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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杏花村 ...

  •   “白潇……白潇……”
      黑暗中听到自己名字,我努力想睁开双眼,眼皮缝隙里渗进来一片的模糊的光,同时几个硕大的黑肉色相间球状物体在眼前不规则地晃来晃去。
      “你们都让开,我来!”我仿佛听见了来自魔鬼的召唤。模糊中,那几个球体退去了,一个新球过来了,接着……
      “喂!嘿!起来!”同时随着“啪、啪”两声,脸上火辣辣地疼。一股无名怒火瞬间从脑门窜起,我甚至还来不及看清这些东西是啥,抬手就是一拳干在了眼前的球体上。
      “啊!”一声惨叫后,黑肉球被我砸跑了,但马上又弹回来了,还发了声:“醒了醒了!起床气还不小呢!”

      我揉着抽筋的后脑勺硬撑着坐了起来,闭着眼又缓了一会儿。再睁开,一片混沌中赫然对上了如深水谭一样定定的黑色双眸。
      “褚萸啊……我这是……”
      “你中了美人草的毒,不过还好量不大,只是吸进去了一点花粉,但也够你瘫个好几天了。看你这力道,应该恢复差不多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疼,身上好像还行……”
      “可不嘛!这一拳差点给我送门外去,要完全恢复了,那不得给我送天上去!”霍麒一边嚷着,一边从地上捂着右眼站起来,“眼冒金星呢!”
      褚萸回头,正欲伸手:“你手拿开,我看一……”
      她话没说完,动作还停在半空,所有人就笑了——霍麒拿开了捂着的手,右眼长出了一个巨大的紫茄。

      此时我才用终于能对焦的目光扫了一圈周围,发现屋里除了我们几个难兄难妹外,还多了一个披着蓑衣、村童打扮的半大少年。
      照例昏迷醒来肯定要问一句:“这是哪?”接着还得来一句,“你是谁?”我一俗人当然不能例外。
      “这位小哥怎么称呼啊?”我转向那位蓑衣少年。
      “回大人,俺叫虞一,从小在这个瑜都城郊外的偏远村子长大,今日有幸可以帮上各位大人的忙。”少年前身是行了个“心痛礼”。
      “虞一,雨衣,嘿嘿还蛮贴切的。我以后就叫你小雨衣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大人呢?”霍麒说。
      “各位大人的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虞一说着,扯了扯自己的粗布衣裳。
      “你这孩子倒是伶俐,”说着,聪聪从身上摘下了一块玉佩,“这个送你,到当铺换了钱可以买很多衣裳呢。”
      “谢谢大人。”小雨衣一下子绽开灿烂的笑脸,惊喜又开心地接过玉佩,弯弯的眼睛笑盈盈地把玩着,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褚萸道:“小雨衣,能帮我们叫一下店小二吗?我们想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等她俩伤养好了再动身。”
      小雨衣回道:“各位大人在这儿放心养伤,这家小客栈就是我家,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远走江湖了,奶奶去年也走了,现在这儿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

      “……”大伙儿面面相觑,“一个人?你今年多大呀?”
      “我昨天刚过完十一岁的生辰,还掏了鸡窝里老母鸡新下的的蛋,给自己煮了很好吃的长寿面呢。”小雨衣说着,仿佛回忆起了那碗面的味道,喜滋滋的笑得很满意。
      我们几个交换了一下心疼的眼神,这么小的娃娃一个人顾一家客栈,孤单单在这世间生活,太不容易了,最难得的是他可以如此懂事又乐观开朗,虽然穿着粗布批着蓑衣,笑容却干净又明亮到晃眼,像个暖洋洋的小太阳。
      “平时店里客人多吗?会不会很累?”聪聪看着虞一的眼神明显心疼了,毕竟刚当上妈妈。
      “不累,我们这个小村庄人很少,才十几户人家。离瑜都城几十里,又离官道很远,很少来外人,这个月咱们杏花村就来了你们一批外人。”虞一道。
      “那没有客人,你怎么营生啊?”
      “没客人时,我就和其他村民一样,种地、养牛、养鸡鸭,然后每次赶集就和大人们一起把这些东西拿到城里去卖,村里的大人们都很照顾我,经常拿家里娃娃吃的玩的用的送给我,农忙时,还会来帮我一起干我干不了的重活。”虞一懂事地说。

      我和霍麒对视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惭愧:我们比虞一还大几岁,快成年了,每天除了和爸妈顶嘴、上课偷懒外,没赚过一分钱,也没养过自己一天。
      现在还被卡在这奇奇怪怪的幻觉里做着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知道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是死是活。
      现实世界里的时间会因为我们走了而停下吗?
      我回去的时候,还能回到我来的那个时间点吗?
      其实我现在很疑惑,这个幻境过于真实了,我真的只是在幻境里吗?

      “对了,那这村子叫什么名字呢?”
      “叫杏花村。”少年答道。
      我恍惚了一下,这我也太熟了,果然是自己的幻境,一点惊喜和悬念都没有。
      我说:“该不会我们一群人在路上走得快死的时候碰到你在放牛,然后你远远地指引我们来了此处?”
      少年闻言,小身板一震诧异道:“大人是未卜先知吗?还是您当时根本没有昏过去?”
      好家伙,我是体会了一把杜牧的心境了。幻境应该没有版权吧?要么……不要脸就不要脸到底,剽窃一首试试逆天改运?

      一念及此,“小伙儿,来,扶姐姐下来,美酒、笔墨伺候!”我来劲了可。
      霍麒顶着脸上半个茄子喊道:“你又发什么疯呢?”
      我才懒得理他,立刻大笔一挥在酒家墙上洋洋洒洒不要脸地留下了“本人”的大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随着墙上诗句每增多一句,霍麒的脸色就难看一层,鄙夷的神色就增了一分,而其他人脸上的崇敬、溢美之情也更明显一分。待诗歌全部完成,所有人都在鼓掌,连才华横溢的聪聪也不例外。

      “妙啊妙哉!短短几句雨中小品,令人似感受到了瑟瑟细雨和雾气萧索带来的湿冷暮气,又听到了牧童悠远的笛声。”聪聪赞美道。
      霍麒嫌弃地憋嘴道:“是啊,咱几个,‘墓气’是挺重的,也不看刚从哪儿出来的。”之后他顶着茄子丢了个看不上的白眼给我:“你今天又刷新了我对于人类脸皮能有多厚的认知”。
      “有本事,你也来啊。”我也回了个白眼给他。
      “切这谁不会,不就下雨么,上才艺了啊”,他清了清嗓子:“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呃……这个这个呃……”
      “……大哥你不会连这也背不出吧……你也刷新了我对于高中生语文水平会有多低的认知”,我惊诧道。
      “……要么怎么美院offer年年到手,文化课分老不够才复读呢……”
      我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接着背了后面两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妙!大妙!”聪聪几乎跳起来:“没想到白潇除了画功了得,居然连文采也如此出众!难怪先君之前对你一直赞不绝口。”
      褚萸也赞道:“随口一接居然如此打动人心,若霏霏春雨就在眼前飘下般直润心田。白潇确实厉害,脑子灵学东西也快,之前在洞里帮忙生产时,多亏了她,提供了那么多好办法。”
      没想到高傲的冰川美人姜褚萸对我评价这么高!这段话听得我心里美滋滋。

      然而我突然想到大事:“对了!孩子呢!她还好吗?”
      “你这没心没肺的总算想起来孩子了。”霍麒又找准时机寒伧了我一下。
      “孩子很好,在睡觉呢。”聪聪笑着说,准备起身:“我去抱来给你看看。”
      褚萸赶紧制止:“我来抱吧,你身子尚未恢复呢。”
      说着,她起身出去,片刻,就抱了个襁褓进来给我看,轻声说:“你看她,睡得多香啊。”
      我看着那个熟睡的小家伙,说:“之前忙着生没仔细看,她也太小了吧,原来人类生出来就这么一丁点儿啊,难怪我妈说她当年看到生下来又丑又瘦的我,说以为自己生了只皱巴巴的大耗子。”
      聪聪和褚萸一下子笑了出来。
      别说,自从遇险以来,我这个颜狗还是第一次在明亮柔和的阳光下看清这两位梳洗干净的美人,一个英气一个灵澈,俩人同时笑,感觉这个阴郁的世界一下都被她们点亮了,直接给我看得两眼发直了。
      “喂,你要不要擦擦你弱智笑容带出的口水……”霍麒一句话把我拉了回来,顺道又甩了他一个白眼。
      “给小家伙起名字了吗?”我问。
      聪聪笑着说:“还没,这不等你醒吗?”
      “等我?”我惊了。
      聪聪道:“对啊,她又没有爸爸,你和褚萸是她的救命恩人,我希望你们和我一起给她起名字。”
      我和褚萸对视一眼,都有点不好意思。
      褚萸说:“我也没给人起过名字。”
      我说:“还是聪聪你来吧。”
      霍麒道:“哎你们仨磨磨唧唧的。我倒有个想法,干脆你们仨的名字各取一字,如何?”
      我们仨立马同意了。
      “聪聪肯定是姓了,姓败,名……褚潇?萸潇有点不顺口,还是潇褚、潇萸?”
      我说:“褚潇最顺口,败褚潇,很飒的名字啊。”
      聪聪说:“那就叫褚潇吧”,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低头看着小娃娃,整个人像是笼罩在圣母的光辉里,“你可是我们仨的孩子呢,褚潇。”
      大家都感动地看着这一幕,从来没想过,这么美好的圣子圣母图里居然能有我白潇一席之地。
      看着我感动的眼神,霍麒轻轻凑我耳边说:“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圣母名画啊?”
      我点了点头:“以前看这些画的时候,说实话真的不太能体会那种情感,我们都只体会过做人子女的感受,是所有馈赠的接受者,这些最珍贵的馈赠甚至发生在我们刚出生还没有任何意识的时候。但我却从来没有体会过作为付出者的父母的感受。这种从生命诞生伊始的充满牺牲和给予的爱,只有亲身参与才能感觉到其中的伟大。”
      霍麒点了点头,我看他眼睛也是湿湿的,应该也是想起自己父母了吧。
      “你哭了。”我毫不留情地说。
      “哭了哭了呗,咱也算个半道落魄艺术家,敏感对我来说是好事,也是老天爷赐予的礼物呢。”
      我赞许地点点头,敏感的确是上苍送给艺术家的特殊礼物,嘲笑敏感者就是嘲笑艺术本身。而学富五车的理性者不会这么干,他的学识让他明白这一点,只有读书少又自诩理性的人才会嘲笑敏感者,因为天下不存在完全的理性,就像不存在完全的客观一样。

      五色云中神御气,九霄时下凤凰仪。
      自惭浅薄甘迂拙,空有丹心效子师。

      看着霍麒湿湿的眼眶,说真的,我也有点想家了。
      爸妈,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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