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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五章 ...

  •   二十五章 欲栖鸦
      她想了这么多的日子,散下的雪都已然渐渐融化,院子里清出的小路弯曲而幽寂。她才恍惚的微微有些明白,地老天荒,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而胤禛此时距她不过数丈,熟悉的眉眼,仿若不识的神情。他的新娘回首顾盼生姿,喜服成双,新人成对。无论如何看来都是喜气洋洋,转瞬间迷惘了自己出现的意义。
      到底谁是不该出现的那个?
      众宾客见锦瑟立在门口,多数都识得,冲着她微微笑。八贝勒胤禩走过来,笑容温和,替锦瑟紧了紧大髦的绪子,轻声问:“刚吓着了么?”锦瑟摇头,将目光转向他,笑意仍是未收,温柔而眷然,只答:“我早料了他力气不够,伤不及我。”胤禩“唔”了一声,轻挽着她向内厅走去。
      原是喜娘已然将那拉氏扶进喜堂,神色各异的贝子阿哥们也朝里面走,小十五跑到锦瑟跟前,满脸歉意:“锦瑟姐姐,我……我,对不住。”锦瑟伸手拉了他,笑道:“等你娶媳妇,不仅四贝勒,我也要射一箭的。”小孩子转忧为喜,粉嫩的脸上泛起红色来,突然大声说:“锦瑟姐姐,你的手怎这样冷!我帮你暖暖。”
      锦瑟始料未及,虽已觉着冷,然此时手给胤礻禺暖着,不自禁的笑意涌出,柔声道:“谢谢你了。”十五有些不好意思,说:“锦瑟姐姐……你真好看,我从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人。”锦瑟转首对胤禩道:“瞧瞧,年纪小小的便这般在意起美丑了。”
      胤禩轻缓地将她的手从十五的手中拉出,道:“我们该进去了。”锦瑟冲十五点点头:“走吧。”

      十五跟在后头,锦瑟给胤禩拉着,指尖温暖,笑意微露,哪知胤禩愈走愈急,不一会儿便到了主厅外,她正欲开口,却见胤禩回过身来,道:“屋子里边儿热,过会儿子还要喝起酒来,闹腾得很,女眷也不多……你就坐在我旁边,知道么?”
      锦瑟知他维护,却道:“那我走吧。”她实在不愿呆下去,只觉得折磨。胤禩笑起来,伸手为她解大髦,手指灵巧地穿过结子,仿佛照料稚童。锦瑟慌忙:“我来……我来就成了。”他仿若无闻,解了结子又解绪。
      “你走了能到那儿去?这里距你府上路程不近,何况你还得回来跟我们一起回宫。”他语气清淡,“好歹坐一会儿,别失了礼数。”
      锦瑟捉住他正解着的绪子,轻声问:“那我不进去,在院子里转转行不?这样子的无聊,我怕我忍不住,出个什么丑。”胤禩闻言敛眉,瞥了一眼厅内,但见新人已然开始跪拜天地,良久方道:“好。有什么事随便找个丫头来报备。”
      锦瑟偏过头,不去看厅内新人,堆起一个笑容:“知道了。”

      府里人忙着大婚事宜,好容易百步见一人也是忙忙碌碌,锦瑟微哂,缓步慢走,仿若无人。其实她一早知道,他大婚前便有了侍妾跟庶福晋,而今大婚,恐怕以后的福晋更多,这院子,以后也会有小阿哥跟小格格们戏耍。
      这些与她有什么关联呢。
      是了,皇帝便是那样说。以她的心性,何苦眷恋束在禁宫的龙。注定是相爱而不能相守,恍惚便是夜半时分蓦然惊醒,梦境氤氲,房子里静寂无声,闹不清虚幻与真实,窗外淡云蔽月,星光便显得微暖,一时迷惘,阖了眼,又不知今夕何夕。
      她并不识路,回过神来已辨不明自己身处何地,周围更是空无一人。“看样子得学学认路了。”以手撑额,轻微摇头。长久来的积习,这一刻尤显得无奈,空旷无人的院子,冬荷残败的池塘,亭上红纱耀眼,再近的喧嚣也到达不了这里。锦瑟莫名心安,到亭子里坐下。

      “锦格格?”少女的声音如夜中幽莲,沉静优雅。
      锦瑟收起望向池塘的目光,回首顾盼,只见一位着婢女服色的少女立于不远处,她略略一想,“琦雅么?”在书房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在日光下细看别有风姿。
      琦雅缓声道:“天儿凉,锦格格还是到书房稍作休息吧。”锦瑟沉思,一时不明白是否是胤禛的意思,又料他今日定是忙碌无暇,索性点头,道:“好罢。”

      月明星稀,夜寒若冰,三更已过,宫里多半捻灯灭火,更显悄寂。因锦瑟推说疲乏,漫溪早早伺候着她睡了,又吩咐宫人们几句,院子里种人便也皆提早安置。
      锦瑟躺在床榻上,冬日的棉缬被厚实而温暖,转头便是窗,定是漫溪怕她着凉,一早便关住了,此时瞧起来,对着月色泛起青蓝的冷光。她掀了被子坐起来,因只着里衣而觉着冷,轻轻打了个寒颤,颈处裸露的皮肤给冰冻了一般。
      她轻轻咳了几声,周围寂然无声,闹脾气似的,连鞋了不穿,赤足踏上了冰冷的石板。屋里虽暖了热炉,地下仍是极凉的,她脚趾微微一凛,却也平静下来,清冷的光泻下,莹白如玉不似真物。
      月白的里衣,虽不似夏日丝绸,却也十分单薄,有一小部分踏在了足下,寒暖分不明,她推开了门。

      寒风直入,夹杂着些许雪花,原竟是又飘起了雪。锦瑟跨过门槛,在门外立了半晌,终究还是坐在了石阶上。
      那样的冰冷,她竟从未想过。忆起小的时候,曾听旁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小孩子,十分惧怕寒冷。有次下雨,竟忘了带伞,一时找不到避雨处,便在秋雨中行了半个多时辰,寒风入骨,冷雨如绵,这孩子便想,真是好寒冷啊,天地间似乎只余下了他一个。
      后来这孩子便只用冷水洗浴,无论冬夏,因他心里只存了一个念头:如此习惯了寒冷以后便不用再害怕了吧。
      锦瑟初听时只觉得这孩子定是十分可怜,内心又孤僻,才会如此。而今,她竟也有如此也好的念头。习惯了孤寂,习惯了束缚,便再也不会畏惧皇帝的强留与禁宫的深无尽头了罢?

      她又站起来,沿着回廊走,分明是冷得不行,却咬着青紫的唇不停地走,赤足早已僵硬,她仍是绕过一弯又一弯,缓缓而行,仿佛深夜探访莲花的悠闲雅士,等待了多年,只为这一时的任性与贪恋,只待到莲花初绽,夜露晶莹,方才安心,又盼着能唤来稚儿卧剥莲蓬。
      她待得太久了,而莲花却总不肯开。

      下午时她在书房直睡到傍晚,醒后便直盯着悬挂着的画卷,也不想动。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锦瑟听了一回儿方知是寻她的胤禩,分明是温和入长的语气与声音,却又透出一股焦急来,挡在门外的琦雅耐心解释,硬道是四贝勒书房旁人一律不得入内,更遑论锦瑟格格。二人说了许久,才听得胤禩离开。
      门外又没了动静,锦瑟怔怔地盯着画中女子,红梅傲雪,笑意盎然,他二人曾同立于案边,她亦曾题下心中所想。不过半月前的事情,竟恍如隔世。
      不久后便又有了动静,来者推门而入,一身火红喜服刺人心扉。她看着面前的胤禛,不知怎么就落了泪。“我……我以前,从不是这样爱哭的……”慌忙的辩解,终压不住心底的低吟:“胤禛,你让我走罢。”
      他良久却没有声响。门外的琦雅提醒:“爷,只怕时间已不够。”锦瑟闻言便要起身,以为寻她之人又至,胤禛将她按下,声音低沉:“你不是说要等我的么?你……你能再给我一些时间么?”
      锦瑟摇头,见他神色焦急,道:“你也知道,皇上容不得……我辛苦等得,等来的你,还是你么?”
      胤禛一时怔忡,不知如何回答。锦瑟已然推开他,步向门外。
      是了,她可以等得,可等待后的二人,可是如今的二人么。

      朝容夕颜,尘世变迁,一如莲花的开落,她向来不知何时。绕了大圈,锦瑟又回到了自己屋前,坐下了,石阶又是寒凉。
      举首是浩瀚的幽蓝夜空,好似谁人往上涂了乌兰的画料,雪花飘扬而下,细碎松散,这一次又不知几天,融冰又积,暖雪再冷。
      锦瑟朝右挪了挪,倚着柱子,阖了眼。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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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翠袖添凄楚,愁近欲栖鸦。
      《锦堂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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