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江里……有水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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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救了我？”少虞干呕一阵，剧烈咳嗽几声，无力地仰躺在草地上。
在少虞被那东西越拖越深时，周围水流忽然凝结成一个大水球将她裹住，将她与那水鬼隔绝开来，不一会儿，水球升起把她带上岸，完成使命般破碎，随后就碰见了君尧。
她一个捉鬼人被只恶鬼救了，听起来是有些离谱，但事实如此。
君尧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如初见那般，一袭广袖长袍加身，衣摆微微曳地，借着月光照应，华光流彩绕身，静立于树下，好似鬼斧神工而精雕细琢的玉人。
少虞被这身姿一晃，暗想自己是不是给君尧定位错了，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恶鬼，真的是她请来的神明。
不过这念头一出，又被她迅速打破了。因为这个假设不成立，师父跟她说过，这世界已再无神明，神明早在万年前因天劫全部陨灭了。
少虞起身往江边走，想再洗把脸，而后想到什么，突然一问：“那上次也是你救我的？”
她忽然想起几天前，那时她去江岸边采柳木制作新傩面，却不慎被妖风刮下水，醒来之后也发现自己躺在岸边了，会不会……当时也是他。
君尧抬头望天，此时月明星稀，天空漆黑一片，只余几颗星子点缀。
他静默一会儿，又轻轻应答：“是。”
少虞掬起一捧水扬到脸上，冲刷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企图让脑子清醒过来。
她映水自照，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陷入了沉思。
水中少女面容明艳夺目，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眉间还有一抹妖冶花印，形似火焰，给这张脸又徒增了几分邪气。
只是少女此刻神情落寞，好比落日西沉，娇花萎谢，没了平日的神采。
少虞看着江边倒影，对准花印的位置就是一顿乱摩胡搓，像是跟自己置气一般，今天不把花印擦了决不罢休。
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擦掉，反倒把脸擦得通红，她气恼地拍打几下江面，溅起了不少水花。
怎么可能擦得掉，那是她自出生就带着的胎记。
这个胎记很是不祥，自打她有记忆起，身边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所到之处不是引邪祟纠缠，就是引来天灾人祸。
少虞自小无父无母，在还没遇到师父之前，都是跟一对善良的老夫妻生活，老夫妻没有孩子，从小对她视如己出，但好日子不长，收养她没几年就过世了。
然后少虞又几经转手到各个家庭，但那些人都无一例外，都在收养她没几年就一一去世了。
后来大家好像都意识到是她带来的灾祸，无人再敢靠近她，并将她赶出了村子。她就像个霉头，但凡触了准没好事儿。
小小年纪的少虞最后成了小乞丐，以乞讨为生，蒙蒙撞撞没多久，就遇见了待她最好的师父。
师父给她起个名字，叫“少虞”，意为无忧无虑，愿她此生安乐顺遂。
至今少虞都还记得师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白衣女子天人之姿，手抚少虞脑袋郑重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徒弟。不求你功成名就，扬名万里，只求你活在当下，勿自厌弃。”
师父声音清朗，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少虞也知道，平时师父有事出远门，也没几天就会回来，可不曾想过，这次再见已是永别。
那日大火，师父刚回来便看见少虞身陷囹圄，火越烧越大，她被困在火堆里出不来，而师父没有一丝犹豫冲到其中，在树干被烧断打下来之前，把少虞一掌推了出去。
那是少虞见师父的最后一面，白衣女子衣诀纷飞被火舌狂舔。她神色复杂，眼里的情绪很多，有悔恨，有懊恼，却唯独没有不舍。
少虞又掬一把水扬到脸上，江水和眼里水汽融为一体。
村民们说的没错，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师父……
“江底……有水鬼。”君尧见少虞越走越近，怕她又不小心掉下去，好意提醒她。再掉下去，那自己之前的那番工夫岂不是白费了。
少虞捧着水的双手一顿，掌中水都快漏完了，硬是没把江水再往脸上扬。
他自己是洁癖，是想告诉她江底有水鬼，这江水是水鬼的洗澡水，自己刚刚一直是用水鬼的洗澡水洗脸吗？
被君尧这么一搅和，少虞立马就不哭了，捧着江水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我知道。”
“师父，对不起。”少虞望着天对恩师郑重道歉，然后俯身向江面探去，谁知手还没沾到水，就被瞬移的白衣身影出手拦住。
少虞想把他的手推开，发现怎么也推不动，对方一拂袖，她身子一飞，轻飘飘地落到离岸较远的草坪上了。
那人白衣翩翩向她缓缓走来，“你现在还不能死。”
“关你什么事儿，小结巴。”少虞想转身离开。
君尧拦住她，波澜不惊的面上变了颜色，后知后觉道：“我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少虞开始装糊涂。
君尧转过头直视她，认真解释道：“我不是结巴。”
少虞觉得有些好笑，“你每次跟我说话，就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不是结巴是什么？”
她怀疑这人大抵是上辈子噎死的，所以说话吞吞吐吐的。
君尧仔细回想，她说的好像是那么一回事，还真是无力反驳这番说辞。
少虞趁他愣神间隙，闪开他的阻拦继续往江边走去。
“其实你怕死。”君尧负手转身对逃跑的少虞说道。
少虞脚步一顿，堪堪在江边停下，她怒极反笑转身质问君尧，“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怕鬼。”君尧踱步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少虞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云里雾里说些什么。
君尧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耐心解释道：“你害怕人死后的模样，一个不惧生死的人，怎会怕这个？”
少虞仿佛被人戳中心事，窘迫地捂脸蹲下，眼泪又止不住地流，“谁说我要去寻短见了，我只是想去洗脖子。”
她粗暴地抹了眼泪，努力伸长脖子，把上面的泥土摆给君尧看，企图证明自己刚刚就是想去洗脖子，没别的什么想法。
同时她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确实是怕死，不敢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你师父要是还在世，定不希望看到你这番消沉模样。”君尧善意地给少虞递了个台阶。
“真的吗？”少虞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似乎想等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嗯。”君尧点头，“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人虽固有一死，但死的意义不同，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关键看你自己如何抉择。”
少虞顺着台阶走下来，回想起师父说过的话，不再纠结那些事，决定今后好好活着。
另外，她觉得君尧刚刚跟她说的那番话，真的很像平日里师父对她的谆谆教导，特别是说话那神情，简直跟师父不要太像。
虽然两人面容无丝毫相似，但说着相似的话，少虞有种君尧已被师父附体，正如恩师亲临的亲切感。
“师父……”少虞不自觉地盯着君尧喃喃自语，顿时感觉他形象高大了起来。
君尧被她这么一直盯着，感觉有些不自在，觉得她可能还未从恩师亡故的噩耗里走出来，于是继续安慰她，“或许……你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他想，毕竟她现在是傩戏祭师，真说不准哪天去捉鬼，师徒两人就此遇上了。
“嗯，我确实应该坚强活下去，不辜负师父对我的期望。”少虞站起来，往自己的小茅屋走去。
君尧慢慢地跟在少虞身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由衷地弯起唇角。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多久就到了，只是从前的小茅屋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
小茅屋被那些偏激的村民砸了。
君尧本以为她又会感伤一番，大骂那些惹事的村民一顿，谁知道并没有，她只是找了一个还算站得住脚的地方坐下，然后趴下睡觉。
这平静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少虞沉睡半夜就下起了大雨，只是她却不得而知，因为君尧早已在她周围布下结界，自己则也在她身边坐下小憩，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都尽数挡到外头去了。
……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少虞醒了，看着眼前被风雨摧残的景象，暗自感叹今天运气忽然变好了，竟相安无事。
她悄悄起身，小心动作，尽量不惊动还在睡觉的君尧，开始在废墟下翻找起来。
“你在找什么？”尽管少虞动作很轻了，但还是惊醒了他。
真不赖少虞，主要是他觉浅易醒，只要稍稍有所动静，便很快能从睡梦中醒来。
“没什么……”少虞摆摆手，头也没回继续在废墟下翻找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这人耳朵也太灵敏了些。
“或许……我能帮你一起找找？”君尧试探性问了一句。
“真不用……啊！已经找到了。”少虞抱着一个小坛子走出来。
“这是……”君尧疑惑问道，他眉心微蹙，有些不太明白她抱着一堆土作甚。
“这是我师父的骨灰……”她要去埋葬她。
少虞越过君尧，慢慢往前面那座深山里走去。
……
少虞小心地把小坛子放进坑里，然后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不舍地填好坑，堆成一个小山包并立下墓碑，心诚地拜了拜，算是对恩师作最后的告别。
“师父，我还是决定将你埋此地。”虽然你魂断于此，但你也说过，自己很喜欢这座山。
少虞随手抹开泪花，“弟子定谨记师父教诲，不辜负师父期望。”
如今师父不在了，线索也断了，无人再知道那个秘密了。
她盯着墓碑许久，无声地抹干泪水，又磕头拜了三拜，忍着泪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谁知没走几步，便又碰见君尧。他静立于树后，随着落叶的飘零，神情竟也显出几分落寞。
“你怎么……来了？”少虞一时忘了要哭，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经惊奇问出声。
其实她是想问：“你怎么敢来？！”，但话到嘴边突然自己转了个弯，想着还是问得委婉些比较好。
这青天白日的，恶鬼君尧竟站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还安然无恙！
她深感对方道行真真是深不可测，面对如此强大的恶鬼，定不可掉以轻心，要小心防范。
君尧未答，只是看着她。
“你来这儿多久了？”少虞被看得心里发怵，试探地问一句，她倒要看看此鬼道行究竟有多高。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君尧不紧不慢答道。
少虞心头一惊，面不改色，心里则大叫“完蛋”，看来此鬼难对付了。
她强扯出一丝笑，“事情办好了，那我们回家吧？”
“嗯。”君尧应答一声，跟着她回去。
少虞走在前头强作镇定，暗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等她摸清楚君尧的来历，再想办法对付他。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江里……有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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