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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永遇乐 ...

  •   竹青见了她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强压在心里,板着脸问道:“怎么你大姐都回来了,你却还是做出这样的事?真不怕你大姐恼你吗?”

      小蓝那一瞬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成了:“竹青姐,我错啦,我就是、就是想帮帮她们嘛。”

      竹青还是故意想要唬唬她,于是转过头去,道:“你想帮她们,干什么扯上我?还耍这样的把戏,叫人以为你出事了呢。”

      小蓝吐了吐舌头,还是一个劲地求情,竹青原本只是恼她耍把戏将她骗来,说到作画,确是很乐意的,浮衿她们也说,像她们这样的乐伎,好的画师不愿自降身份替他们作画,愿意画的,偏偏又画艺不精,愁了好几日,才由小蓝出了这么个法子,叫竹青到平康坊里来。

      毕竟段家在长安,也算颇有名气,竹青虽然答应替她们作画,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后日便是哥哥的会试,若是让爹爹与哥哥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免不了是要责怪的。

      心里虽这样想,却又怎能拒绝这些孤苦无依的乐伎们?竹青叹了口气,便吩咐她们备好纸墨笔砚,想要早些画完像,再回去编个理由将爹爹混过去。

      进了花厅,浮衿雪谣都去准备妆容,竹青站在书案前,摆好了纸笔,作画时用纸也有讲究,熟宣不宜受水,画来却略嫌涩手,生宣作画虽多墨趣,却易受水,不适合画人物,画山水一般喜欢用半生半熟的宣纸,着墨时慢慢化开,浓浓淡淡,正如山间云雾,湖上烟波。

      既然是给女子们画像,自然熟宣作首选,竹青摊开宣纸,拿了一方镇纸压在边上,又挑出一支小楷毛笔来,放在了瓷制山形笔搁上。画女子的头发、手脸时,线条不但要特别细,而且还要比较淡,因此当用青竹紫毫勾勒出线条来。画衣裙也要用淡墨,但衣襟、流苏或深色的衣衫,都要用浓墨勾出,因此竹青又挑了一支大楷羊毫笔出来。

      只听两声清脆的牙板声响,浮衿她们都已端坐在厅中,十八人抚琴者眉目清扬,抱琵琶者微微侧首看弦,吹箫者敛眉,击筑者含笑,金钿头,玉珠钗,出奇的是,并没有一丝纸醉金迷之味,恍若开唐盛宴,盛世繁华尽在其中。

      竹青微微一笑,提笔蘸墨,凝思间缓缓落笔,决意尽自己的心血,交付世人,这一幅盛世佳乐。

      仕女图,一般都以细线为主,工笔画更是尤甚,画眉发要求细入毫里,描头发也要讲求起笔、行笔和落笔,尤其是额头的发际,若是随意画上两笔,便失了质感,倒与假发无异了,因此丝毫大意不得,必须谨慎落笔。兼之女子肌理细腻,与男子不同,因此,面部和手部都用细线和淡墨勾出,手足耳面,都要缓缓至于完全的工笔。

      再说衣饰,女子所穿衣物,多系质地细腻而柔软,便要在游丝描和铁线描的基础上,略加一些顿挫的笔法,这样既无损于衣服细腻的质感,又增加了衣带飘逸的感觉。

      除却脸部,最难画的是手,抚琴者拨弦,当画一手指节微曲勾弦,另一手按弦,弦入肌理,泠泠声起,吹箫者按孔,当画持箫双手握成弧形,三指扬,箫声呜然,抱琵琶者转轴,当画花指握轴,做滑音起。

      染色时更要专注凝神,面色,肤色,至于手色,尽数不能轻慢,先染曙红,手脸同画,显出血气,再先后用曙红点染指尖、手腕诸部位,实在是慢活。次用赭石调朱膘,分染眼窝.鼻的凹部,两颊、嘴角、耳边及颧骨、手指、手背及手掌,手指只须往一边染,不须两边都染。也不能染得过深,否则反而弄巧成拙。最后用朱膘,曙红、藤黄和粉调成肉色将手脸全部罩上一遍,待干后再用曙红调赭石勾手脸的色线。

      发色也是难为,发髻勾好后,须得先用淡墨逐渐加深染出,染到一定浓度,染墨最难的地方要算额部的发际,必须按原来勾好的发际准确地染,丝毫不能马虎,从浓到淡,一直染到无痕为止。初学的人,往往因为水分干湿掌握不好,不是染不够,就是染过了头,结果额头变得很短蹙,有时还会被墨染脏,救也救不来了。因此当用窄染法来画,便是用很浓的墨色画到发髻时,骤然染淡,并染得毫无痕迹,这等法子,是很难学的。

      待到竹青染过人物,时已至夜,期间竟没察觉,浮衿她们早已退了下来,只是不敢去打扰,小蓝又是坐不住的主,过午便不知溜去了哪里。

      竹青一日不曾进食,浮衿来劝过,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在意,心心念念只在画上,凝神思索,缓缓下笔,浮衿反而不敢来劝了。

      衣玦流苏,珠钗步摇,眉间朱砂,一点绛唇,冰花芙蓉玉剔透,一曲霓裳,万世绝响。

      待到竹青罢笔,厅外月色清寒,叫人望着不由打了个寒噤,竹青不承想竟画到了此时,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浮衿劝她留下来过夜,明日再说被小蓝拉走了便是,竹青只是摇头。

      先说瞒着父亲已是不该,如今逾夜不归,父亲不知会如何勃然大怒,如此,再瞒又有何用,还是回府妥当。

      浮衿劝不住,只能重新带她出去,夜里平康坊正是车水马龙时,红袖高楼,华灯千盏,竹青走得磕磕绊绊,只是不敢抬头。

      回了府,下人们都是欢天喜地,段何欹坐在堂中,也不知是坐了多久,眉目间都是倦意,也没先问她为何晚归,叹了口气,说:“你见到你哥哥了吗?”

      竹青心中愧疚,一直不敢抬头,闻言心里慌乱,顾不得其他,道:“哥哥不在府里吗?”

      段何欹冷冷地盯住她,道:“西铭出去找你了。”

      竹青咬了咬唇,泪光已潸然而起,唤了一声:“爹爹。”继而羞愧地低下头,轻声道:“女儿知错了。”

      段何欹面色仍旧不大好看,站起身来,吩咐下人:“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说罢,又顿了一顿,对竹青道:“你回房去。”

      竹青看着父亲跨着步子回了内院,脚下一软,扶住了侧椅,再过一日便是会试,自己却这么不让人省心,难怪爹爹会,让她禁足了。

      一夜无眠,竹青早起便唤来沉碧问哥哥回来没有,沉碧苦着脸摇了摇头,竹青一下子失了措,只剩下一日便是会试,哥哥难道,难道出了什么——

      沉碧见她一副自责的模样,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是劝说,公子不会出事,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明日一定赶得上。

      过了午段西铭却还是没有回来,竹青心急如焚,沉碧慌里慌张地跑来说,昨天下午有人在城外看见了公子,似乎是在找人。

      竹青自责地难以说话,只是在房里等着消息,结果过了傍晚,段西铭还是没有踪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永遇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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