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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 ...

  •   她还有没有习惯这奇怪的宫鞋,走起路来似乎蹒跚的老婆婆。而远远望去,朱色宫墙没有个尽头,琉璃映着光,华而不实。
      她都不喜欢,甚至微微的害怕。
      但他说:“你进宫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然醉了,眉头微蹙,月白的衫子上有点点湿痕,孤灯一点,豆大的火光闪闪烁烁,正映着它清俊的脸庞——据说他是最肖似皇上的一位皇子。桌上的酒壶翻倒,甩出一道圆弧的水痕,缓缓地印下去,好似印到他心上。于是他醉了。
      不省人事。

      “爷?”她轻轻的唤,声音那样小,害怕吵醒他似的,“爷,您醉了。”他没反应。记得她哥哥喝醉了酒,总是发疯一般,不认得任何人。幸亏他是如此,安安静静,呼吸轻浅,仿佛睡着了的小孩子。
      她小心翼翼,想扶他起来。他却慢慢坐起来,神色迷惘的瞧着她,那双温润的眸子,染了醉意,更是像掺了水,温文尔雅。“哦……采菱啊……”他转过头去。
      采菱。是了,这个名字旁人叫了她六年,六年的流转时光,她从一无所知的幼稚女孩成长为贝勒府最得八贝勒青睐的女子,羡煞旁人。

      那女子容色清丽,带着旁人不可及的一股子灵气,微微的冲她笑,没有一点儿格格的架子,那样友善的对她,让她一下子想起来原先隔壁的胖女孩小珠子,她便不怕了:“奴婢本来叫二子,因是排行老二,但后来父亲觉着不好听,便叫旁人改成了采花。”
      那女子道:“不好听,‘采菱斜阳’。唤作采菱吧,好么?”她那时半个字都认不得,什么都不知道,正要跪下谢恩,八贝勒却与那女子攀谈起来。
      她一直觉着,八贝勒是最好看的人物了,他从不张扬,笑容暖暖,似乎是佛祖座下的仙童。而那二人在一起,谈笑风生,从容淡定,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这二人若不是兄妹,而是寻常的夫妻,多好?
      不用打理皇室的纷争,就那样携手山水间,如同那一次的出游,笑语盈盈,再没有不衬年龄的愁绪满腹。
      “采菱啊……你多大了?”她真是错了,没想到他醉起酒来也是这般胡言乱语,她将他扶上卧榻,应道:“爷,奴婢快十九了。”语气恭敬,声音婉柔。
      “呵!”他蹬下靴子,坐在榻沿儿上盯着她,半晌方道:“我记得你当初不是挺有精气儿的么?怯怯的,有时候又大胆。嗯?”她无奈,走到一边将靴子拾起来,放好,回道:“那时奴婢年轻的时候,现下不同了,奴婢变了。”
      胤禩着实愣了,她慌忙的抬头,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没想他又大笑起来,那样欢畅的笑,似乎还是五年前那个少年,神采飞扬。
      “变了?哈哈……变了……是,这人终究是要变的……我竟这样糊涂……嗬嗬……”他扶着床架,笑得奇怪。
      她的泪一下子涌上来,扑棱棱落下,滴到菊色的婢女服上,便不见了痕迹。“爷……”她跪下,哽咽,不能成语:“爷……您别笑了……”
      他倒是真安定了下来,脑袋靠在床边,像是用尽了力气,轻道:“采菱,你进宫去。”那是如何好听的声音,仿佛山上的泠泉缓缓倾下,柔和的、轻缓的,却是落下来,珍珠散落。
      有那么一个词儿,覆水难收。
      “是。”她回答。
      他终于轻笑,那么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似乎自嘲,又像无奈。倒进了床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缓缓退下。出门,方知月行至中天,弯弯月牙儿,乍一瞧,不知是谁多情的笑眼。以前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举起袖子,拭起泪来。

      她虽身处贝勒府,但下人嘴杂,知道的并不少。
      宫内的锦瑟格格年满二十,皇上却并没有任何指婚的意思,红颜绝丽,深锁禁宫。下人们并不甚喜欢这位格格,“……听说啊,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不知迷倒多少少年人啊。”“不是跟咱们贝勒爷关系也不错么?”“……贝勒爷……叹气,还能为谁,多半只能是她……”流言蜚语,她一干不管。
      她只知他的愁绪不仅是朝堂之事,偶尔会发呆,根本不似以前的八贝勒。
      心底再次涌上那个荒谬的念头……其实也不算荒谬吧,表兄妹结亲,原本便不奇怪。

      去年,九阿哥跟十阿哥来府上拜会,不饮茶不落座,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便变了脸色,遣了马车入宫去。匆匆忙忙,忧心焦急。
      原是锦瑟病了。病势汹汹,太医束手无策,据说小小的屋子给各种各样尊贵的人物围个水泄不通,她将这话说给小珠子,小珠子倒是不屑,撇撇嘴道:“谁知道都揣了什么心!要我,只要那我希望的人来瞧我,便好。”她亦是未嫁人,虽是老姑娘,却还是嘻嘻哈哈。
      一直拖了半个月,病情好转。他才不再忧心如焚,可以坐下来用一顿安心的午膳——原以为平静了,可他又喝起酒来,常喝常醉,朦胧的醉意,并不彻底,就像蜡烛罩了灯罩,却仍是闪烁,甚至更为明亮。
      晨起身子不好,偏偏应要上朝去,至下午方才回府,倦容惆怅。

      他是糟蹋自己。她明白。

      领路的宫女将她领入屋子,向锦瑟福身,她亦步亦趋。锦瑟瘦了,水灵的眼眸显得尤其大,精神并不好。坐在桌边,却挺立的好似不曾生病。“格格,这是八贝勒遣来的丫头,名叫采菱。”她也道:“采菱给格格请安。”
      “采菱斜阳?”她似乎笑了,“很好的名字啊。”
      她竟然忘了!是,小小丫头的名字本就不重要,她忘了她,本就不怪,采菱抬起头,望向乌黑的眸子,那她也将当年出游的事儿忘了么?
      “……人会变啊……”八贝勒沉声,她听起来似乎是呜咽的小兽。
      “格格,”室里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是上好的丝缎划开,“天儿不好,您先歇歇吧,那些明儿个誊写吧。”女子面容婉和,语气恳切。
      锦瑟却拒绝:“没事儿,誊完了……明儿个一早便能送去给良妃娘娘。”良妃,是他的母亲,而他的温和来自他的母亲。
      领路的宫女也劝道:“是啊,您先歇歇吧,自从……自从浸溪姐姐去了,您的病一直没好……这……”
      采菱心中似乎有一道光,霎时间照亮了一个名字:浸溪。于一瞬间明了。
      “我觉得她很像浸溪,所以给她一个好名字。”连她都忘记了,他却深深刻刻地记得,酒醉的朦胧间,让她入宫来。

      锦瑟轻声道:“不碍……漫溪,你领了采菱下去吧,改日我当面谢八贝勒。”

      她离开那间屋子,心里便是一揪,痛得喉头发酸,眼眶湿润。那间屋子在宫中不算扎眼,一如他的屋子。但二者却又奇妙的共同点——她能深切的感受到。
      锦瑟与胤禩,他们的屋子里散发着一种相同的气氛,不知为何,她什么都不知道。
      唤做痛苦。

      “采菱?”漫溪低头看她,“别哭了……”
      他们只能笑,而她却可以明目张胆地哭——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尽量,尽量不要呜咽出声。
      ————————
      声明:这是个小小小小的番外。
      特别送给半仙儿。
      ————————
      原本不想这样忧愁的,无奈是凌晨完成,两点的气氛真是让我没办法。
      很短,没有任何修饰。白阿白……
      开学前的最后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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