵的嫌弃更进一分，再次确认宋见闻犟骨头的本质。
威压撤去，今宵跌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喘气，怀里还紧抱着鱼竿，宋见闻紧绷的身体也松缓几分，额上的汗渐渐散去。
“师姐您别怪他，”今宵喘了几口气，看桑未落表情又不对，立马把话接上，“以前也有不少女弟子瞧上宋见闻的脸，千方百计想那个......”
剩下的话太露骨，今宵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桑未落话听一半没了下文，想不明白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看向今宵，眼中不耐明显。
在桑未落耐心告罄最后一刻，今宵想了个他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就是她们想让他从了她们。”
“女子思慕，也是正常，不喜欢拒绝就好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桑未落觉得今宵和宋见闻的思想迂腐。
“问题是，宋见闻拒绝也没用，那些女弟子本也瞧不上我们杂役弟子的身份，只是想......玩弄他，”今宵说着说着又觉得难以启齿，“宋见闻一再拒绝彻底惹怒那些女弟子，于是她们常来找我们麻烦，各种威逼利诱，她们不少追求者更是视宋见闻为眼中钉，就比如那个陈临......”
“好了。”今宵说得正来劲，桑未落打住了他，前因后果差不多了解了。
今宵自觉闭嘴，看了眼宋见闻，抱着鱼竿又蹲了回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宋见闻若是有背景有修为，这般容貌就是锦上添花，引来的是仰慕，可他背景空白，毫无修炼天赋，这般绝顶的容貌只会害了他。
想来她刚刚的举动引起了宋见闻对往事不好的回忆，纵然无意，但也伤害到宋见闻。她虽然顽皮总闯祸，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事是她不对。
桑未落站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仪表，走到宋见闻面前，表情别扭，但语气柔和了不少：“刚刚是我的不对，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生气，我给你赔罪。”
她态度诚恳，没有戏弄的意思，宋见闻幽深的眼中闪过错愕，愣了一下说道：“师姐无心之举，无事的。”
伤害已经造成了，道歉无意义，刚刚宋见闻的反应桑未落都看在眼里，她得想个办法把这段不愉快的插曲揭过去。
溪水淙淙，桑未落有了个想法，只是对不住许尧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看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