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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

  •   第二十二章兰烬灭
      屋子里陈设简单,却没有多少灰尘,桌椅虽旧,倒也结实,看起来建起的日子不长。胤禛找了半晌,也为找见蜡烛,胡便觉着屋子有些阴凉,少了几丝温暖。对锦瑟道:“既然没有蜡烛,那便早些睡吧——我睡桌上。”
      其实屋里仅有的一张床并不小,足够二人,锦瑟略一思索,念及仅一晚上,便说:“要不——你今晚……”脸颊定是红了,幸好夜色深重,大概看不出。
      胤禛已然坐在桌子上,目光复杂的瞧她,她别过头,竟无法将话说完。胤禛转过身子,道:“我就睡在这里,有人来了也好应付。”锦瑟望着窗外的月,良久才“唔”了一声,拉开被子,缓缓躺下了。

      不知怎的,明明累了,却睡不着。锦瑟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眼神清亮,仍旧盯着那一勾月,月似不动,而周围的光棱却仿佛明明灭灭。看得久了,眼睛便有些乏。她晗了眼,又禁不住复睁开。
      过了极长的时间,锦瑟略有睡意,眼神也约有模糊,却轻声问:“胤禛?你睡了么?”仔细听来,仅有轻浅的呼吸声应着她,于是隐约的睡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锦瑟像个坏孩子似的,露出促狭的笑。
      她缓缓揭开被子,轻手轻脚,如同做贼。一点一点地挪动,竟比方才在马车里更为小心翼翼。待下了地,也不穿鞋,衬着袜子便走在地上,寒凉如霜,她却不顾。走到了桌边,弯下腰,瞧见了胤禛清淡的睡颜。
      他实是个俊气的男子,五官棱角分明,让人忘不了他脸上少见的笑容,硬挺的鼻梁正如爱新觉罗家男子的标志,而眉,似乎是轻巧的刀削出的墨迹。锦瑟距得又近了些,他的睫毛并不短,若是生为女子——她忍不住一声轻笑。
      随即便捂上了嘴,眼神惊疑不定,生怕他会突然转醒。
      隔了会儿,见胤禛并未有动静,锦瑟大着胆子又凑过去。还来不及隐藏起眉眼中的笑意,眼前的人已睁开了深邃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浓重,比月儿还要清冷。
      他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别人么?父母、兄弟,甚至未过门的妻子?而她,却时常看见着双眼眸里蕴着笑意,温柔的、眷恋的。

      “怎么捂着嘴?”胤禛问。锦瑟方才想起手还在嘴边,急忙将手放下。有些不安的看着他。距得太近了,她脸颊便都是他的气息,正想起来,却又听他说:“过来。”
      嗯?都这样近了。锦瑟不明其意,又靠近几分。
      唇上的温柔似曾相识。暖暖的,好似家里后院子每至夏天开出的灿烂的花朵,一丝丝的辗转,锦瑟合上眼,想起了他温暖的手,在那个秋日的午后抚过她的颊边,捉住她的发丝,那样的轻柔。仿佛和风拂过裙裾,仍残着消散不及的暖。
      脑子迷迷糊糊,仿佛给谁塞进了火,而心里又是甜蜜,似乎花儿好容易待来了蝶。
      这屋里这样暖。

      “偷袭!”锦瑟瞪着眼,一跳开便手指胤禛,一脸心痛。“你,你太……”胤禛不笑不语,直起身边坐在了桌上,一脸平静。她更是将羞郝转为怨怒,叫道:“你,堂堂四贝勒,上次……怎么这次……”
      胤禛摇头,道:“你先过来的,是么?”锦瑟点头。他便又道:“是你趁我睡着,过来凑得这么近,是么?”
      “那是……”锦瑟退回床边,一下子坐了下去,尾骨生疼,于是面不改色的扯谎:“我本已睡了,又担心你着凉,想给你披上被子。”
      胤禛看着她,微微露出笑容,锦瑟便觉屋里又暖了起来,立马倒在被子上,把脸蒙起来,闷闷地说:“不领情就算了,你冷着吧。”

      便没了声响。锦瑟将脸露出,轻呼一口气,转目,胤禛亦复睡下。如此夜晚,锦瑟恍惚间便忆起了大姐。
      锦瑟的阿玛有三女,无子。前两女皆是妾侍所出,锦瑟额娘——恭悫长公主很早曾小产,伤了身,后方有锦瑟,却又是难产而亡。锦瑟的大姐嫁与了京城一个富商的儿子,那男子锦瑟只见了一面,并无商贾子弟的纨绔气质,倒是温文尔雅。
      但大姐是不愿的,她知道。她曾见大姐与另一个男子同游,美貌如花,笑语嫣然。那时她虽幼,却并不是全然不懂,大姐出嫁时的眼泪,她都懂。那样的沉重与不甘,划过了脸颊上的胭脂,红泪滴滴,恍如夜来。
      锦瑟不敢说与父亲,更不知父亲是否知晓,她只见着父亲嫁出了大姐,面上是父亲慈爱的表情。心里是极痛的,即便大姐与她并不亲密,她还是留了泪。
      二姐尔眉问她,哭做什么?她只得说,舍不得。
      舍不得大姐的青春年少,葬送于不相识的男子手中。
      后来再见,大姐只道,他待我很好。阿玛跟姨娘自然高兴,锦瑟却于厅中偏角瞧见了眉眼边那一抹悠悠的悲凉,深入骨髓。
      不嫁不属意的男子。她当初那样想。

      睡意袭来,她终于晗上眼。忽听得附近桌上的人翻身,还未睡么?她偏过头,黑暗中看不甚清,只觉着他似乎敛着眉——或许只是她一人的臆想。是了,他如此身份,天潢贵胄,即便是到了别省办事也是优待,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胤禛?”锦瑟轻声唤道。胤禛“嗯?”了一声。她说:“你过来睡吧,这里能睡下……待到夜深,恐怕着了凉。”

      一夜好眠。
      锦瑟醒来,头是靠在胤禛怀中,不由得又闭上眼睛。她勾出轻微的笑,明明昨晚二人有意拉开一段距离,今晨却又如此亲密,而她欢喜着这样的亲近,有种分明的幸福的感觉。
      “回去吧。”胤禛道,“八弟定已将那伙人解决了。”不知他何时已转醒,锦瑟又觉羞涩,想坐起来,却又被他揽住,“怎么?”
      他说:“没事儿。”顿了顿:“还有些乏,再躺会儿罢。”
      林中鸟儿早起,叽喳鸣叫仿若乐章,透过窗瞧,除过那一小块天空,能见树叶载着斑驳的光影,微微晃动。
      锦瑟轻声念:“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那是《诗经》里的句子,她自小念熟了的,这是偏偏想起。连笑容都缓然消失。胤禛的手臂一僵,声音风轻云淡:“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锦瑟转过脸,埋进他的怀里,他们皆是和衣,胤禛暗蓝的棉衣温暖,她道:“不知怎的,就想起来了。”隔了会儿,又问:“你,可说么?”
      他未答话,只轻叹了一声。

      回程之中,二人均为言语,一路清静,气氛甚是微妙。直到锦瑟叫停,胤禛也便停下。锦瑟冷然道:“拐过去,就是我家了。你送到这里罢,我阿玛瞧见了,不好说。”
      胤禛点头,却并未离去。锦瑟瞧着他,似乎在等待什么。良久,并无动静,她转头,离去。那样的决然,又似故作坚强。他什么也不能给她,就算一个简单的答复,他是最不擅甜言蜜语,他是不想给她过大的期望,以免落空。
      她统统知道,但仍是忍不住要失落。
      走了几步,忽然转头,又跑向胤禛。对上微微惊讶的眼眸,锦瑟道:“我再问你一次,你——你出来为什么没带侍从?”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锦瑟不依不饶:“为什么?”与其宛如稚子,疑惑万千。胤禛终于投降,道:“我本是要来看你,在门口见你被劫,叫身边的人告知八弟去了。”锦瑟不管他如何知道那二人是胤禩的对头,也不管后来如何,只问:“那你就一个人跟着马车去了?”
      胤禛伸手婆娑锦瑟的头,声音里终究有了笑意:“小女儿情态——拣不要紧的问。”
      锦瑟倒笑了,做个鬼脸:“我就这样!”说完,便又轻巧的走了,看去,好像轻盈的小兔子。

      回到府里,自然免不了一番盘问。纳尔舍放下手中的茶盏,问:“跟阿玛说,怎么回事儿?”锦瑟环视一周,不答反问:“漫溪呢?浸溪呢?”纳尔舍道:“当奴才该有奴才的样子,你若是出了事儿,怎么办?”
      “阿玛!”锦瑟生了气,叫道:“不关她们的事儿。”“噢?”他问:“那又是个什么事儿?怎么个不关她们?”
      锦瑟懊恼,这下子如何收场,心下着急,竟有些不知所措。纳尔舍问:“怎么,还说不成么?”锦瑟无奈:“阿玛,能不能不问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您就别问了吧。”
      主座之人摇头,锦瑟垮下肩来。这该如何?走时发生那样的事儿,根本没问胤禛该如何应付。

      “不如我来说,”门口出现一管温和的声音,如细风拂柳,一派温和。声音的主人自是少年温然,雅量君子,胤禩温和地笑道:“锦瑟她昨晚在我府上。”身边敖府的小厮无比委屈:“小的实在拦不住。”
      锦瑟忍俊不禁,是不想拦吧,否则怎会没一点儿响声,如此的人物……瞧向胤禩,他冲锦瑟笑得灿烂,她也还以一笑,到底还是以为他,出来帮忙是自然。
      纳尔舍并不好糊弄:“是么?锦瑟何故会到八贝勒府上,一夜未归,还未遣人报信?”锦瑟只是微笑的看着胤禩,胤禩轻轻一摇头,似乎眼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说:“表妹昨早被人捉住,使我们出游时惹到的人,后来到我府上已是极晚,我便叫她歇在我府上了,遣了人来报信,怎么,没到么?”锦瑟仍是笑。呵,此人说谎生动更胜于她。
      纳尔舍冲锦瑟温然一笑:“那没事儿就好。”他得了答案,堵得府里人的口,有了台阶,亦不想为难宠爱的小女儿。“时候不早,把贝勒索性留下用了午膳再走吧。”

      胤禩出了纳尔舍的书房,拦住了一个侍女:“你家格格呢?”那女孩而脸颊泛红,垂下头去,声音若蚊:“格格,格格在花园里,在池边呢。”胤禩看着面前的女子,不禁摇头。年少的女子,见他总是一个差不多的模样,唯锦瑟,于太后的万寿宴上给他冷眼,怪他多嘴。
      池边的女子着雪色棉衣,衣边亦是纯白的貂毛,远远瞧去,仿佛躲进了一团洁净的雪中。她正与身边的侍女谈着什么,时不时一笑,眉眼弯弯,不用瞧便知里面藏着最清透的星光。
      见了他,锦瑟笑道:“这回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该编出什么幌子来。”他亦是笑:“到底还是因着我,你才遭这样的罪,若不是四哥相告,恐怕你今儿都回不来。”
      锦瑟不着痕迹的引开胤禛二字:“那还是我逃得好,那二人着实是笨,不知最后怎样了。”胤禩道:“捉住了,不会再有危险。”
      那便是没命了吧。锦瑟忽然生出倦意,微微太息,便回房了。

      夜里纳尔舍叫锦瑟去书房,锦瑟料到他要说些什么,磨蹭了半晌,想好一切说辞,才移步出房。
      灯火下父亲的背影一如从前,母亲的字便悬在墙上,锦瑟有些愣愣的,纳尔舍道:“我瞧你写的字,跟你额娘倒是相仿。”锦瑟“唔”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都说字如其人,我瞧你跟你额娘品格也极像——其实略有不同,你是蒙着她的故事出生的,自然比她不同。”纳尔舍似乎在叹气,“阿玛护着你,是因为爱着你,皇上护着你,是因为爱着你额娘。我们都不希望你向她一般,希望你快乐的长成。”
      锦瑟原以为是为了昨日的事,这下子却也不禁锁上眉头,难道父亲知道了胤禛的事?纳尔舍见她不语,复道:“那些个皇子贝勒,表面风光,不定哪天遭了罪,也一样要翻船。阿玛不希望你再入皇家,你明白么?”
      锦瑟恍惚间点点头,说:“阿玛,您是说,我不该与表哥们走得太近么?”他看着女儿,说:“没有心思,便不要太近了。明日进宫,又得半月才能出来。”纳尔舍走进锦瑟,替她抚平衣领,“再过个几年,阿玛便央皇上让你出来,许个平凡人家,好好过日子。别在那里多呆了。”
      “会毁了你的。”父亲严厉而不失慈爱地道。
      锦瑟蓦然抬头,瞧着父亲沧桑的眼,他是从她身上,看见了母亲的痛苦的过去么?

      ——————
      麝烟销,兰烬灭,多少怨眉愁睫。
      《满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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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其中《诗经卫风氓》里面的那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中,“说”通“脱”,意思是脱身。
      即:男子耽于爱情,犹且可以脱身,女子耽于爱情,却无法脱身。(《氓》是写女子被丈夫所弃的故事。)
      文中锦瑟问胤禛还能否脱身,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沉得很深了,而胤禛并未回答,她气自己,也觉得失落,所以便发小脾气。呵呵。
      后来知道胤禛孤身救她,就又开心了……真是,挺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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