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快来看月亮

10、进京赶考（10）

　　院里没有点灯，书生鬼们围着杨槐这几天带回来的所有草药旁边，摇头晃脑道：“够邪？多邪？不够矣！”只有唐桐围着那块小块小小的土地，懒洋洋地对里面的众鬼说：“我看那个人也未必是真的要这后生找齐所有的草药，昨天他拿出那单子的时候我在旁边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绝不可能完成任务。”
　　其他鬼又围了过来，好奇道：“为什么啊？”
　　唐桐颇有些读书人的架子，更何况他也算得上是年少成名万人敬仰的探花郎，他“哼”了一声，傲慢道：“你们可知那单子上的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鹿角菌？”
　　“冬日蝉蜕，秋末残荷？”
　　“还是奇珍异兽？”
　　“都不是，是龙骨花。”
　　“为什么？龙骨花，原本不是一味很常见的药吗？”
　　看着他鬼都如丈二和尚一般的蠢态，唐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低声笑了一会，才解释道：“八年前，在当今太子还只有十五岁的时候，三皇子的母族何氏为了除掉太子这跟眼中钉肉中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太子碰了龙骨花就会全身起疹子，呼吸不畅，全身痉挛，那时太子身边的人都是皇帝特意选给他的，就是为了防范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加害太子。而何氏仗着三皇子在陛下面前得宠，威逼利诱收买了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将一碟龙骨花混着其他珍贵草药制成的糕点送进了东宫。这盘糕点对其他人来说算得上是大补之物，可对太子来说，那可是送命的毒药。恰好只有九岁的七皇子也在，小孩子贪吃，就先尝了一块，可是偿完之后，七皇子脸色一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众鬼被勾的好奇心大起，身体不自觉地往唐桐那边越靠越近，可他站的地方就只有那么点大，有几只鬼飘到了那块地上，下一秒就被唐桐无情的挥散了。
　　唐桐将上面的鬼全部扫到一边：“去去，一边站着，别踩着我的宝贝花了。”
　　“哪有花了，老眼昏花？”被打散的鬼又重新慢慢悠悠地汇聚成人型，不满地说。
　　“还听不听？要听就闭嘴。”唐桐看了一眼周遭立马安静下来的众鬼，满意的点点头，“只见那七皇子眉头一皱，对太子说：‘太子哥哥，这糕点好苦。’听完这话，太子本以为是小孩舌头敏感，吃不得苦，正想安慰他几句，谁知端来糕点的婢女一听这话大惊失色，立马夺门而走，随后就被侍卫抓住。严刑拷打之后供出了何氏一族，陛下震怒，下令诛了何氏整族，连嫁入宫中的何妃也被打入冷宫，没过几年也去了。三皇子自那以后就失了圣心，一直混混沌沌，也算是废了。”
　　众鬼作恍然大悟状，“哦哦”了几声，唏嘘感叹一番，又飘去了别处。
　　只有唐桐还站在原地，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明这件事当年搅起的水花几乎淹没了整个上京，皇帝下令彻查此事，拔出萝卜带着泥，不止何氏，好几个跟何氏走的近的大小氏族都被连累了，闹得上京人心惶惶。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而是……都忘了。
　　人死之后，灵魂飘荡在世界上，会渐渐忘掉所有的事情，执念越轻忘得越快，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些陈年旧事了。
　　唐桐有时候也会怀疑，那片花，到底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产物，还是真是存在过。
　　那是一簇非常，非常漂亮的花，重叠的花瓣，鲜艳的颜色，翠绿的枝叶，如艺术品一样。他记得第一年花开的时候，他收起了一包小小的种子，就藏在屋里的柜子里，然后在第二天春天种了下去。
　　可是为什么还没开花呢？
　　“前辈，你在看什么？”杨槐回来的时候，借着月光，就看见唐桐一人在院子里盯着那块重新变得干秃秃的土地发呆，“那块地的草我已经拔完了，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起来了，我就种点花。”
　　“好啊，种子买好了吗？”唐桐应了一声。
　　魂魄因执念不散，那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是花吗？他是怎么死的，他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嗳，后生，作为报答，我可以当你的老师，教你一些东西。”
　　“啊？”
　　“以后会用的到的东西，看你呆呆傻傻的，不教你一些保命的技俩，以后够你死八百回的。”
　　“哦哦，好。谢谢唐前辈！”
　　“叫老师。”
　　……
　　第二天，依旧是辰时二刻，杨槐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草药等候在王梦药庐门前。门还未开，也不知道王梦在院里干什么，只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声响，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等了一会，院子里的声响暂息，杨槐上前一步，敲了敲门，朗声道：“王大夫，是我，请您开个门！”
　　“来了。”里面传来一声不急不徐的声音，正是王梦，“怎么，找齐了？”
　　门缓缓打开了，露出王梦那双略带笑意的脸。
　　杨槐苦笑道：“不瞒您说，我只找到了六十九种。您明知道这单子上的最后一味药是我拿不到的......”
　　“进来吧。”王梦听完之后，依旧是笑呵呵的，丝毫没有被拆穿之后的尴尬，让杨槐将那所有的药都放在一边之后，用手翻了翻背篓里的所有草药，点点头，“不错，三天能找到这么多，也算是有心了。”
　　杨槐顿时觉得这事有戏。
　　果然，王梦转身回屋，拿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出来，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颠了一阵，直到里面的药香彻底散发出来了，才将他递给了杨槐：“这些年，慕名而来找我拜师学习的人不说过百，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其中半数拿了银子就走了，另外半数，要么就是拿钱买齐了草药想要糊弄我，要么就是随意采了些杂草滥竽充数，只有你做到了这一步。让你去这一趟不过是为了让你明白，医者的路，是漫长的路，是艰难的路，我也希望你能坚守你的初心，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东西。这里面是当归，当初小芷拜师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白芷的香囊，权当我的拜师礼了。”
　　“小芷？”杨槐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感觉全身过点一般麻麻酥酥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一抹身影，还有那缕药香。他双手接过王梦递过来的那枚小小的香囊，里面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夹杂些苦味，味道挺好闻的。
　　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他父亲的那个药房。
　　“对了，后生，还没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呢？”王梦微眯着眼，笑得很和蔼。
　　杨槐依次作答，那里本就是官府安排给考生们的地方，他的身份自然也就瞒不住，况且他也没想着一直瞒着他。不过他还是怕王梦不高兴，试探着问：“老师……您不会怪我没早告诉您吧？”
　　而在听到那个地名的时候，王梦的眼睛睁大了些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只说：“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天元五年的探花郎就是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小槐既想考取功名，当以此为志，如能够超越，那自然是极好的。虽说做事还需一心一意的好，但倘若二者能兼顾，那也算是好事。”
　　“多谢老师体谅。”杨槐犹豫了一会，问，“老师，小芷师兄他叫什么，知其名姓后我也好知到该如何称呼他。”
　　王梦心里呵呵笑了两声，脸上面不改色：“你就叫他小芷师兄就好了。”
　　总不能告诉你他叫李时芷吧。
　　……
　　上午跟着王梦学习各种药理病方，或是随着他一同给病人问诊，下午抓紧时间背诵浩如烟海的医药典籍，晚上华灯初上，本是良辰美景大好时光，而杨槐却要跟着唐桐继续学习。从百家典籍到针砭时弊，从论答策论到书写骈文，一轮一轮压过来，让他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
　　果然，书上所说的连中三元天下尽知并不是只靠运气就能做到的，更重要的是会如何应用这么多年所掌握的知识。
　　一连数日，杨槐每天忙的团团转，跟个陀螺一样。
　　而那个小芷似乎更忙，自杨槐拜师的那一日，他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平淡的生活纵使乏善可陈，却也过的飞快，宛如流水账一样，随意几笔就草草带过了，就这样不知到底过了多少天，直到在某一个寻常的早晨，杨槐照例去王梦那请早，却在院子里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又见面了。
　　“小芷师兄，早啊。”杨槐先是一愣，按照入门的时间，小芷算他的师兄，他就对他行了一个常见的拱手礼，斟酌着语气问道，“小芷师兄，你怎么来了？”
　　李时芷听了这一声师兄，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化，依旧淡淡的：“来给老师请安，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府中事务繁忙，怕是来不及再给老师请安了，索性趁今天有点时间出来看看老师。”
　　原来是快要过年了。
　　怪不得最近药庐的病人都少了不少，想来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和身体都会好上些许。
　　过了一会，王梦才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小芷，也不见得有多惊讶，应该是提前知到他会来。他从袖中依次拿出两个香囊，银白色的那个递给了李时芷，银灰色的那个给了杨槐。
　　香囊里传来淡淡的药香，果然，杨槐偷偷扒拉开自己的那个，里面放着切的碎碎的当归片。
　　“今日趁你们都在，咱们师徒三人就一起吃顿饭吧，权当团圆饭。在新的一年里，祝愿我和我的弟子们健康长寿，平安喜乐。”
　　冷知识，只有两个弟子也可以说弟子们。
　　“同愿。”
　　“……祝老师您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