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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破冰 ...

  •   和元二十四年,六月。

      按赵元卿最初的计划、她和苏流霜应当直奔凉邑城而去,谁知行至半路,一道急报把她从半道上拉去了幽云城——北辽听闻她这个北凉军主帅回京述职,便派了骑兵,企图先她一步、切断幽云连通凉邑城的粮马道。
      赵元卿原本没想太多,然而当她带兵击退企图拦截粮草的北辽军、回到幽云城后,看到分明经过长途奔驰、却依旧一副光风霁月模样的裴子戚从将军帐中走出来时,她由衷觉得,自己不顾姑母一连串的絮叨、带上苏流霜同去边关,是她回边境前最明智的决定。
      “……边境未定,丞相大人素来事务繁忙、眼下怎会在此处?”赵元卿放下长枪,努力维持住脸上并不那么好看的笑脸。
      裴子戚依旧是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派臣前来监军。”
      “边境清苦,怎劳丞相亲身至此。”赵元卿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僵硬的皮笑肉不笑,“父皇一向对丞相颇为信重,丞相不在,不知朝中事务、是否会有些棘手?”
      裴子戚微微颔首,“公主殿下不必忧心,臣既然接了陛下的旨意,自有安排。臣忝居丞相之位,职责便是为国为民分忧;现下边关战事吃紧,臣自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当然,如若殿下不愿见臣,臣不与北凉军同行便是。”
      赵元卿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那太好了您这尊大佛可赶紧走吧”,又被她强行吞回喉咙里。
      苏流霜眼见气氛不对,忙上前一步,挡在了赵元卿前面:“流霜见过裴大人。不知大人何时到的幽云?”
      “见过晴宁郡主。”裴子戚拱手拜了一下,“回郡主的话,臣也是今日才到,碰巧遇上公主殿下和郡主得胜归城。”
      打几个北辽散兵就叫得胜归城,您还真是会说话,赵元卿心道,也不知是在给谁扣高帽子。
      苏流霜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辛苦了。军中不比京城,不知大人处可还缺什么?若有缺漏处,我即刻遣人添置。”
      “甚好,不劳郡主挂心。”裴子戚对着苏流霜,似乎比对赵元卿更恭敬几分,“不过臣还有一事,想请教公主。”
      赵元卿蹙了蹙眉,“说。”
      裴子戚又行了一礼:“听闻北凉军主力现下正在凉邑,不知殿下……”
      赵元卿听他提及北凉军,终于还是没挂住一张笑脸,“丞相大人既奉命来监军,那便劳请大人,随我同行了——流霜也一起,明日便出发去凉邑城。”
      她卸了甲,大步流星地离开,临走轻飘飘甩下一句话:“你应当亲眼看看——你一纸上奏要削的,是什么人拼上性命才能赚来的血汗钱。”

      转眼已是深秋。
      苏流霜觉得,赵元卿似乎有能未卜先知的特质——她当日一句无心的气话,竟然变成了现实。
      虽说裴子戚并没有真的像赵元卿或者石清源一样上阵杀敌,但也确实和士兵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日;出人意料的是,不过半月光景,裴子戚竟已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彼时赵元卿正同苏流霜商讨针对北辽的战术,偶然得知此事,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难为他堂堂丞相,成日和我们军中这群糙老爷们儿混在一处。”
      “将军啊。”石清源进帐时恰好听到这句话,“我怎么觉得,您对裴大人,似乎有很大意见呢?每次提到裴大人,您都这么阴阳怪气的……”
      苏流霜咳了两声:“如许,你方才不是去清点物资了吗?怎的花了这么久?”
      “啊,我正要同将军汇报此事。”石清源对着赵元卿行了一礼,“将军,京城加急押送的辎重到了。”
      赵元卿一愣,“加急押送?我来前没说有新的辎重物资啊。”
      “这样说来……是裴大人前几日递上去的折子吧?”苏流霜笑了一下,“我说呢,裴大人好端端的找我要什么笔墨,说是要写个折子,原来如此。”

      赵元卿是在城墙上找到裴子戚的。
      裴子戚站在女墙边,不知在眺望着什么;赵元卿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他闻声回头,继而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公主殿下。”
      “能喝酒吗?”赵元卿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两个酒瓶。
      裴子戚难得地笑了一下,“殿下好兴致——举杯邀明月,倒也有几分雅趣。”
      “月亮都被云挡了,哪儿来的明月——我是个粗人,少跟我掉书袋子。”赵元卿瞥了他一眼,打开了其中一瓶酒,饮了一口,“能喝酒吗?——最正宗的春风渡,只有在凉邑城能喝到。”
      裴子戚点了点头,拿过了另一瓶,又转过身去,远远望着空中朦胧的月影。
      “为什么会想起来写奏折?”赵元卿也没和他弯弯绕,“怎么,觉得愧疚了?”
      裴子戚浅浅抿了一口春风渡,“臣先前不知边关战况,行事鲁莽了。”
      “兵部尚书何大人说,你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赵元卿席地坐下,灌了一大口酒,“听说你在兵部任职时,能背下边境所有的战报。”
      裴子戚敛起笑容,“看来公主殿下,还是在怪臣上奏、要削减军费一事。”
      “我这个人吧,不太会那些虚与委蛇的东西,所以就直说了。”赵元卿笑了一下,“你不希望打仗,是不是?”
      裴子戚一怔,却没有回答。
      “我让流霜查过你。”赵元卿转着手里的酒瓶,神色淡淡,“你父亲裴忻曾是西北军校尉,十八年前死在了战场上;你母亲没再改嫁,一个妇道人家把你拉扯大,想来不易——这世道,对女子有些不公。”
      裴子戚无意识捏紧了酒瓶,“我曾想参军,念及家慈孤苦半生,这才作罢。”
      “你既知战场凶险、行军不易,可曾知晓战士戍边、归乡不得之苦?”赵元卿放下酒瓶,“……谁会想打仗?没有人。”
      裴子戚转身看她,“一定要打吗。”
      “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怎的还说这种孩子话。”赵元卿站起身来,走到他旁边,两手撑住城墙,“是啊,一定要打吗?西北各族少务农,多游牧;时近秋冬,草场上青黄不接,他们失了果腹的粮,便只能来抢大燕的——他们确有苦衷,可他们的苦不因大燕而起、自然也不该由大燕的百姓受着;我不想打这一仗,可若不打,受苦的就是西北边境的千万百姓。”
      她远远瞧着月亮,眸光微动,“我其实,也打得有些累了……早些打完吧,我还等着给流霜添妆呢。”
      裴子戚默然,只静静看向月色下的苍茫大漠。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罢了,罢了!”赵元卿叹了口气,“北凉军与北辽,必然要打这一仗。”
      裴子戚沉默着,又喝了口酒。
      赵元卿回去捡起酒瓶,“看来裴大人酒量欠佳。夜间风凉,大人尽早回吧。”
      “为何叫春风渡?”裴子戚忽然开了口。
      赵元卿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自己慢慢想吧——想来裴大人,没少读过诗词歌赋。”
      只因着……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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