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快来看月亮

50、灯火阑珊（2）

　　第二天一早府上的管事刘月就过来禀报，说七皇子殿下嫌自己住的地方吵闹，灯火也不够亮堂，想换个厢房住。
　　杨槐倒是无可无不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可是等他想起来问一句李逢舒想搬去哪处厢房的时候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他。
　　不仅如此，他带过来的所有东西都已消失不见，府上关于他的痕迹也被收拾的干净，就好像他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众人做的一个梦。
　　直到下午拜访江靖的时候，江靖才道出了李逢舒的去向。
　　他要去游说赣南邻州长官。
　　这也是他们昨日商议出来的唯一的办法。
　　这次赈灾队伍除了金吾卫的人，其他大部分都是孙家的人，孙传芳要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而江靖近来有些水土不服，吐的厉害，身体底子到底是不如这些年轻人，于是也被留了下来。
　　事态紧急，朝廷的军队不日就会抵达赣南城下，李逢舒若是想救下那些人，就必须在李逸兰来之前将难民与山匪的关系扒干净。
　　李逸兰非良善之辈，若是此次与山匪谈判失败，谁都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因此，李逢舒昨夜召集了十数人，换上便衣，；连夜出发。
　　杨槐静静地听着面前面色发白，口唇干燥的江靖说完，半晌才说：“殿下倒是宅心仁厚，竟能为黎明百姓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明知前路漫漫且艰难险阻，我亦心向明月不问归期。七殿下出这一份力，无论成功与否，天下百姓都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史书上也必会有他这一笔。”江靖也明白李逢舒这一路必定不会那么顺利，可他也无能为力，只得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只希望他这一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杨槐低着头看了看地面上的灰尘，又抬起头看了看天上低悬的夕阳，突然问：“他往哪里走了？”
　　他没有问为何不能将那些难民送到淮扬来，因为这个答案太明显了。
　　淮扬太远了。
　　可能对他们来说，淮扬到赣南不过就是几日的路程，可对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难民来说，这两地的距离无异于天堑。
　　而且若是那些难民真的来了，他又该怎么跟淮扬的百姓解释，怎么去安置那些外地人呢？
　　他手上的钱……只不过能维持府上开销而已。
　　江靖说了个地名，正是淮扬与赣南两城之间的一个城池。
　　“多谢，江大人保重身体。”杨槐道。
　　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像是不安，又像是担心。
　　他走的时候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杨槐这么想着，又突然释怀。也是，就算说了再见，自己又能够做什么呢？
　　可是心里这般不安，那只兔子在心脏里横冲直撞，朝着江靖说的那个地方使劲地拱，似乎是想将主人带往那个地方。
　　杨槐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不跟上去，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可是……
　　他又该以什么理由跟过去呢？
　　……
　　“不好了不好了，杨大人他又消失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消失了？”
　　“今晨宣慰使府上的下人求见，并交给了我一封杨大人的亲笔信，信上说他打算去云州一趟，让我们暂且帮他打理一下公务。”
　　“……信上杨大人有没有说他为何要去云州？”
　　“他也没说啊！”
　　“不是，你们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他走了让我们处理公务，这跟天天休沐有何区别？”
　　“是啊……杨大人你倒是快回来啊！”
　　……
　　府上的下人依旧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打理府上内务，显然，主人的离开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只有公堂的各位大人对此颇有微词，不过喧闹了一会儿之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杨槐外放淮扬为官，只要他所作所为对得起淮扬，那他们也不会管的太多。况且他不在，决策权就落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身上，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小亓手里攥紧了那封寥寥数语的信，脸色越发冷淡，心里的怒火却在噌噌上涨。
　　那个骗子，以为昨天夜里在她睡着之际留下这封信就可以代替亲口说的告别。
　　究竟为什么要去云州？
　　他不是淮扬的长官吗，不是只要管好淮扬就够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他不怕吗？
　　捏着信纸的手用力到发白，在一角上留下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小亓赌气似的将那张纸用力地丢向马车的角落，而那张被揉皱了的信纸却被突然吹过的风送回了她的面前。
　　像只蝴蝶一样。
　　露出上面简单的一句话。
　　心所向也，身所往也，小亓，希望你能理解这次的不告而别。
　　看吧，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像平日里表现得那般无欲无求，他的骨子里也是一个可以为某些人豁出一切，像火焰一样燃烧自己。
　　好在杨槐此行也不算全无准备，除他一人之外，孙感灵亦随行在侧，保护他的安危。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
　　及至正午，日头逐渐毒辣了起来，路边一处茶摊的伙计笑呵呵地招呼往来的客人，为他们递上一杯解暑的凉茶。
　　前阵子大雨滂沱，这阵子天气却变得越来越热，天上的太阳不知疲倦地散发着热，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将前阵子落下的雨都晒干。
　　喝茶的客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抱怨这鬼天气，而在角落里坐着的两人却安安静静地喝着茶，与旁人格格不入。
　　那两人身量极高，个个穿着一身黑衣，其中一人面相看起来有些凶，腰间配着一个长布包裹起来的长条，让人不禁怀疑若是一眼不合他就会暴起伤人。而另一个眉目较常人来说更为深邃，唇边总是若有若无地挂着一抹笑，看上去好相处很多。
　　正是杨槐和孙感灵。
　　杨槐吹了吹碗里的茶沫，将碗里剩余的茶喝了干净，那股唇焦口燥的感觉才终于缓解了些。他执起桌上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问：“我们离云州还有多远？”
　　孙感灵常年在刀尖上走，风餐露宿惯了，对食物和水的需求比一般人要低一些，只简单用碗中的茶润了润唇才答道：“按照这个速度，明日傍晚就能赶到。”
　　他虽不理解为何杨槐一定要去云州，但既然自己答应了为他所用，那么只需执行他的命令就好，旁的就不用操心。
　　云州是离赣南最近的州县，也是李逢舒此行的目的地。若是能劝得云州太守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
　　李逢舒等人比他们先行一日，速度只会比他们更快，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此时已经到了云州边缘了。
　　马儿被奴役了一夜，此时终于能停下来歇息一番，忙不迭地低头吃着鲜嫩的野草，补充体力。
　　连夜赶路太过吃亏，摊上这么个差事，它也很无奈。
　　正歇着，突然旁边有两个茶客凑过来问：“你们两个也要去云州吗？”
　　问话的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皮肤是风吹日晒而成的黧黑色，浓眉大眼，手指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俺是柳大牛，这是俺的弟弟柳二马，俺们也要去云州，不知二位可愿一同前往？”
　　这人长得实在是太过……杨槐突然觉得自己对陈露白的评价还是太过苛刻，跟这人比起来，陈露白看着不知道聪明了多少倍。
　　而柳二马被自家兄长这么一提，也转过身来对杨槐笑得露出一口大牙，笑呵呵道：“是啊是啊，听说这往云州的路上不太太平，还是结伴同行比较安全。”
　　怕杨槐拒绝，柳大牛又补充道：“我两原本是云州城郊柳家村的人，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两位兄弟要是同路，就尽管跟我们走！”
　　结伴同行似乎确实比他们两人赶路好上一些，但对面这两人不知底细，更不知其言到底是真是假，比起放两个不确定因素在身边，杨槐更倾向于独自赶路。
　　杨槐：“不了不了，我这兄弟会些武功，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柳大牛显然是没想到杨槐会拒绝，愁眉苦脸地向弟弟抱怨道：“俺都说了，让你跟着那队商队一起去云州，你偏不听，说要再＊＊一天，现在好了吧，就俺们两个，到时候万一碰到什么意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中间那两个字念得极快，像是在舌尖滚了一圈就被快速咽下，连耳力过人的孙感灵都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商人？什么样的商人？”杨槐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不对劲来，“去云州的商人？”
　　虽然赣南形式不安，但云州这边却依旧有大批商人前往，若李逢舒等人想掩藏身份，假装成商队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是嘞是嘞。”柳二马被骂了也丝毫不恼，依旧呵呵笑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质朴无华之气让他显得更加……大智若愚，“不过他们人数不多，只有十几个，而且货物也不是很多，看上去不像是做大生意的。”
　　柳大牛补充道：“哎呀，虽然人也不是很多，但加上俺们两个，那也不少了，至少可以平安到达云州了。就算路上遇到山匪什么的，那俺们也能浑水摸鱼，保全俺两的小命啊！”柳大牛似乎又想起了自家弟弟干的糊涂事，骂道：“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早知道俺就扔下你一个人在这，自己先走了！”
　　“那他们走了多久了？”杨槐对这两个市井小民的想法不予置评，舍他利己之心人人有之，又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足够的思想觉悟能在关键时候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柳大牛想了想，答到：“昨夜晚上遇到他们的。”见杨槐又要开口，似乎是想询问更多的消息，弯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兄弟，真不考虑跟俺们一起走吗，俺们知道的可要比你多哦。”
　　摆明了是杨槐不答应，他们就不会透露更多的信息。
　　杨槐：“……”
　　他看了一旁的孙感灵一眼，孙感灵已经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两个人许久，对杨槐点了点头。
　　这两人不会武功。
　　若他们真的有不轨之心，有孙感灵在，应该可以应付的了。
　　看来这贼船是不上不行了。
　　柳大牛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杨槐的肩膀，毫不避讳地说：“那行，俺去撒个尿，兄弟在这等我一下，咱们待会就出发吧。”
　　在杨槐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灰鸽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发现目标，已经获取信任。”

　　应该是还欠了一章，我会尽力补的。星期四和星期五的课太多了，上完之后实在是不想写。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