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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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烘暖微酲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天气渐暖，锦瑟的院子依着她的意思种满了花树，此时也算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三月时皇帝曾使人端了个牌匾来，上御书“梨棠院”，下角留有满文，也算是正了名。
五月十五正是锦瑟生辰，一早起来梳洗时分，浸溪笑呵呵地踏进屋子，开口便道：“格格生辰快乐！过了今儿，您便十八了。”锦瑟正给漫溪梳着头发，当下忍不住转过了身，笑道：“是，是，这天底下就我老得最快，只有我们的浸溪啊，永远都长不大。”
浸洗装作委屈：“格格哪里话，我这样子诚心实意，您却不当真……”说罢便要转身出屋，漫洗拦了她，笑骂道：“你这丫头，给格格宠得无法无天了。”
锦瑟摆手示意无妨，起身走到他们身边，露出为难的表情，叹道：“唉……我可是不敢欺负浸溪的……”说着便有意的顿了顿，浸溪听出了意思，脸颊腾地红了，却听锦瑟继续道：“要不然十阿哥怎肯饶过我！”
漫溪听了也抿嘴而笑，松开了浸溪，揶揄道：“格格说的是，我也不敢了。”锦瑟拉她一起笑出来声。原是这几年来，锦瑟与漫溪屡次发现浸溪无故脸红发呆，料定是有了心上人，左右打听查证，年初才明了竟是十阿哥。浸洗臊得脸红似火，颇为不知所措。
浸溪也快十六了，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华，锦瑟提了好几次，愿将她配给十阿哥，认了义妹，好歹收个侧福晋。谁知浸溪无论如何也不愿，只道：“格格不嫁，浸溪也不嫁！”锦瑟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十八了，虚岁也有十九。呆在这园子里也有近三年，哪怕别人眼中深受皇帝宠爱，哪怕旁人总说他的亲事总是最好，她都但笑不语。只自己明白啊，梨花的寂寞，海棠的孤高，只自己明白。
用了早膳不久，锦瑟便要往储秀宫去，拿了前几日从御书房里找来的书本，笑容满颜。阳光正暖，失了清晨的寒气，倒显出暖绒感觉的温和来，锦瑟已然将紫禁城里的路识得差不多，途经御花园时，浸溪忍不住道：“这里的花倒不如我们院子里了。”锦瑟含笑颔首。
姹紫嫣红开遍，赏心乐事，宫前流水的潺潺之声漫过来，指着几块石头，锦瑟问：“我记得自这里过去，还有一条小路的，怎么不见了？”漫溪道：“惠妃娘娘嫌阡陌纵横，不好认路。”锦瑟若有所思，微微垂头方向前走了。
自己再不是认不出路的自己，去途归路，她虽仍迷惘，却不会乱闯了。
入了储秀宫，晚秋笑意盈盈，打了个千，道：“奴婢在此恭贺锦格格生辰愉快。”锦瑟亦笑道：“多谢多谢。”浸溪在她身后冲晚秋吐吐舌头，想起早晨的困窘，微微郝然。漫溪轻轻拉她，却听锦瑟又道：“我记得良妃娘娘的生辰也在五月。”
晚秋领了她向内殿走去，边走边说：“是了，难为格格还记得。娘娘的生辰是十九，但她说是要与锦格格一同过”。锦瑟闻言甚是惊喜，进了屋子便叫：“良妃娘娘，您要与我一道过生辰么？”
却见皇帝自内室出来，脸上余有笑意，缓声道：“都十八了，还这样子没遮没拦，让朕怎么放心。”锦瑟没想会遇见皇帝，当下往前走，也不请安，拉了皇帝的胳膊，笑道：“今儿锦瑟生辰，皇上就不能少说说锦瑟么？”皇帝转头见良妃也缓步走过来，道：“好。你们今日都开心些，朕前朝还有事，先走了。”
皇帝前脚刚走，锦瑟便笑着到良妃身边揶揄：“我的皇帝舅舅真是……定是下了朝便过来了。”她与良妃近年来愈加亲切，形如母女，良妃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丫头，最会说话！”
锦瑟与良妃聊了一回儿，又将书放下，细细说起自己在御书房里支开宫人偷书的事情，讲得绘声绘色，茶杯不断见底，良妃只笑着听，待到锦瑟说完了，方道：“我猜皇上一定是知道的，也只许你这么做了。”锦瑟闻言并未怔忡，反而神情故作黯淡的样子，叹道：“唉，我也是这样子想的……”缓了缓，又轻声道：“皇上定是吩咐了左右‘那丫头要拿什么便让她那罢’。”
她仿着皇帝的语气，逗得晚秋与浸溪拿帕子掩了嘴笑，片刻自己也笑了。良妃瞧着快到晌午，便吩咐宫人摆膳，又笑锦瑟：“你愈发得没大没小了。”
午膳上皆是吉利的菜色，亦多了两碗长寿细丝面，锦瑟道：“我今儿真是沾了良妃娘娘的光。”良妃道：“是我沾了你的。”
锦瑟心上一动，旁人皆道良妃失宠，她看的分明，却不明白缘由，当下只叹一口气，执起玉箸挑起面来。
那样长的面，细细软软，锦瑟挟了几根，慢慢抬手看着，反倒不吃，到似是想看它有多长。良妃只觉她孩子气，眼神专注，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微微一笑，觉着欢喜，不觉道：“要是你真是我的女儿，倒也真好。”
晚秋在一旁添菜，听了这话倒是一笑，道：“依奴婢看，娘娘这番想法未尝不可。”良妃笑意盎然，“嗯？”了一声，晚秋又道：“若是锦格格嫁给了八贝勒，可不就是娘娘的女儿了。”
良妃倒是不动声色，只问锦瑟：“皇上有未跟你起你的婚事，你也不小了，总该找个好婆家才是。”锦瑟笑得勉强，道：“我就这么招人厌，连娘娘也不待见我了。”良妃知她不愿细说，便不再问。
午后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储秀宫口传来皇帝入宫的讯息，依礼制，胤禩应先至惠妃处请安，后才可到储秀宫处。良妃待了不多时，胤禩等人便到了，连着九、十、十四阿哥，瑜儿也没给落下。屋子里焚着苏百合香，清静幽雅，良妃不喜瑜儿，倒也没有多说，仅道：“锦瑟在我那书桌边看书呢。”
胤禩起身笑道：“儿臣听闻额娘与锦瑟今日一起过生辰，也带了寿礼来。”良妃拉他坐在自己身旁，向里屋瞧了一眼，道：“难为你有心，可给锦丫头带东西了？”她笑容温婉，因着生辰特地稍作打扮，自是美丽，胤禩笑意自眼底深深蕴出，只点点头。
良妃轻笑道：“你先去跟锦丫头说说话，额娘呆会儿跟你谈。”
却说锦瑟一人在书房看书，正看到佳处，丝毫不觉外面有人到来，更不觉胤禩已然进来，臻首微垂，耳畔玉坠随着呼吸有微然的晃动，从侧面瞧去，安静得仿佛古意仕女图。
胤禩怕吓着她，先微微咳了一声，见锦瑟自书中抬头，笑容和煦，问道：“在看什么呢，这样专心。”锦瑟笑着将书一扬，露出封皮来，“宋提刑洗冤录”六字是正楷写就，工整而大气，他不禁讶然，道：“你竟会看这样的书。”
锦瑟撇撇嘴，起身将书扣在案上，佯怒道：“我怎就不会看这样的书了。”胤禩自不会给她吓住，仍是笑，却将书翻过来，自桌上取了一片书签夹住了，合上。道：“是本好书，我有时也读过，不过夜里曾觉着害怕。”锦瑟亦不再装腔作势，问道：“你幼时也读过？”胤禩让她坐下，自己也端了绣墩坐在她身边，方道：“小时候对什么都有兴趣，连佛经都读过不少。”
锦瑟心中佩服，笑道：“其实啊，这本书是我不小心拿错了。开始很是郁闷，刚才细读，觉着很有意思。”胤禩道：“我那里还有一些书，也是关于断案尸检的，下次帮你带些。”锦瑟忙道：“不用，不用了……我，我也害怕的。”
胤禩大笑。锦瑟仍有些不好意思，将话端转移：“良妃娘娘他们都在外头么，我们也出去吧。”她料那几人也都到了，也不愿瑜儿因此对她不悦。却听胤禩道：“生辰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
锦瑟喜道：“果然八贝勒深得我心。”胤禩哭笑不得，问：“你猜是什么？”锦瑟不假思索，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笑道：“簪子。”当真是笑颜如画，胤禩不禁又笑了。
木制的簪子，锦瑟细细打量，问：“这次怎是桂花？”自那根藤状木簪后，每逢锦瑟生辰，胤禩的礼物定是木簪，古朴动人，刻得更是细致美丽，这已是第四根。胤禩不大反道：“你嗅嗅。”
锦瑟将簪子凑到鼻下，桂香沁人，只觉仿佛秋日便在眼前一般，桂树繁盛，花朵虽不甚好看,却香飘十里,而宫前的玉阶清凉。她觉着惊喜，又连连道谢，胤禩说：“夏日过后便是秋日了，你便戴着吧。”
说着便将簪子拿过，簪入锦瑟鬓边。
傍晚将近，锦瑟辞了良妃，同十四一道往长春宫走，一路夕阳斜照，暖红的色彩分成了缤纷，迎着宫瓦琉璃，一时间更显暖意。十四这几年长得更是挺拔，锦瑟本就不算高，此时十四便也高了她许多，走在右侧，将小半的光挡住了。
锦瑟侧头，道：“你今天又长高了啊。”胤禵微笑，道：“谁都跟你似的，不长了——都十八了还这样矮。”锦瑟也不恼，笑道：“是了，我都十八了，日子过得还真是快。”
十四却问：“八哥给你送礼物了吧。”锦瑟微征，点点头，十四忽就不言语，只跟她一同走着。到了长春宫不远处，方道：“先停停。”
锦瑟心情甚好，也不着急，便问：“怎么了？”胤禵只淡然道：“没什么，就是想将礼物给你——生辰快乐。”锦瑟轻笑，道：“你真是长大了，比以前稳当多了。”
胤禵只当作没听见，拿出一个盒子，道：“我记得你先前有个镯子，不知哪里去了，现下虽有个佛珠，但不妨留着年岁大些再用。所以找了个镯子给你。”锦瑟挑眉，想说些什么终是住了口，打开了盒子，道：“谢谢了。”
红玉的镯子宛如一道红溪，静静躺在盒子里，给阳光一映，玉内竟是颗粒分明一般，经脉分明。微光兀自晃着，似有一层光圈。
是措手不及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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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多事，余寒吹散，烘暖微酲
《朝中措》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